寬大的營帳之內只於正中擺放一四方桌案和依牆而設的一木紋矮榻,除了必要的生活所需,無任何花哨擺設,
“坐,”凌聖天尊挽袖指向矮榻,
矮榻正中放有擺茶木案,將其分出左右位置,木案上香爐嫋嫋,散出幾許青煙,隱藏在香爐之下的投影中一枚湛藍似海的寶石戒指正閃微光,
沐千雪入座後抓起戒指毫不猶豫的套入無名指節,嘟起嘴小聲埋怨：“師父,您怎麼從來沒告訴弟子,這戒指不止是打開鏡初池結界的鑰匙,還能控制我體內的妖氣呢,”
煮水入壺,溢出清醒的茶葉香氣,凌聖天尊單手託着紫砂壺無聲的壓了一口,反問：“爲師還未衝那私自下山的孽徒發難,竟還要被倒打一耙,”
“徒兒不敢~”沐千雪故意拖長了尾音,天尊師傅護短的習慣早就被她摸透,只要天尊師父還願喚她一聲‘孽徒’,多半是不會被重罰：“這次徒兒是被冤枉了,迫不得已才下山的,”
貪飲數口,凌聖天尊才放下紫砂壺,整了整衣領,盤膝坐到沐千雪身側,似是閉目養神：“說吧,爲師聽你解釋,”
“多謝師父,事情是這樣的……”沐千雪將那日找到靈泉之眼後發生的事情一鼓作氣全數道出,一邊說一邊觀察着男人的神情,
半年不見,天尊師傅略顯消瘦,鬆垮的衣領下,可見鎖骨深陷,髮髻也並非一絲不亂,華順的青絲偶有散在冠外,絲絲縷縷的沾了水貼在白淨的脖間,甚至窺視玉面下隱隱露出的下頜還能看見少數頂出皮膚的鬍渣,
凌聖天尊卻不在意沐千雪睨在身上的目光,手中似握着一枚玉石把玩,故意將石頭掩在掌心不讓沐千雪瞧見,平靜回道：“爲師知道了,無其他事情就退下吧!”
“師父,您這聲‘知道了’到底是信我還是不信任我呀,”沐千雪忐忑的沒有挪步,
天尊師傅將手中把玩的石頭寶貝似得小心揣入胸襟：“本尊的孽徒也只有不打妄語這一個優點可取之,”
聽見這回答,沐千雪才放下心中重石,忍不住關切問道：“師父,您瘦了好多,是不是幾日沒閤眼了,”
“嗯……”男人回想道：“從嘉峪關到翔安縣再回到這麒麟關,細算大約耗去了九日,”
“九日,”沐千雪心疼低吟,後者不以爲意,轉身取茶時卻被沐千雪看見了這件剛換的青衣之後有一道巴掌大小的裂痕,
男人也發現了身着衣物似有不妥,心訣默唸再次隔空取物眨眼又換上了一套道袍,只是這套袍子雖無有損壞可衣襬上鮮紅的血漬卻勝紅花,刺眼奪目,
不問可知,這套袍子還來不及清洗就被天尊師傅取來再穿了,隔空取物並非無中生有的法術,只能將方圓五里之內原本就存在的事物隨手捏來,
故,從接連換取來的還未縫補的殘袍和還未清洗的血衣就可看出,連日未歸的天尊師傅此時已經沒有乾淨的道袍了,
沐千雪眼角瞟見了擺在角落的一堆沾染血漬的髒衣,突地鼻子一酸,
以往爲天尊師傅洗衣送飯的活都是青石的伺候的,如今青石以逝,幽瓏靈女重傷之下也自顧不暇,眼下連個照顧天尊的師傅的人都沒有,
“以後我來代替青石爲師父洗衣送膳,”抱起天尊師傅髒衣,沐千雪強忍奪眶而出的淚水就要衝出帳外,
肩膀卻被寬大的手掌牢牢按住,手中髒衣不翼而飛：“你一未出嫁的女子怎能去洗其他男子的衣物,”
“我洗的是我師父的衣服,不是其他男子的,”沐千雪心中憋屈,回嘴道,“把衣服給我,不然徒兒就賴在這裡不走了,”
二人僵直不下,凌聖天尊也不再搭理她,徑自伏案翻閱羊皮地圖上勾畫的山脈走向,
沐千雪鐵了心要頂替青石的崗位,見師父不理她便慪氣一般,撤去矮榻正中的小案,大大方方的半躺假寐,
卻不料,經過了上午猛烈的廝殺,她早已精疲力盡,本想假寐的沐千雪一合上眼就忍不住真的睡着了,許是香爐中的檀煙香氣有凝神只用,又許是身邊多了一個能讓她感到安定的人,
也不知過了多久,營帳外再次出現喧譁,青色的門簾被人掀開,帶入了幾縷斜斜的夕陽落在沐千雪的肩頭,
來者正是趕路一天一夜的忍凝一衆,百餘名弟子不僅毫髮無傷的順利達到,還抓到了三個伏擊幽真的妖匪,五花大綁的丟在凌聖天尊足下,
忍凝嬌媚的挑花眼瞅了眼睡得正香的沐千雪,掩脣輕笑：“呦,天尊大人您還真是護短呀,連牀都讓給了好徒弟沐千雪,叫忍凝好生吃醋,”
後者仿若未聞,這位從小看着自己長大,年歲快足雙百的木門門主似乎完全不受歲月的制約,無論是容貌還是身材一如小時候初見的那位‘凝叔叔’,
“白日一戰,我方死傷慘重,營中軍醫寥寥數人,不眠不休的照料也快撐不住了,有勞‘凝叔叔’速派弟子前去救治,”凌聖天尊脫口而出的‘凝叔叔’三字,讓忍凝即刻扳起臉孔,
“幾十年前就說過不許再叫我‘叔叔’!像我這種美若天仙的男子,怎能被喚作‘叔叔’,簡直不可理喻,”冷凝劍眉輕挑,肩膀顫抖,眼角慍怒的嬌嗔,
“將這三妖交給王將軍處置,魔琴蛛音以三位真火焚燬,退下吧,忍凝門主,”凌聖天尊不動聲色,
“是,”聽聞天尊改口,忍凝的怒氣即刻消散,啜着嘴提起三個被揍得面目全非的妖匪走出帳篷,
“孽徒,還要裝睡多久,”凌聖天尊沉聲,
沐千雪提了口氣,心道：果然還是瞞不過師傅,
其實,忍凝門主一進屋,沐千雪就醒了,但她怕被質問後不知如何解釋,索性裝睡讓天尊師傅去回答,
揉了揉眼睛,沐千雪扯出一個乖巧討好的微笑：“師父,你和徒兒說話了,是不是就說明……”
‘啪,’一堆小山似的髒衣服憑空出現在沐千雪頭上方,將她半埋其中,
耳邊是凌聖天尊無奈的冷言：“還不快去洗,”
“是,謝師父,”從衣堆中爬出來,沐千雪捧着壘起來超過視線的髒衣興沖沖的往溪邊走去,從搖搖晃晃的衣推中卻不時掉下幾件,
夕陽西下,滾圓的殘陽被流動的溪水破成一條條金色的麥穗,沐千雪賣力搓洗着天尊師傅一層不變,全部是青色的道袍,
一道頎長的人影靜靜佇立其後,驚的後者險些落到水中,
抹去飛濺在額頭的水珠,沐千雪回首看見不斷西下的紅日正落在天尊師傅的背後,晚風習習,捲起散着金芒的青絲,她不禁臉頰微燙,埋頭搓衣：“師父,您走路都沒聲音,嚇我一跳,”
“衣服掉了,”凌聖天尊提起兩件長衫遞給沐千雪,
後者臉一紅,趕緊取過,放入水中洗搓,引起‘嘩嘩’水聲,細珠四濺,
彷彿是夕陽下的清溪太過美好,凌聖天尊一直都不曾挪動腳步,直到沐千雪大汗淋漓的將衣服全數洗淨,一回頭就看見飄揚在他玉面上的幾縷碎髮,“師父,您幾日沒洗頭啦,”
男人微露囧色,仍還是保持正定：“戰亂中,那來的時間洗刷,爲師白日裡已擦過身子,就是衣服還沒換,可是氣味不雅,”
沐千雪抿嘴而笑,金眸與夕陽連成一色：“無不雅氣味,就是師父您需要洗頭了,”
“等戰事稍歇,爲師便找個清靜之處……”男人有意拉遠了與沐千雪的距離,青色長擺卻被牢牢拽住,
是夜,妖魔並未再度攻擊,只將妖魔營駐紮在距離汝河三十里外的土丘上,隔着汝河,人類與妖魔遙遙相望,一夜無事,
子時之後,除了營帳外的幾處篝火,帳篷中多是熄燈而眠,
經過紅丸和忍凝的醫治,幽瓏的傷勢已無性命之憂,只是靈氣匱乏嚴重,一月之內難以上場殺敵,
白日裡,幽曦將與沐千雪私自下山的經過道出,之後忍凝又神情古怪的說什麼凌聖天尊金屋藏嬌,惹的她熄燈後翻來覆去難以入眠,思前想後便拖着傷痕累累的身子想去凌聖天尊的營帳偷偷看上一眼,
她一直堅信,只要成爲天靈弟子中最強的女性便能得到凌聖天尊的心,成爲他的天后,
可身處白神殿數載,凌聖天尊一直彬彬有禮,待她與別人似並無不同,可初來乍到的沐千雪卻總是能圍繞在天尊的身邊,佔據他的視線,甚至還爬上了他的牀,
她不信,不相信那位不苟言笑,一視同仁的凌聖天尊會對一個妖態畢露的小丫頭萌生心念,可當她掀開天尊空無一人的漆黑的營帳,又聽見溪邊傳來的滴水聲後,緊握的十指還是發出了憤怒的‘咯咯’聲,
“師父,您的頭髮真好看,”小溪邊,沐千雪小心翼翼的用木勺挽起清水衝淋男人如墨青絲,
男人沒有回答,默默感受着甘溪流淌在頭皮的清爽感受,插入發線的一雙小手輕重適宜的揉按,也讓他頗爲享受,
經過仔細的梳理,本就柔順的黑髮更像一匹泛着月光的墨綢,捧在掌心也會徑自滑落,細膩的手感叫人愛不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