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雙雙睜大眼睛看着雪白的天花板，她醒了有好一會了，眼前不斷的回放着那迎面而來的小貨車，撞擊的震盪好像還沒有消散。
他說了什麼？
曲雙雙努力回想，當所有變得灰暗的時候，她好像聽見了邱少卿說了什麼。
面對無能爲力的意外時，邱少卿的笑容格外的陽光，完全沒有了那副吊兒郎當的模樣。曲雙雙瞪大了眼睛，淚水順着眼角往下流。
那一瞬間漫長的可怕，清晰的好像她還在車裡，可是卻無法描述出當時的場景來。
她只記得邱少卿的手上沾滿了血，握住她的手，跟她說不要怕。他嘴角的血跡隨着聲音往外涌，染紅了一大片的衣衫。
她讓他別說話，然後他說……
我喜歡你。
爲什麼要這樣，爲什麼非要在那個時候說出那樣的話來。爲什麼要救她而把自己置於危險之中。
如果她堅持喝酒不開車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了。
安靜的病房裡只有鐘錶滴答滴答的聲音，曲雙雙感覺不到身上的疼痛，他伸手握住他的動作，他的笑，他說別怕，還有……我喜歡你……一遍又一遍地回訪，彷彿按下可重複播放鍵，沒有止境。
“雙雙？”
推門進了病房，言丹煙看見的就是曲雙雙躺在病牀上流淚的樣子。
頓時心疼的上前握住曲雙雙的手，言丹煙輕輕用紙巾拭去她眼角的淚水。
“傻姑娘，哭什麼，又沒什麼事。”
言丹煙搖動牀的把手，使曲雙雙半坐起來。
“小煙……”
直到言丹煙再次坐到曲雙雙的面前，曲雙雙才忍不住抱住言丹煙，伏在他的肩膀上哭了起來。
那種鋪天蓋地的恐懼，那種眼看着死神到來卻毫無辦法的無力，還有對未來的不甘，在心底攪動着，讓人的情緒無法控制。
更讓曲雙雙難以自控的是，邱少卿刻意的右轉，用自己的身體保護了她。
“沒事了雙雙。”
看着這個平素裡活潑開朗的小丫頭哭的上氣不接下氣，言丹煙心疼的拍打她的肩膀，安慰着她。如果再告訴她邱少卿的消息，真不知道能不能夠承受的住。
曲雙雙趴在言丹煙的肩頭啜泣了好久，她滿肚子對邱少卿的擔心，卻一直抽躊躇着不敢問出口。
她害怕聽到不好的消息，那她真的會自責一輩子的。
瞞也不是個辦法，言丹煙擔心的看了一眼去曲雙雙，覺得還是要告訴她。而且這件事情也瞞不住的。
“雙雙，那個時間怎麼會跟三少出去，你沒上班嗎？”
言丹煙決定之後，先找了個話題鋪墊一下。而且曲雙雙這個工作狂基本不會在上班的時間做別的事情，更不要提曠工了。
一定是有什麼原因，纔會讓曲雙雙跟着邱少卿出去。這兩人一直打打鬧鬧，各自的心思早就浮於表面，任人一眼就可以看透。只是這兩人一直不自知。
“邱少卿好像心情不好，硬拉着我出去，只好曠工了。”曲雙雙一邊哽咽一邊說道，到現在她還不清楚邱少卿到底爲什麼心情不好。“吃飯、逛街，然後去了酒吧。”
說道這裡曲雙雙頓了頓，聲音越發的濃重。“都怪我，沒有堅持不開車。喝了一點酒，我說不能開車的，那個傢伙非說沒事。”
“小煙，要是我堅持不開車，就沒有這事了。”
曲雙雙擡頭看向言丹煙，眼淚說着說着就止不住的往下掉。言丹煙將曲雙雙的自責看在眼裡，這件事跟曲雙雙並沒有直接的關係，但是發生了，在人心底就是一道坎，邁不邁的過去，全憑自己。
“恨死我自己了，也許再堅持一下，邱少卿就不會開車了！”
曲雙雙惱怒的拍打自己的頭。
言丹煙連忙拉住曲雙雙的，安慰道。“雙雙，這不是你的錯。”
曲雙雙搖頭，淚流滿面。
“邱少卿從來沒有那麼順從我過，我再多說一句，就不會開車走了，不開車也就不會發生車禍了！是我，是我該再堅持一下的！”
唉，言丹煙嘆了口氣，不知道該怎麼再勸解曲雙雙，她陷入了自己的思想之中，無法自拔。
“小煙……邱少卿是不是傷的很重……”
曲雙雙猶豫了很久，才吞吞吐吐的問出聲來。那麼猛烈的撞擊，而且他流了好多的血……真的是好多的血……
“是。”
言丹煙沉默了一會，才點點頭。曲雙雙幾番想問，這才說出口，應該是做好了心理準備。
“還在手術室。”
“……”
曲雙雙靠在牀上，雙目無神的盯着前方，視線沒有焦點。
還在手術室……曲雙雙的心臟撲通撲通的亂跳，突然生出一種想要看他一眼的衝動和慾望。曲雙雙活動了一下。右側腳踝鑽心的疼痛。
“嘶——”
曲雙雙忍不住倒抽一口涼氣，剛剛有了血色的嘴脣霎時間因爲疼痛，又變得蒼白。
疼痛讓曲雙雙的衝動恢復了一絲理智，就算是去了，也看不到邱少卿，她也幫不上任何的忙，也只會添亂。
好像只是這麼一瞬間，曲雙雙整個人都長大了，頂着一頭亂糟糟的短髮，還是那張可愛的娃娃臉，可是眼神和整個人的氣質，都變得十分沉穩。
“小煙，邱少卿的父母來沒？”
曲雙雙認真的看向言丹煙，沒有了剛剛痛苦時的脆弱模樣。她知道，因爲自己的過錯，因爲救自己，邱少卿纔會陷入到這般境地。
無論是誰，都應該去說聲謝謝，還有對不起。
“雙雙，明天再去吧。”
言丹煙蹙眉，曲雙雙也不過是剛剛醒過來，身體狀況也不是特別的好。而且看着曲雙雙大有要等邱少卿出來的意思。
曲雙雙搖搖頭，眼神十分的堅定。
“小煙，你應該理解我的心情。”
理解？言丹煙曾經感同身受，那種擔心和自責的痛苦，啃噬人的靈魂，他們已經從地獄中掙扎了出來，相信這兩個人也會。一定會！
曲雙雙忍着痛坐到了輪椅上，只要一動，她就感覺腦海中一片暈眩，然後就是忍不住的噁心。她胃裡什麼都沒有，只是乾嘔。吐得眼淚都涌了上來。
病房裡也沒有衣服，言丹煙只好給曲雙雙蓋上毛毯，將她裹的嚴嚴實實的。
“好了嗎？”
等曲雙雙的難受看起好一些，言丹煙才推動輪椅，緩慢的往上一層走去。
夜晚的醫院，有些安靜，偶爾有着急跑動的兩三個人，帶起一陣涼風。身上沾染的雪花已經化成了冰水，透出斑駁的水漬來。
“下雨了嗎？”
曲雙雙咳了幾聲，然後又是一陣乾嘔，問道。
“雙雙，是下雪了。”
推着曲雙雙進了電梯，只有他們兩個，整個電梯空蕩蕩的。
“哦。”
曲雙雙應了一聲，就再也沒有說話。
言丹煙心疼的看着曲雙雙，她在強撐着自己的不舒服。言丹煙看的心疼。
“雙雙，不舒服就不要強撐着。我們跟醫生說一聲，用點藥。”
“恩。”曲雙雙發出鼻音來，看着電梯門上倒映出的自己的輪廓。額頭上還包着紗布，有些許紅色滲出來，可這都不算什麼。
“你們怎過來了？”
顧西爵一擡頭，正好看見言丹煙推着曲雙雙往這走。
言丹煙看了一眼曲雙雙，顧西爵頓時瞭然，微微蹙眉，曲雙雙的做法是對，只是作爲邱少卿家屬的角度，無疑又是一次傷口的撒鹽。
顧西爵不太確定他那個姑姑會怎樣對待曲雙雙。豪門大宅之中的千金小姐，雖然是個先進的知識分子，但是在看待自己兒子的觀念上，還保留着部分陳舊的思想。
邱少卿的那點心思一眼就能看穿，只是曲雙雙的身份……只怕是不會有什麼好的結果。
“你怎麼跑上來了？”
最先打破平靜的是陸銘，從剛剛出來，他就一直沒有再進去過。無論從哪一方面講，他都不適合呆在手術檯上。
曲雙雙他還是有些印象的，雖然都是皮外傷，但現在活動，肯定會誘發頭暈嘔吐等症狀，如果腦震盪不好好的休息，也是會造成嚴重的後果的。
聽見陸銘的聲音，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曲雙雙的身上。
“對不起。”
曲雙雙突然站起，對着坐在長椅上等待的邱少卿的父母九十度鞠躬，身體搖搖晃晃，言丹煙和陸銘連忙扶住。
“姑娘，不需要道歉，和你沒什麼關係，我兒子做的對，無論車上是誰，都應該這麼做。我這個當父親的，是爲他驕傲的。”
邱少卿的父親眼眶也是紅紅的，對眼前這個女孩安慰道。
邱少卿與父親的關係一向有些僵持，一個太過於迂腐，一個又是十分的紈絝，各自看不順眼。但這一次，這個年過半百的中年人，心疼的同時是驕傲。
“快坐下吧。”
言丹煙扶着曲雙雙，她本來就瘦，這下更是輕飄飄的，彷彿一陣風就可以吹走。將曲雙雙按在輪椅上，心裡雖然擔心，卻也不敢強硬的帶曲雙雙離開。
很多時候，最懂兒子心思的，是母親。
邱少卿的母親打量了幾眼曲雙雙，深知兒子秉性的母親，心知與這個女孩無關，卻還忍不住帶了異樣的情緒，畢竟安然無恙坐着的是她，而不是邱少卿。
曲雙雙被那樣的目光看的渾身都難受，可她找不到一點爲自己的辯解的理由，因爲就連她自己，也在怪罪自己。
寒冷而寂靜的夜，一羣人等在手術室門口。言丹煙不時地擔心曲雙雙的狀況，就連陸銘多次的勸告，曲雙雙也置若罔聞。
“啪——”
手術室的燈終於滅了，已經是凌晨兩三點，窗外地上的雪已經積了厚厚的一層，是最純潔最美好的白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