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安靜幾天的水上閣樓再一次迎來了一個熱鬧的早晨,衣着華麗的人們靜悄悄地從獨木橋上走過,既沒有驚擾到水中的魚兒,也沒有驚飛樹上的鳥兒。熱鬧只是人多而已,卻沒有半點嘈雜的人聲。
威爾第一次坐在馬車上,不免東瞧瞧西望望。坐在他對面的約翰閉着眼睛養神,這時突然問道:“你不害怕麼?”
威爾瞧着那張胖臉,答道:“害怕什麼?”
“有去無回。”
“死亡麼,誰都會害怕的。”
“可我並沒有在你的臉上看見一絲恐懼。”
“我曾聽人說,戰場上死的最快的人往往是膽小的人。通常害怕死亡的人,反而離死亡更近。”
約翰嘆了口氣:“你如果真的是我的兒子,該有多好。”
威爾道:“在我心裡,你早已是我的父親。”
約翰微微一笑,不在說話。可是你終究不是我的兒子,那隻好成爲衝鋒陷陣的士兵了。
其實馬車裡面一共有三個人,但是約翰和威爾都自動把第三個人忽略了,因爲他實在是太寂靜了,一身黑色的衣服,完全融入幽暗的空間中,不言不語甚至連動也懶得動一下。和約翰的對話結束,威爾才感覺到他的存在。
很少有人看見約翰的身邊有保鏢護衛,但卻沒有一個大盜敢打他的主意。在約翰剛開始接管美人酒館的幾年後,有四五個盜匪聽聞約翰的富有,便偷偷的來踩了幾次點,在確認約翰的身邊沒有什麼高手後,某一天夜裡,幾個大盜就信心百倍地摸入了約翰的院子中。
只是腳還未落地,空中已經多處了一道微弱渺茫的白色光芒。看着腳底下憑空出現的微弱光芒,衆人還沒有理解那是什麼,身體便已經碰上了白光。幾聲短促、尖銳的慘叫聲響起,院牆邊濺起了密密麻麻的血肉,散落了一地。
從此這幾個盜匪再也出不了約翰的院子了。在外面接應的人只聽到瞬間的慘叫聲,等了很久始終沒有看到同伴出來,便遠遠地逃離了這個地方。
自此之後,無論傭兵、土匪、還是聞名的大盜,無人敢在約翰的地面上鬧事,美人酒館成了名副其實的娛***。
很少人注意到裡弗的存在,因爲他不僅行事低調,而且手段狠辣。一位厲害人物想長久的隱藏自己,還是可以做到的。
但是威爾注意到了他的存在,因爲在一次偶然的相遇中,他感受到老裡弗的身周聚集了大量的魔法元素!
原以爲世間的法師已經被光明教派滅得差不多了,沒想到就在北方邊緣的小鎮上,存在着一名不知深淺的法師。但有一點肯定的是,他的魔法造詣一定比自己高超很多。
威爾極度渴望力量。自己即不是多金多銀的富人,可以用財富買來身手敏捷的保鏢;也不是當地有權有勢的貴族,手眼通天,那麼只好提升力量了。
當你已經強大到無人可以匹敵時,誰敢來刺殺你!
所以威爾希望約翰帶着裡弗參加今天的聚會,就是要求老法師能夠教他法術。
天空一如上次聚會時那般的藍,那般的純淨。溫柔的湖水盪漾柔和的夏日晨光。也是在數天前,十幾個蒙面人把威爾堵在樓閣裡,那時刀刃加身,差點就要永久地沉眠在湖水中。
繼續做一個普普通通的酒侍,遲早會被殺死,那還不如放手一搏。
“今天召集大家來,是想告訴各位,我已經找到了一個合適的人手。”約翰等人到齊後,開口說道。
閣樓中的人都是在塵世打滾了好些年的人,一個個並沒有喜形於色。坐在角落裡的一個老人說道:“尋到了人,讓密探給我們傳遞消息,我們也就知道了,爲什麼還有這樣明目張膽地聚會呢?”
約翰道:“找到的人並不相信我的承諾,所以召集大家來,是爲了讓大家當個鑑證者,以示我的誠意。”
“難道就是你身邊的這位小兄弟嗎?我記得他上次並沒有這個意思。”
威爾道:“人的想法總是會變的。我改變了主意。”
“那你想提哪些條件呢?”
“第一,足夠的金錢。”
“閣樓裡的人雖然稱不上富可敵國,但是身價百萬還是有的,你想要多少錢,都能夠滿足你的胃口。”
“第二,在刺殺之前的這段時間裡,我要吃得好,睡得好。”
“沒問題。”
“第三,在刺殺之前的這段時間裡,我希望裡弗能儘量指導我。”
衆人感到疑惑。
一直像一個影子一樣安安靜靜站在閣樓門口的裡弗,此時很快開了口:“沒問題。”
威爾微微一笑,繼續提出他的條件:“第四個條件,我需要有一位內應。”
一箇中年商戶一直半眯着的眼睜開了一條線,懶懶散散地打了個哈欠,道:“沒問題。”
“第五,如果我成功了,我需要有人接應我撤退,並把我送出索倫。”
那個懶散的中年人又應了一聲:“沒問題。”
“好,那我也就沒什麼其他條件了。”
自早晨到晚間,閣樓中的討論一直沒有停止過。行動中的每一個細節,每一個人物的性格都被衆人詳細地分析了一番。待大致事情商議妥當,天邊的夕陽已經沉入了大半。
昆西躺在溫香軟玉中,如在雲間,輕飄飄的不似在人間。
有人敲門,咚咚咚,連續三聲,一下比一下響。
好事被人打擾,昆西一下子從雲頭墜入了人間。他很不耐煩,惡聲惡氣地說道:“幹什麼?吃飽了撐得呢?有什麼事明天再說。”
他想要繼續躺在雲頭上。
“咚咚咚”又是連續三聲,比剛纔更響亮了。
昆西拿起一個杯子砸在門上,嘩啦一聲,四碎成無數的陶瓷,叮叮噹噹散落在地。
“活得不耐煩了?有事明天再說!你是聽不見?”
話音剛落,又是“咚咚咚”三聲。
昆西一把推開身邊的女人,把門推開,正看到老管家平靜的臉。
昆西一巴掌扇在老管家滿是皺褶的臉上。
老人家一個踉蹌,險些摔倒在地。他的身體搖了搖,好像是秋風中的落葉,隨時都會飄走。過了好長時間,老管家才站穩腳跟,不急不躁地說道:“少爺,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說。”
昆西對着年邁的管家吼道:“我不是說了嗎?明天再議!你是少爺還是我是少爺,爲什麼不聽我的話?這院子裡的主人到底是誰?”
“當然少爺您了。”
“可是我看着不像啊,我感覺你纔是院子裡的主人啊。”
“是奴才的不對。可是我確實有重要的事情要說。”
“什麼事,現在說吧。說完了自己滾去父親那裡領罰。”
“是。有消息說,近些天來城裡的商戶頻繁秘密聚會,好像是在商議什麼大事。”
昆西歪着脖子,仰着頭,問道:“就這點事?”
“少爺您仔細想象,您前幾天剛加了稅......”
昆西打斷了他的話:“去年的夏天,我記得清清楚楚,城裡的商戶們也是去了森林的邊緣,遊覽風光外加商談事宜,有什麼好值得懷疑的呢?難道他們敢造反?那就讓他們造反好了。我們的士兵難道不夠強壯嗎,刀不夠鋒利嗎?他們敢反就殺!殺到他們心驚膽戰地匍匐在地!這個世界上沒有武力解決不了的問題!如果有,那就是你不夠狠,不夠毒!誰敢造反,我就把他折磨得求生不得,求死不得!”
老管家感受到了話語中的森然寒意,不禁迷惘,膽怯。這還是他曾經效忠的泰勒家族嗎?多麼兇殘啊,他只覺腳底生出一股寒氣,浸透了自己的身心。他知道面前的小少爺已經無可救藥了,遂道:“小少爺說得是,誰敢造反呢?”
昆西有些不耐煩:“去領罰吧,站在這兒礙我的眼。”
“是。”
老管家看着快速合上的門,微微嘆了口氣。
小少爺兇殘狠毒,根本聽不進別人的勸。昔日輝煌的泰勒家族終究要走下坡路了。
一個小廝走了過來,面容和老管家有幾分相似。他說道:“父親,他們父子現如今已經什麼都聽不進去了,爲什麼還要勸他們呢?”
老管家嘆道:“食君之祿,忠君之事而已。如今我的職責已經盡到,剩下的就看天意了。兒子,快回去收拾收拾東西,今天晚上我們就走。我有一種預感,索倫城馬上就要亂了。趁亂還未起,早早離開吧。”
“是!”小廝躬身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