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票的起飛時間不是今天。”
任索平靜地指出這一點。
“而且手機APP上訂機票是可以退票的，雖然會折損一定費用。”
喬木依露出惡作劇失敗的惋惜表情，將護照本和手機放回包裡，聳聳肩說道：“我可是浪費幾百塊來詐你一下，你好歹配合一點啊。你這麼不懂事，女朋友會跑掉的。”
任索伸出手問道：“去哪？”
喬木依哼了一聲，牽住他的手往前走：“很快就到了。”
還真是很快就到，幾乎是一出地鐵站，他們就到目的地了。
“蓮江塔……”任索擡起頭仰望這座被稱爲‘小蠻腰’的蓮江城市地標，笑道：“蓮江人都不會來蓮江塔的。”
“蓮江塔，全稱是蓮江新電視塔，塔身主體高454米，天線桅杆高146米，總高度600米。”
喬木依似乎能將面前這座高塔的信息倒背如流：“蓮江塔被國家認定爲AAAA級旅遊景區，是中國第一高塔，世界第二高塔。“
頓了頓，她忽然問道：“世界第一高塔你知道是哪座嗎？”
任索看了看蓮江塔入口的售票處，雖然是工作日但旅客很多，隨口說道：“世界第一高塔是東京的晴空塔……蓮江塔好像七八年前就已經投入運營了吧？不過我一直都沒來。”
喬木依歪着腦袋看了他一眼：“爲什麼不來？”
“無人約我來，我無人可約來。”任索從記憶裡找出過去的感覺，如實闡述：“有時候獨自一人還是有些不便，例如餐廳只有雙人套餐優惠，例如第二份半價，例如觀光時沒有拍照的人。”
“更何況，我本就是不願意花時間在外出上的人……你訂好票了？”
喬木依似乎之前就訂好票，不用排隊，直接牽着任索去拿票。
聽見任索的話，她微微一笑，拿着門票朝任索揚了揚：“488米一塔傾城套票，可以玩轉蓮江塔所有設施，難得來一次就儘量玩個盡興吧。”
“等盡興之後，我們就去世界建築物中最高的旋轉餐廳——蓮江塔裡的地中海自助旋轉餐廳吃晚餐，你覺得怎麼樣？”
任索豎起大拇指表揚道：“很好，你安排得很周全，不愧是旅遊專家。”
“旅遊專家我可算不上。”喬木依帶着他去等候電梯，說道：“我認識一個真正的旅遊專家，不僅能安排好旅遊裡所有行程，還能處理好所有突發情況，甚至還能保證跟他一起旅行的人始終身心舒暢，享受六星級的公主體驗……”
“有這麼厲害的人？”任索有些驚訝。
要知道喬木依的性子本來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別說旁人，哪怕是身爲戀人的任索，無論是以前的沙雕狀態，還是現在的正常理性狀態，一向都只有被她吐槽的份。
至於其他人，呵呵。
在這個不能光天化日用暴力令人恐懼的世界裡，能僅僅依靠精神傷害和毒舌技能就坐實對策局第一魔女稱號，抖抖腿都能令蓮江抖三抖的喬木依，可是以‘我就喜歡你這麼生氣又不敢打我’的魔女姿態震懾整個對策系統。
因此連喬木依都如此認可推崇的對象，必然是在擅長領域達到令喬木依爲之心服的層次。
“有啊，可惜你見不到他咯。”喬木依聳聳肩說道。
“爲什麼？死了嗎？”任索提出合理的猜測。
“沒死，但變性了。”
這個峰迴路轉，哪怕是思維能力突破天際的任索一時間都懵了。
等他們進去電梯後，喬木依的聲音微若絲線，只在任索耳朵裡響起：“小忍其實是你吧？”
任索臉色不變，只是默默點頭。
他早就知道瞞不過喬木依的。
從一開始，他就沒讓‘小忍’接觸喬木依。
因爲喬木依跟東承靈、古月言、任星美、林羨魚，乃至於白忌趙火這些人都不一樣——例如出現一個喜歡任索的病嬌，其他人在任索表現出堅定不移的姿態後，多數都會放心地讓任索來處理這件事。
喬木依偏不，她就是要做好多手準備，隨時替代任索讓病嬌好好知道什麼纔是真正的病嬌。
在任索妥善處理好病嬌之後，其他人都會放下這件事，又或者過去安慰病嬌小忍。
喬木依偏不，她就是要將小忍的信息全部挖出來，務必將她祖宗十八代乃至於幼稚園到大學的全部經歷都要調查清楚。
喬木依是一個安全感很低的人。
她無論做什麼事，都會想着控制好全部變數，將所有危險變量都安排得明明白白，斬草就想着除根，死灰就連餘燼都不留。
加入對策局，擠入對策領導層，並不僅僅是一份工作，更是喬木依一張護身符，一張讓她肆無忌憚蒐集信息的資格證，一張通往更大權力更高階層的通行證。
在某種意義上，喬木依和東承靈是一樣的人。東承靈依靠通往更高的修煉層次來掌控未來，而喬木依則是齊頭並進，‘權’與‘力’兩手都要抓，兩手都要硬。
甚至喬木依不加入萬里長城，其實也是正確的選擇。
現在的萬里長城成員無疑是類似於‘特種兵王’的存在，名聲固然有，但當士兵是永遠都無法磨練出上位者的素質。反而是一直擔任對策局副局長，靜待對策系統的革新進化，更有機會佔據更高的權力寶座。
當然，這只是任索的理性看法。
喬木依留下來的理由，或許非常簡單非常單純。
而任索選擇跟小忍會面的時間也是精心思考過，只讓小忍在見面前一天通知她們，爲的就是打消喬木依提前調查的心思。
在任索看見新增感情列表裡，沒有出現喬木依（小忍），他還以爲是因爲小忍從來沒跟喬木依有過交流，現在看來應該是喬木依早就發現他是小忍了。
“是衣服。”喬木依一句話道破天機：“髮色可以改變，戴着口罩看不見面容，但衣服是確定的。你的女裝水平不錯，選的衣服很好看，但這衣服的全網賣家數量屈指可數，而所有快遞在學院快遞站裡都有記錄。”
“我讓手下排查了兩天，就發現你這個月裡收到的不少快遞的發貨人都是女裝賣家。”
“那個小忍，是你用分身加變身創造出來的‘工具人’吧？”喬木依知道任索擁有分身和變身的能力。
這就是信息時代的力量，這就是權力的力量。
“果然瞞不過你。”
任索聳聳肩，轉過頭跟喬木依對視，心中毫不驚慌。
像這類會尋根問底，追溯蛛絲馬跡非要搞清楚真相的人，要麼是眼裡容不下沙子的高尚者，要麼就是不擇手段的卑鄙者。
任索之所以最終還是敢實施這個‘病嬌計劃’，因爲他知道他唯一的破綻，只會被願意容納他所有犯錯的卑鄙者所發現。
果不其然，喬木依根本不在意他玩這種欺騙手段，只是輕輕問道：“你爲什麼要向我們演這麼一場戲呢？”
聯繫上前因後果，以及被小忍找上門的林羨魚等人，喬木依馬上就意識到，任索花這麼多時間做這麼多鋪墊，就是爲了勾引她們來偷窺約會。
任索沉默片刻，回答道：“現在不能說。”
喬木依太聰明瞭。
編造藉口是矇騙不了她的，說出真相又必然令她意識到‘任索在玩弄感情’。其實‘任索玩弄別人的感情’她應該不太在意，但她肯定會聯想到‘現在任索是不是也在玩弄我的感情’，這樣必然令她感情價值暴降。
任索現在依然需要喬木依的感情。
他必須要掌握真理之門，獲得至高交易權限。
不可以出現任何紕漏。
因此什麼都不能說。
任索這個回答自然無法令人滿意，但喬木依似乎並不介意，只是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這時候電梯到達428米高的白雲觀光大廳，喬木依便馬上牽着任索出去遊覽風景。
現在已經將近黃昏，今天天氣不錯，從428米俯瞰這座被夕陽光輝染上金紅色的繁華都市，是一種震撼的視覺體驗。
喬木依興致勃勃地帶着任索去辨認地表的建築物，而任索則是凝視着遠方高空。
第五關試煉裡，任索與喜怒哀樂四人組的戰鬥，就是在一個可以看見蓮江塔的高空上。
真理之門，始終懸在他頭上。
來到433米的星空觀光大廳，三角形的落地窗，漆黑透明的地板，佈滿不規則鏡子的天花板，而且幾乎不亮燈，最大的光源就是外面的天空，令人迫不及待地駐足在窗戶之後，在不到10釐米的窗戶阻擋後，近距離俯視大地，眺望天空。
其實白雲大廳和星空大廳的觀光體驗差不多，唯一的不同就是隻是室內的裝修主題不一樣，因此任索和喬木依很快就來到450米的塔頂戶外觀光平臺。
這次是近乎嶄新的體驗——在450米高空上，在全開放的觀光平臺上踩着木板路行走，遠處的夕陽緩緩西下，呼嘯的涼風吹起髮絲。
“這些都是蓮江塔的特產，戶外觀光平臺，摩天輪，還有極速雲霄。”喬木依笑着介紹道：“都是你在東京晴空塔也享受不到的服務哦。”
說着喬木依就像小孩子一樣興沖沖地帶他去排隊，摩天輪和極速雲霄都是在戶外觀光平臺上的項目。
所謂的極速雲霄，還有一個很通俗易懂的名字——跳樓機。
在450米高空上玩跳樓機，哪怕是任索可以冷靜，他的身體還是十分誠實地做出反應，臉紅耳赤，心臟劇跳。
而且跳樓機設置的十分惡趣味，特意在半空中抖了他們一下，幾乎所有旅客在這瞬間都尖叫出聲，就連任索也下意識握緊了跟喬木依十指緊扣的手。
然後任索渾身一顫，轉頭看了一眼喬木依，只見喬木依也挑釁地看着他。
遊玩完極速雲霄之後，接下來是摩天輪。
因爲跟一般款式的‘豎餅’摩天輪不一樣，蓮江塔的摩天輪是‘橫餅’，其實就是旅客坐在平臺邊緣懸掛的球艙內，然後球艙沿着圓形平臺旋轉一週，球艙內的旅客就能在最高最邊緣的距離上，360°地觀看城市風景。
隨着球艙緩緩旋轉，蓮江美景如畫卷般，在兩人眼前慢慢展開。
日月星辰，祥雲爲伴。
喬木依捏了捏任索的手掌，指了指旁邊的球艙。
這次任索和喬木依也真是碰巧了，旁邊的球艙裡有一對穿着婚紗正裝的新人在擺pose，攝影師在觀景平臺上架好相機爲他們拍照。
也許不是碰巧，因爲這幾天裡就今天天氣好。
而一張以城市作爲襯托，讓夕陽幫忙打光，在無拘無束的自由天空上，卻甘願和愛人在狹窄的球艙裡相擁的照片，確實是有值得珍藏的價值。
喬木依都不看風景裡，一直在看後面的球艙。任索問道：“你也想拍嗎？”
喬木依點點頭又搖搖頭：“想，但不是在這裡。”
任索說道：“去哪都可以，你拿主意，我跟着你走就行了。”
“不行，我懶得制定計劃，你比較擅長這個，還是你來負責具體計劃，我只負責提要求。”
喬木依哼了一聲，說道：“首先我要拍三套，一套穿鳳冠霞帔，一套穿白無垢，一套穿婚紗，然後拍攝地點嘛，全世界各個景點轉一遍就差不多了。”
任索笑道：“那婚紗照拍完的時候，我們的孩子都該學會打醬油了。”
喬木依瞥了他一眼：“我們爲什麼會有孩子？”
任索：“你丁克嗎？我無所謂。”
“最近不是有調查顯示，我們這些生命形態發生改變的修士，繁衍後代的機率會越來越低嗎？”
喬木依坐下來，俯瞰下方的海心沙島，輕聲說道：“而且我……我從小就沒有母親，也不懂得如何爲人父母，這世界又沒有考覈父母持證上崗的機構……”
“那就慢慢來，”任索說道：“想要就要，不想要就不要，我們還有無限的未來。”
“我們爲什麼會有未來？”
任索微微挑眉，問道：“難道國家調查顯示修士不僅繁衍能力下降，甚至連生存概率都下降嗎？”
面對任索臨機應變的俏皮話，喬木依沒有笑。
她凝視着任索，說道：“你變了。“
任索點頭。
“我其實也感覺到了，其實不敢去想，不願去想。你變得更加溫柔親切，變得禮貌得體，更加勤奮調理，更加理性，更加自律……”
“你已經不是那個又懶、又蠢、又不會說話、還很遲鈍的小索了。”
任索反問道：“不好嗎？”
喬木依嫵媚一笑，眉眼間眼波流轉，孕育着任索無法理解的情緒：“但我還是那個虛僞、毒舌、喜歡做惡作劇、喜歡令別人不爽、總是不說真話的魔女啊。”
任索沉默不語。
他感覺到喬木依有另外的意思，但他不懂，記憶裡也沒有。
然而任索卻是可以肯定，如果是那個又懶、又蠢、又不會說話、還很遲鈍的傻子，肯定知道現在做出什麼反應比較好的。
但他已經不是那個傻子了。
喬木依轉過頭，撐着欄杆看向外面風景，說道：“我沒想到，無論你變成什麼樣，我居然都依舊深愛着你；而我什麼都沒變，你的感情卻先一步變質過期了。
“本來，我們這一天是打算各自跟你告白，將選擇權交給你算了。但現在看來，承靈和你妹妹都沒好好告白吧？”
“我一開始也是打算準備一場盛大的儀式，跟民政局預約好，找來一大堆記者圍觀，押着你去簽字領小紅本然後直接坐飛機度蜜月。”
“但想了想，覺得還是算了。”
“上天不給我的，無論我十指怎樣緊扣，仍然走漏。給我的，無論過去我怎樣失手，都會擁有。”
喬木依背對着任索，雙手放在欄杆上靠着，低着頭俯視世間，孤獨得像是一個魔王。
“小索，我累了。”
任索筆直地站着，收斂臉上的營業式笑容，面無表情地聆聽喬木依的告白。
“我不想猜你爲什麼要閉關躲開我們，你是不是真的煩了，怕了，厭倦了。”
“我不想猜你爲什麼要在我們面前上演那樣一齣戲碼，你是不是假借跟小忍聊天來說出你那個獨自前行的未來計劃。”
“我也不想猜，你是不是有了更喜歡的對象，所以沒辦法更喜歡我了。”
“衆所周知，我是一個貪心的人。”喬木依重重呼出一口氣：“我不僅在乎我有沒有得到，我還在乎我得到的是不是獨一無二，是不是比別人多。”
“如果你給我的，跟給別人的一樣，我就不想要了。”
“之前，我能忍你的承靈，能忍你的月言，能忍你的妹妹，甚至能忍你的貓，是因爲我感覺得到，你給我的，是獨一無二的，專屬於我的真心。”
“四轉修士是一種很可怕的存在，女人也是很可怕的生物。”喬木依輕輕一笑：“就像是學生做日常作業裡少做了幾道題試圖萌混過關，你也只是說的話裡少了幾分愛意，相處時吝嗇了一分真心，我就能察覺出來了。”
任索一直沒說話。
“不過，”喬木依重重吐出一口氣，轉過頭對着任索笑道：“我是不會放棄的！”
她走過來展開任索的右手，說道：“你現在已經被我銘刻了印記，所以你這輩子就是我的了！有了印記的奴隸可不能離開主人！”
任索右手掌心處有一塊深深的傷痕，那是喬木依在極速雲霄時用指甲深深刺入他掌心所留下的痕跡。
就像是爲了給自己打氣，喬木依敲了敲任索的胸膛，說道：“我會讓你忘掉那個不知哪裡冒出來的賤人，忘掉今天你遇到那幾個沒頭腦的傻女人，然後再一次無法自制地愛上我，跪舔我，完全變成我的個人物品！”
“無論你變成什麼樣，哪怕你失去記憶，哪怕你性格改變……我都不會放棄的。”
這時候，他們的球艙停下來了，工作人員爲他們開門。
喬木依說道：“不知不覺就轉了一圈……時間剛剛好，去旋轉餐廳吃飯吧，我訂好位置了。”
“木公子。”
正準備走出去的喬木依停下來，沒回頭，發出可愛的鼻音：“嗯？”
工作人員似乎也意識到什麼，打開門之後就退後到一邊了。
“木公子，我喜歡你。”任索語氣平淡地說道。
喬木依側過腦袋看向任索，這時候夕陽的光輝從任索肩頭越過，如同婚紗般披在她身上。
她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絲笑意，但眼角沁出一滴淚珠，劃過光滑的臉龐，留下一條清晰的水痕，反射着宛如珍寶的光輝。
一個笑就擊敗一輩子，一滴淚就還清一個人。
“你這個人啊，嘴裡說喜歡我，卻又讓我這麼難過。”
任索沉思片刻，說道：“我幫你省點錢吧。”
“嗯？”
“退機票的話，至少500元以上。既然這樣，那就不要退了，直接正常使用吧。”
喬木依拭去淚痕，問道：“真的嗎？”
“真的。”
“沒騙我？”
“騙你的話我就從這裡跳下去。”
工作人員頓時緊張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