“澄澄，睡了嗎？”
肖程走後，傅慧來到房間門口敲了敲門，聽着裡面沒有動靜，她又離開了。
蘇澄躺在牀上，並不是不想回應，只是暫時不想聽她早已明瞭的那些事實。
一夜難眠，蘇澄自從有了這個孩子後，她始終睡得不踏實。
早上，傅慧在準備早餐。蘇澄走進廚房，眼裡充滿血絲，傅慧看着女兒有點心疼。
“澄澄，你在家多睡會吧，我和你爸爸去醫院就好。”
蘇澄搖頭：“不去看看醒寶我不放心。”
知道勸她不動，傅慧說：“那你晚些時候再去。”
生怕她會擔心，蘇澄點點頭。
手機響了，她接起來，是肖程打來的。
即使他每天都會去醫院看望醒寶，也還是會在不在的時候，給她打個電話詢問下身體情況。連醫院裡面的小護士都說，很少會看到這麼帥又這麼體貼的男友了。
男友……
這個詞對她而言，實在是陌生。
掛了電話，肖程低頭看一眼桌上的調查資料，醒寶生父一攔，“秦勵錚”這三個字，着實刺痛了他的眼。
一陣心煩，他把東西收起來，隨手放進書架。
想了想，拿起手機，又拔了個電話。
“哥，是我。”
他將身子陷進皮椅靠背裡，手指無意識的輕彈幾下桌面。
“嗯……沒什麼事，突然想起來，你好像還欠我一頓飯……爲什麼？呵呵……你忘了嗎？上次你喝醉了，是誰把你送回家的……想起來了？那好，中午地點我定，你可不許心疼哦！”
掛了電話，他微微眯起桃花眸，手指穿過發間，眼神愈發幽暗。
另一端，秦勵錚也慢慢放下電話。
旁邊，陳濤憋了很久，終於忍不住說道：“老闆，要是您不想去，乾脆就拒絕好了。”
只有陳濤知道整件事情的始末，也清楚對於秦勵錚而言，和肖程見面意味着什麼。
“爲什麼要拒絕？”秦勵錚視線眺向窗外，淡然道：“有些事，該來的遲早會來。”
陳濤還想說什麼，最後也是作罷。
中午，來到約會地點，秦勵錚遠遠地看到肖程坐在最顯眼的位置，朝他微笑着招手。
環視一圈，他說：“你還真會挑地方，這裡可是全市最貴的私房菜。”
“哈哈……哥，你不會真的心疼了吧？”
“你說呢？”
秦勵錚落座，服務員陸續上菜，只掃了一眼，秦勵錚就知道這幾道菜也全是這裡的招牌，當然，價格不菲。
“喲，這是誠心想要宰我一頓了？”
肖程失笑：“哥，誰不知道你跟大閱這段時間賺了不少，區區一頓飯，你不會這麼小氣吧！”
秦勵錚白他一眼，什麼也沒說。
喝了口紅酒，肖程帶笑的眸看他，“哥，你就沒什麼問我的嗎？”
秦勵錚不緊不慢地擡頭，“我該問什麼嗎？”
“比如……我和澄澄？”
他故意用如此親暱的口吻稱呼蘇澄，是在試探秦勵錚的反應。
可是，秦勵錚依舊面無波瀾，連眼神都不曾有過變化。
“怎樣？”
肖程看了看他，微笑：“有些事，我不信你不知道，或者應該說，只要是她的事，你就沒有不知道的吧。”
秦勵錚此時放下筷子，目光淡至無味，“肖程，你恨我吧。”
不是疑問，而是肯定。
肖程滯了下，轉而笑着搖頭：“怎麼又說到我身上了呢？再說了，我有什麼原因恨你？”
“因爲你母親。”
肖美玉的事情過去那麼久了，這還是他們之間第一次談及如此敏感的話題。
果然，肖程的臉色變了變。
可是很快，他又鎮定下來，“哥，事情都過去那麼久了，就別再提了。”
“不，”秦勵錚視線筆直地凝視他，“我想談。”
肖程皺着眉不說話。
“你怎麼恨我，我都會擔着，事實上，我的確欠你一句‘對不起’。但我知道，我說再多句都無法抵消對你的傷害。可如果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也會做同樣的選擇。”
肖程眯起眼睛，嘴角卻帶着笑，手指輕撩杯身。
“我不會容忍任何人傷害秦家人，在她那麼做的時候，就應該做好迎接懲罰的準備。但結局不是我能控制的，硬要我爲這種‘意外’買單，OK，我可以的！只不過，肖程，你長大了，不再是小孩子了，即使是想要報復我，也該注意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
秦勵錚的目光沉了，一字一句道：“我不會任由你拿她做武器的。”
肖程笑了，“說完了嗎？該我說幾句了吧？”
他輕呷口紅酒，緩緩道：“你說得沒錯，我的確恨你……換作是你，我想你也會一樣吧。畢竟，那個人是我媽，是在秦家畏畏縮縮二十多年的側室！我這個做兒子的，沒能給她爭取到什麼，是我無能，我怨不得人。縱使她有再大的錯，把她送進監獄的人，是你吧？難道，我連恨你的權利都不該有嗎？”
秦勵錚坐在對面，冷靜看他。
他的口吻，越發犀利了：“從小到大，無論別人說什麼，我都無所謂的！因爲我敬重你，在我眼裡，你就是了不起，所以無論他們怎樣惡意比較，我還是很慶幸有你這麼一個大哥！你呢？你有顧及到我嗎？你知不知道，我媽是我唯一的親人啊？！你有奶奶和那麼多親戚疼，甚至，連爸爸都是嘴上討厭你，心裡只認同你！我有什麼啊？你都有那麼多了，你還不滿足嗎？還要把我媽從我身邊奪走？”
秦勵錚抿下脣，依舊一言不發。
他知道，這些話憋在他心裡太久了。
“我媽之所以那麼做，全部都是爲了我，她不止一次跟我說過，她不想我跟她過一樣的日子……寄人籬下看人臉色，小心翼翼地生怕做錯了什麼，外人面前的‘秦太太’，不過就是情婦上位而已……”
肖程笑了，有點悲哀：“可笑的是，我可以選擇用不負責任的方式自我放逐，以得到舒解，卻從來都沒有真正關心過她……直到她走了，我才發覺，那個時常會在我耳邊嘮叨的人不在了，那個‘家’也變得沒有半點意義。”
肖程捏緊拳頭，看得出他已壓抑到快要崩潰。
可是，做了幾個深呼吸後，他又平靜了。
擡頭，微笑：“你說，我是利用蘇澄來報復你？沒錯，我有這樣想過，可是後來我放棄了……我發覺，我跟她在一起的時候，心裡特別平靜，感覺特別舒服。我願意爲她放棄原本的生活，願意卸下所有的僞裝，願意和她經營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家’。”
望着對面的男人，他的笑容更燦爛了，“哥，難道你不是這樣想的嗎？”
秦勵錚沒說話，可能看得出，他的臉龐已蒙上一層寒霜。
“呵呵……比起恨你，我更想要和那個女人平靜安定地走下去。所以，是她讓我放棄一切仇恨，不再像個傻瓜一樣浪費時間去恨一個人，那真的不值得。”
秦勵錚倏爾出聲：“你對她……是真的？”
肖程誇張地舉起手：“我發誓，我這輩子就沒這麼真過！”
秦勵錚斂眸，“醒寶的事，也是真的？”
“你是指……”肖程停頓下，慢慢點頭：“嗯。老實說，季辰希剛剛找到我的時候，我也覺得不可思議，我不相信老天會對我那麼好，一下子給我一個好到不能再好的女人，還有一個可愛的兒子……”
秦勵錚默默聽着，桌下的雙手，狠狠捏着拳頭，像要把骨頭捏碎了似的。
曾經，這一切都是屬於他的。
家，妻子，孩子。
“哥……”肖程望着他，目光真誠，一如之前那個崇拜大哥的他。
“這些話我早就想和你說了，但是不知道怎麼開口。今天你提了出來，剛好咱們兄弟倆也可以把說明白。我知道你對澄澄還有……感情，你放心，我不會阻止的，但我會要求一個公平競爭的機會！而且……醒寶現在也的確需要我。”
肖程這時面露一絲難色，有點尷尬開口：“還有一件事……蘇澄她懷孕了，我的孩子。”
秦勵錚突然擡眸，聲音再冷靜不過：“我已經明白了。從現在開始，你的生活，我不會干涉，不管你和哪個女人在一起，都是你的事。”
他起身，叫來服務員結賬，“我待會還有事，先走了，你慢慢吃。”
肖程也站了起來，“哥，我知道這話不該我說……澄澄只是想要救醒寶，所以，你不要怪她。”
秦勵錚從錢夾裡掏出一張黑卡遞過去，細看下，不難發現他的手在微微顫抖。
“我和她，再無瓜葛了。之所以問你這些，也是看在以前的情份上，畢竟……我不想讓跟過我的女人吃虧，哪怕對象是你，也不行。”
肖程點頭：“嗯，我明白。”
結了帳，他轉身：“走了。”
“有空電話聯繫哦！”
望着他的背影消失，肖程慢慢坐下來，悠哉地端起紅酒，眼神倨傲又掩不住的一絲晦澀。
肖程告訴自己，就是想這個男人嚐嚐痛失所愛的滋味，所以，他沒錯。
不過，他剛纔有一句話是真的——
他對蘇澄，不是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