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赤朱

落鵠山並不像它的傳說一樣可怕,相反的,它鬱鬱蔥蔥,地上是叢生的灌木,林間是班駁的樹影,鬆軟的落葉層像一條毛毯,安靜地趴在地上。一陣微風掠過,樹葉嘩嘩地響,驚飛了一羣野鳥,發出清脆的歡叫。大樹、落葉、飛鳥營造着一種和諧而自然的神韻,讓人心曠神怡,舒坦之感油然而生。

但這樣的審美心態並不屬於現在闖入的這一羣人,他們行色匆匆,根本無心留意兩旁的風景。他們看上去都很狼狽,大部分人身上帶着傷,還有十幾個人需要別人攙扶着才能行走。這羣人打破了山林的靜謐,也打破了原本的和諧,但他們身上散發出來的肅殺之氣卻使它更添一份凝重。

這些人自然是阿里一行了,他們丟下了一百多兄弟的屍體,千辛萬苦才逃進落鵠山,又怕追兵趕來不敢在外緣稍做休息,一口氣逃到了山林的腹地。直到現在,他們才發現自己的想法有多天真,落鵠山雖然不像獨孤山脈那樣連綿幾千公里,可也絕對有着驚人的面積,再加上叢林密佈,他們很難分辨方向,食人鵠的威脅又魔咒般如影隨行。好多人都傷地很嚴重,尤其是天亮,那穿透胸膛的一槍給他帶來了致命的傷害,雖然敷上了清涼止血的草藥,但收效甚微。阿里的精神力稍有恢復,他就爲天亮發“水之柔情”,可這種低級別的治療魔法只對皮外傷有效,對生命力的流逝毫無幫助。

一時間,大家都陷入了絕境。

天明和19774用簡易擔架擡着天亮,艱難地在齊腰高的草叢中行走,阿里的精神力只恢復了六成,又要爲傷員治療,一臉委靡地跟在後面。

“快,19790不行了。”有人高喊,大家迅速圍過去。

19790是在渡河時就受了傷的,他強忍着傷痛和旭升軍進行血戰,又在“怒火燎原”中燒焦了後背,九死一生才逃進落鵠山。可他終究逃不出傷勢的惡化,進入山中沒多久,就失去了意識。

“19790,90,你怎麼樣,聽得到我說話嗎?”19710拍着他的臉,往他嘴裡倒水,可水順着他的臉頰直往下流。

阿里連着發了兩次“水之柔情”,明知道沒有用,還是盡着自己的努力,希望有奇蹟發生,他蒼白的臉上更顯疲色。

不知道是19710的呼喚起了作用,還是阿里的魔法奏效,19790竟緩緩睜開了眼睛,他的嘴微張,可已不能吞嚥,也無法出聲,惟有那雙眼睛死死地盯着阿里,彷彿有什麼話想告訴他。

“我知道,我知道。你妹妹是不是,她在亞太鎮,我一定會找到她,替你照顧她的,我們都會照顧她的。”阿里想起19790的心願,知道他此時最放不下的就是自己的妹妹。雖然十三歲的他說出照顧別人的話有些可笑,但現在誰也笑不出來。

19790聽到了,困難地擠了個笑容,慢慢閉上眼睛。他此刻還活着,可每個人心裡都明白,他不會再醒過來了。

阿里很難過,這個黝黑結實的漢子前幾天還在營房裡,豪爽地說着自己的過去和將來,甚至昨天他們還在一起戰鬥,可短短一天時間,他就變成現在這個樣子,隨時都可能死去。繼而,他又想起更多在戰爭中死去的兄弟,爲奴隸悲涼的命運心寒。

“老二,老二!”不幸的消息一個接着一個,那邊天明也在喊着天亮,怕他一睡不起。另外還有十幾個重傷者,恐怕也熬不了幾天。得不到有效的治療,帶傷的人都可能出不了這座大山。

不行,決不能讓兄弟們一個個都死在這裡,一定要救他們!這是大家共同的決心,即使這個希望很渺茫,他們也不會放棄。

“其實,他們,還有一個希望。”19777猶豫着說出了大家最渴望聽到的話。

“什麼?”

“這只是一個傳說,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早年我的老師曾經說過旭升人三番四次地進人落鵠山,並不是真的爲了消滅食人鵠,他們不可能那麼關心百姓的死活。據說他們是爲了尋找一種叫‘赤朱’的神果,這種神果有起死回生的功效,只要有一口氣在,它都能救活。一百多年前,旭升國王病危,眼看就要歸天了,正是一個平民獻上‘赤朱’,救活了他的命。從那以後,旭升就不斷地派人前去尋找,只是一直都沒有找到,還惹出了食人鵠這種可怕的魔獸。他們見無法找到‘赤朱’,又怕被別的國家知道,就對外稱食人鵠太厲害,無法剷除,將落鵠山劃爲禁地。要不然,一個帝國怎麼會對區區六級魔獸束手無策。現在時間長了,只怕知道內情的人更少了。”19777又伸手去摸酒壺,摸了個空,纔想起酒壺已被自己砸碎,不好意思地笑了。

天明很激動:“那我們找到‘赤朱’,他們就有救了,是不是?”

“是。可是,旭升國找了上百年都沒有找到,就靠我們,只怕……就算真的找到了,要救他們可能也來不及了。況且,‘赤朱’是不是真的存在,我也不能確定,或許它早就滅絕了。”19777搖搖頭,情況不容樂觀啊。

“有希望,我們就要去!這裡遠離旭升邊界,暫時還是安全的,我們就在這裡稍做停留。輕傷的照顧重傷的,沒有大礙的人出去尋找,無論結果如何,都要在三天內趕回來。這裡是山上最開闊的地方,從山上看下來,一定可以看到,只要做好標記,就不會迷路了。”阿里果斷地提出行動方案。

“好啊,你越來越有1978的樣子了。”19777答應道,他其實並不相信那個傳言,可這畢竟是一個希望,就算最後沒有找到,失望也好過絕望。而且大家在找尋的過程中可以對落鵠山有基本瞭解,爲逃出這裡開闢道路。

“那‘赤朱’長得什麼樣?”

“史書上說,‘赤朱’是一種紅色的小果子,只有人的小指腹那麼大,葉子也是淡淡的紅色,生長在潮溼的地方。是不是真的如此,我也不清楚。”

有了具體的東西,大家立即就出發了,他們朝着各個方向尋找,想對落鵠山來個地毯式搜索。阿里也去了,他的精神力比別人強,也更容易發現“赤朱”。他是向山澗走去的,“赤朱”既然喜歡潮溼,那水邊總錯不了。他沿着小溪兜兜轉轉,連石頭底下都扒起來看,還是沒有發現紅色葉子的東西,更別提紅色的果子了。兩天裡,他在水邊遇到了兩個兄弟,都一無所獲,這也是預料中的事,不然旭升人也不會無功而返。

那“赤朱”會在什麼地方呢?阿里忽然想到老師說過,高山上由於氣溫低,終年積雪,可它向陽的一面,卻很容易化成雪水,因此一到夏季,那裡就會變得很潮溼,會不會“赤朱”就生活在這一段短暫的時間裡?

沒有答案,只能自己去尋找,現在正好是夏季,幸運的話,他還真的能找到“赤朱”呢。阿里開始向山頂爬去,他雖是魔法師,但他的身體足以和一般武士相比。饒是如此,他也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登上山頂,畢竟山路崎嶇,叢林茂密,很難找出可以通行的地方。一路上他還看見了不少魔獸,大多是三、四級的,與阿里能力相仿,他爲了節省時間,能躲就躲,躲不開就用水系魔法干擾,再適機使用冰凍魔法,這一招可是百試不爽的。另外還有兩隻高級魔獸,他用水系魔法元素覆蓋自己的氣息,纔有驚無險地躲過一劫。

總的來說,阿里還是順利登上了頂峰。山頂上處處都是積雪,把阿里凍得瑟瑟發抖,可他在這裡使用冰系魔法倒是更得心應手了。他給自己加了個冰罩,是仿造“水立方”的,勉強可以擋住風雪。山上風很尖銳,阿里剛上來時被割出了好幾條血痕,整個人在風中就像葉子似地搖擺不定。他一步一步走在厚厚的雪地上,每一腳都好像帶着千鈞的重量。慘白的雪光刺痛了阿里的眼睛,可他不敢閉眼,努力撐着自己的眼皮,任淚水掛在臉上,結成冰珠。“赤朱”,“赤朱”,他仔細地搜尋着紅色的影子,希望在這片白光中看見紅色的希望。

突然,一陣強大的山風襲來,阿里一腳沒踩穩,踏進蓬鬆的雪堆裡,連着積雪跌入懸崖深處。大片的雪塊掉下去,在阿里身邊墜落,阿里閉上眼睛,等待着死神的宣判。

“砰”的一聲,阿里重重地落在一塊凸出的岩石上,好在雪夠厚,不然這近百米的落差非摔死他不可。他揉揉紅腫的額頭,強撐着站起來。這裡是一個十幾坪米的內陷石臺,向着陽面,山頂上融化的雪水滴下來,形成了一灣淺水,混合着一些碎雪殘冰。而在石臺的邊緣上,長着一株嬌小玲瓏的紅色植物,葉子細長纖柔,透明的紅色中依稀可見幾條脈絡,它的莖上結着兩枚鮮紅的果實,同樣小巧,卻散發着一股特殊的香味。

“赤朱”!阿里欣喜地奔過去,一把抓向紅色的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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