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0章 通天火
只是到了現在,謝筠實身上的寶光已經愈加的黯淡了下去,大概再用不了半日,她那柄玉如意就會被石林周圍的火焰所煉化,她本人也會遭擒。顧顏不禁吁了一口氣,好在自己來得還不算晚。
那七人都隱身於雲霧之中,沒有留意到站在頭頂上的顧顏,顧顏在空中一揚手,數十丈長的金光雷火便砸下來,頓時將下面的雲氣一掃而光,露出光禿禿的一大片石林。
七個人也同時在周圍現身,他們都穿着奇形怪狀的衣服,相貌昂然而有古意,在七人中間的那個身村高大的中年漢子,留着黃色的捲髮與長鬚,看上去十分的威武霸氣,他忽然間見天空中降下火焰,頓時嚇了一跳,喝道:“你是什麼人?”
顧顏的動作奇快,她發出紫羅天火,將周圍的雲氣一掃而光,隨即紫雲圭便向着石林中落去,那七人對望了一眼,居然奇異的都沒有動手,只看着顧顏向石林中衝去。
顧顏飛快的落到謝筠實之前,紫雲圭自行的化做一輪紫色光幢,擋在頭頂上,隨後她一揚手,便將那柄光華黯淡的玉如意收下來,問道:“你便是筠實?”
謝筠實一直在甘碧梧的身邊隨侍,與林梓潼交情也好,是見過顧顏的,不禁驚訝道:“長老如何前來?”
顧顏說道:“我欲往藏劍山莊一行,路經南浦,聽說你出了事,便特來看看,你先隨我出去吧。”說完便拉她的手要走。
謝筠實這時纔像想起什麼似的,叫了一聲:“不好!”飛快的將顧顏向着外面推出去,“快走!”
顧顏一愣,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見到謝筠實的身上,忽然間自行的飛起一縷火焰,在她身體周圍一旋。隨後便忽的一下爆炸開來,無數的火焰將她周身都籠罩起來,火光沖天在,空中出現在一隻碩大的獸頭。有些像是一隻巨蟒的頭顱,吐着赤紅色的信子,面目猙獰作色。
與此同時,外面響起了響亮的大笑聲,那七個人同時喝道:“留下吧!”隨即有六道火光便沖天而起,顧顏看到,在那七個人中。除了那位族長兩手空空之外,其餘的六個人全都盤膝坐在地上,在他們的胸前,全都懸着一顆通體赤紅,鴿蛋一般大小的珠子,每顆珠子的中央,似乎都有一條怪蟒遊動起來。
這條怪蟒的外形十分奇怪,與凡間所畫的龍有些類似。有四爪,頭上有角,尾部長着厚厚的鱗甲。這時在六個人頭頂處所浮現出來的,分別是怪蟒的四肢與身子,還有尾巴,騰騰的火焰飛快的在空中燃起,通紅的火光瞬間映滿了半天,巨大的影子在空中忽聚忽散,一時間聚成一個缺失頭顱的怪蟒,然後又倏地散了開去。站在中央、被顧顏猜爲野赤一族大王的野赤煉,這時大喝道:“頭顱何在,還不歸位?”
懸在空中的那個頭顱。忽然間便要向着石林之外飛去,謝筠實的全身一剎那間變得赤紅,似乎所有的精氣全要離體而去,從她的頭頂之上,一顆珠子鑽了出來,轉眼間便要破空飛去。
那顆珠子。與外面六人所持的一般無二,剛一從她的頭頂處鑽出來,謝筠實全身赤紅色的肌膚立刻變得煞白,轉眼間便要倒下去。
顧顏心念電轉,已經知道她與這顆珠子有着莫大的關係,雖然不知道自幼投入碧霞宗的弟子,爲何會與數萬裡之外的深山野族有何關聯,但此時卻不能不救,她一揚手,紫焰飛騰,一隻大手便在空中出現,當時便將那顆珠子牢牢抓住。
她的手剛一碰到這顆珠子,就感覺到有一股熾熱之氣,從五指間的經脈直透進來,那是一股極爲純淨,但又熾烈非常的火靈氣,讓她這個天生的火靈根之人,幾乎都有些承受不住,她不禁大訝,這顆珠子居然能在謝筠實的體內存身?
顧顏用目光飛快的打量了一下謝筠實,這才留意到:“你居然是天生火靈之體?”
謝筠實本來是土木雙靈根,天資算是極高了,不到百歲便已修到了築基後期,算是林梓潼之下碧霞宗數得上的幾個弟子之一,不然也不會被派到南浦來主持分舵。但顧顏以前卻沒留意過,她居然是天生的火靈之體?
這讓顧顏更加的奇怪起來,通常這種天生靈體,都只會出現在那種單靈根或者是異靈根的修士身上,而謝筠實是土木雙靈根,根本與五行之火不沾邊兒,怎麼會是火靈之體?
但若她不是火靈之體,但無法解釋這顆珠子爲何會寄身於她的體內,換成一般的人,體內早就五火俱焚,經脈中的靈氣全被燒乾了。
顧顏將這顆珠子抓住,站在謝筠實的身邊,雖然仍未回到她的體內,但臉色卻頓時便好了許多,她聽到顧顏所說的話,慌忙的擺着手說道:“我怎麼可能是火靈之體?”
顧顏剛要說話,這時外面的野赤煉已經怒吼起來,他召喚頭顱不至,頓時間大怒,向着周圍的人喝道:“火靈齊聚,將發而未發,你等看如何?”
邊上的六個人齊齊搖頭,“箭在弦上,只能發動了!”他們口中同時大聲的呼喝起來,像是在念着極爲古老的咒訣,本來安靜如詳的石林,忽然飛快的震動起來,無數的石筍飛快的地下生長,轉眼間便成了參天的石柱,天空像是有無數密密麻麻的箭羽射下來,顧顏一彈指,紫雲圭在空中頓時像是擴大了數十倍,如一柄撐天的巨傘,將那些攻擊盡數都擋了去。
但同時周圍的壓力也如山一般的降臨,無數的烈焰瞬間便將這裡圍了起來,似乎要將一切都燒成飛灰一樣。
騰騰的火焰穿過了紫雲圭的阻擋,飛快的向着裡面衝入,謝筠實的臉色煞白,顧顏淡淡的說道:“無妨!”她將袖子向外一拂,一篷紫焰飛快的衝出,像是在周圍築了一道堤壩一般,無數的火焰被紫羅天火所擋,只隔着數十丈便衝不進來。
謝筠實這時的臉色稍好。她低聲說道:“長老,這裡的石林,似乎是上古修士所佈下的陣法,十分精妙。因此他們一直不敢輕啓,只想着用外面的火焰慢慢煉化我,現在想要闖出去,恐怕難了。”
顧顏的眉頭一動,她這時也感覺到這個石林有不同尋常之處,天空中無數的箭羽過去之後,便是遮天蔽日的青色巨木滾滾而來。這是一個頭尾圓融,渾然天成,毫無破綻的五行法陣。她微微放出神念一感應,便頓時吃了一驚,她居然感應不到周圍的方位和陣眼所在!
通常陣法抵定,必應以天干地支,九宮四維,以定周圍的方位。但現在她卻感應不到周圍的方位所在,東南西北,完全不分。她心中忽然想到一個名字,不禁說道:“這是九天迷羅陣!”
這個名字她還是在數十年前,身處歸墟的時候,從當時的容華口中聽過這個名字,因爲在歸墟中,也有這個陣法。
這個陣法的攻擊力雖然算不上極大,但有一樣極厲害的地方,就是可以變化陣法中的方位。在當初制定陣法之時,佈陣人便用大神通將陣法中整個方位移形變幻,四維失衡。天地不全,只要被困在其中的話,生死之門完全逆位,隨佈陣之人的心意而動,踏錯一步,便有萬劫不復之虞。
但九天迷羅陣法的缺點是隻能立於一地。它以靈脈爲其,錯亂四維,除非有人將整個地脈全都撬了去,否則便無法破陣而出。因此常用在洞府的防護之上,這種陣法多見於古修,如今世上已經不存,顧顏只在歸墟之中見過一次。這時她不禁在想,當年那位古仙人,是怎樣的來頭?
九天迷羅陣法,奧妙之處在於方位迷亂,她不去行差錯步,一時間卻也沒有危險,索性便坐下來,說道:“筠實,你與我說,這件事情,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那顆珠子,這時正牢牢的在顧顏手中抓着,紫羅天火織成了一道密密的火網,將這顆珠子牢牢的籠在她的掌心。無數的火靈氣不停的向外衝擊,卻始終逃不掉顧顏的手掌範圍之內。
紫色光幢將頭頂牢牢的護住,天空中無數的青色巨木滾滾而落,砸得無數火星四濺,但始終攻不破紫雲圭的防護。外面的人臉色全都陰沉無比,其中的一人說道:“如你所說,啓動了陣法,怎麼還是無法抓她們出來?若是真的讓她們驚動了神主,此事如何是好?”
野赤煉怒道:“那又怎樣,難道你要讓她們帶着火靈珠而去?”他重重的一拳擊在地面上,“我們丟失火靈珠,還不知道神主會不會震怒,如果不將這幾個罪魁禍首攔下來,一旦怪罪下來,拿你性命來賠麼?”
幾個人被他這一頓吼,頓時不敢作聲,野赤煉說道:“任她們有多大的本事,也衝不破九天迷羅,如果她們不乖乖的出來,我們就直接讓七顆火龍珠聚合,把她們煉化在裡面!”
另外的六人都點頭,他們盤膝坐下來,守着這座石林,天空中這時已有無數的火焰落下,拼命的向着紫雲圭衝擊而去,在他們的目光所及之處,裡面的女子卻似乎鎮定如恆,全沒將外面的危險當做一回事一樣。
顧顏讓謝筠實坐下來,看她的臉色略好了一些,頭也低了下去,說道:“這件事……實在是有些莫名其妙……”
謝筠實其實自己也覺得很奇怪,這簡直就是她莫名所惹來的一場災禍。就如杜綰那天所言,在換了新城主之後,碧霞宗暫時的收斂起來,都閉門在城中不出,而她本人因爲境界受困,難有突破,因此便要去莽蒼山尋找機緣。
她本來也是漫無目的的四處亂走,只是莽蒼山的外圍,基本已經被那些修士們所走遍了,她越走越深,便來到赤煉峰的附近。
顧顏不禁說道:“你膽子也實在不小,這裡六階以上的妖獸橫行,倒是真不怕危險!”
謝筠實低下頭說道:“碧霞宗裡,都流傳着長老年輕時的故事,說您只在築基期的時候,就敢獨自去挑戰六階的妖獸,還與它們正面的放對,大家都覺得心嚮往之呢。”
顧顏不禁愕然,沒想到自己倒成了她們整天模仿的對象。不禁失笑道:“好了,先說你自己的事情。”
謝筠實那天在赤煉峰附近,並沒有見到人跡,她來伴月城的時間尚短。還沒聽說過野赤族的事情,只以爲這是一座荒山,但是又感應到這裡有靈氣的存在,便在四周仔細的搜索起來。然後發現在地底數十丈之下,似乎有靈氣痕跡,便用法寶向下開闢道路,誰知道驚起了一條巨蟒來。
那條巨蟒至少也有五階以上的修爲。口吐火焰,威勢驚人,謝筠實倒也不怕,與它旗鼓相當的鬥了數天,終於在玉如意的庇護之下,將它斬殺。
顧顏這時打斷她問道:“你記得那條巨蟒的樣子麼?”
謝筠實回想道:“現在想想,也沒有什麼特別,它通體火紅。身上有小刺,頭前有一隻怪角……”
顧顏“哦”了一聲,“這是通天蛭!”
通天蛭是一種極爲少見的妖獸。論兇惡比不上那些有名妖獸,但是它只生長在火靈氣最盛之地,因此常被人當成尋寶之用,一般只長到三四階爲止,壽命也就盡了,像謝筠實遇到的五階以上,實在是極爲罕見之物。顧顏猜想,或許是此地的火靈氣極盛,才滋養出那樣一隻通天蛭來。
通天蛭有一個極爲奇特的本能,便是可以在火靈脈中。自由的進出,並且天生就有吞噬火靈氣的天性,這也是不少修士願意養它當靈寵的原因,會強行的用靈藥提升它的壽命,然後再幫它提升修爲。難道謝筠實遇到的,是一隻修士的靈寵?
可是顧顏想想又覺得不太像。這樣的靈寵,必然是極爲寶貝的,就好像她對待小姜一樣,怎麼會隨意的把它丟棄在荒野之中?
謝筠實見顧顏若有所思的模樣,便停下來不說話,過了片刻,顧顏才說道:“你接着說,殺了這隻通天蛭之後,又怎麼樣?”
謝筠實的臉上露出猶豫之色,顯然她對當時的情景也很有些茫然,愣了一下才說道:“長老手中所握的這隻珠子,便是我從那隻通天蛭的腹中所得到的。”
顧顏愣了一下,謝筠實說道:“我殺了妖獸之後,便將它的皮毛剝去,骨骼一一取下,然後又去找它的妖丹,可是找了半天也不見。”
顧顏插口說道:“通天蛭只以火靈氣爲食,通體都是純淨靈氣,混於經脈之中,因此並無妖丹。”
謝筠實點點頭,“後來我找了許久,在妖獸的頭顱之中找到這枚珠子,我當時還奇怪,爲何妖丹長在頭顱中?誰知道一將它取出,就自行的飛入我的體內,像是與體內精氣混成一體,當時便將我嚇了一跳。後來我默運心法,將它從體內逼出,但從此之後,身體就像是被下了禁咒一樣,只要此珠離開我身體三丈之遠,我就覺得體內靈氣飛快散失,有性命之虞。我當時不知所以,只好將它隨身攜帶,然後再帶回來與同門參詳。”
顧顏點了點頭,大概這便是杜綰當時見到謝筠實舉止奇怪的原因了,事實上此事也確實匪夷所思。她看着眼前的這顆珠子,沉吟着說道:“若我所猜不錯的話,這本來應該是野赤族所藏之物,或許就是藏在地下,結果被這隻通天蛭順着靈脈進去,將這顆含有無比純淨的火靈氣之珠吞噬掉,結果順着靈脈走到它的腦中,纔在機緣巧合下被你得到。只是爲何它寄在你的身中而不出……”
她將兩指搭在了謝筠實的手腕上,放出一絲靈氣,感應她體內經脈運行,似乎也無什麼異常,顧顏想了想,忽然問道:“你是哪裡的人?”
謝筠實有些奇怪,還是答道:“我是衛國本地人,父母都是凡人,兄弟姐妹六七個,只有我一個人身具靈根,因此年幼時就拜入碧霞宗本下,已近百年了。”
顧顏點點頭,見她沒提,想必那些親人都已去世了,說道:“我猜想,可能是你遺傳下來的血脈,有什麼奇特之處,因此纔會引得這顆珠子入體。”
謝筠實莫名道:“我祖上七八代,都沒聽說有修士出現的,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凡人,血脈會有什麼奇特之處?”
顧顏道:“這也不算罕見,修士的血脈,未必代代都能傳下來,或許會深隱於歲月之中,於某一代才突然發作。我記得藏劍山莊那位雲霆劍尊,他的祖上十幾代都是凡人,但在更早之前,卻是曾經出過一位結丹真人的。”
她們兩個人在這裡細細的低語,外面的人卻像是等的有些不耐,有一個紅色臉膛,相貌粗豪的人說道:“還等什麼,索性讓七靈會聚,直接在這裡將她們煉化算了,費這麼多麻煩!”
邊上又有一人冷冷的說道:“你着什麼急?我們野赤大哥是看上了那個女子,想要把她納回山來做壓寨夫人的。”
野赤煉大怒道:“你說什麼?”
那個白臉的漢子反脣相譏道:“我說錯了麼?否則的話,早在第一天你就能將她滅殺了,何苦讓大家陪着你費這麼多功夫?”
野赤煉哼了一聲,說道:“你懂什麼,若我沒看錯的話,這個女子似乎是當年火神君一脈的傳人,她體內有着隱藏的火靈根,深植經脈之中,否則你以爲那顆火龍珠爲何會沒入她的體內?這樣的修士,是滋養火系法寶最好的載體,也是最適宜我們本族人繁衍生息的。我們這一族,數千年傳承下來,後代越來越少,不就是因爲天生的火靈氣太重,旁人無法承受麼,只能在族內通婚,因此人才日漸凋零,如今遇到這樣的靈體,怎麼能輕易的放過?”
兩個人說得面紅耳赤,幾乎要動起手來,邊上有人來打圓場,將兩個人排解開,但是那白臉漢子仍然說道:“如今七珠已聚,喚醒神主之事勢在必行,如果再也攻不破護罩的話,難道將她們困到死?”
野赤煉沉聲說道:“明天午時,陽氣最盛之刻,若是她們不投降出來,就煉化她們!”
外面的人爭執起來,顧顏在裡面是能看到的,只是聽不到他們在說些什麼,事實上她也不焦急,九天迷羅雖然厲害,但未必就一定能困死她,只是想先停在這裡,問一問謝筠實詳情而已。
謝筠實也將自己所知道的全說了,她那天回來之後,沒過幾日,外出的時候,就遇到海千峰尋上門,二話不說便將她擄去,當時那顆珠子並未帶在身上,她一被擄走,就被海千峰施以禁法,好在她用玉如意護住了元神,只是假作昏迷之狀。
後來海千峰打上碧霞宗,將那粒珠子搶走,然後又將她一同送到赤煉峰,她這才知道是有一個野族要尋她,趁着交接之後,野赤族防備疏忽的時候,她突然搶了珠子逃走,藉着玉如意護身,慌不擇路的闖入了這座石林之中。說也奇怪,那些人見她闖入了石林,便都不進來,只是在外面,調用陣法之火來剋制她,靠着玉如意護身,有驚無險的度過了這三天。只是若顧顏不來的話,再過個一半天,她也要被煉化寶光,束手就擒了。
顧顏聽她說完了這番話,才笑道:“你放心,海都派會爲此事而向我們道歉,並付出一定代價,我們現在還是先離開此地。”
謝筠實擡起頭,看到天上這時無數的洪水滾滾而來,有如天河倒泄,遮天如幕,不見天空,猶豫着說道:“外面還有陣法禁住……”
顧顏傲然的一笑,“除非有元嬰修士出手,否則什麼陣法能困得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