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右平牽了馬,出了內宅,看到錢縣丞就要上馬,提醒道:“縣衙內不得騎馬。”
錢縣丞怔了怔神,衝着門右平應了一聲是。
規矩都知道,但遵守的人,幾乎沒有。
看來打聽得細緻一些,還是有好處的。
錢縣丞不知道門右平爲什麼去那種地方,但一聽到這話,他知道也許爲的還是公事,在這樣的領導下面幹活,忒累。
二人出了縣衙,騎上快馬,用了半刻鐘,便來到了怡紅院街道附近。
這裡燈紅酒綠,熱鬧非常,臨街的一些鋪子,基本上都開着門做生意,尤其是怡紅院門口,那裡的馬車,幾乎將路給堵得一個嚴嚴實實。
門右平勒馬駐足,眺望了一眼,問道:“每日來此的人,都有這麼多嗎?”
錢縣丞搖頭道:“並不是的,最近怡紅院兩大花魁,各出一首絕世音樂後,才這樣的。”
“哦?”門右平一聽是兩首,有些好奇。
錢縣丞就解釋了一嘴。
就在兩人在路口出神之際,身後又一輛馬車經過,車伕叫喊,“前面那兩個,出門沒帶眼睛嗎?還不滾開,這是鳳舞縣朱公子的座駕,閃開!”
錢縣丞剛要回身喝罵,就見門右平擺了擺手,正準備勒馬退至路邊。
他也只好照做,給身後的馬車讓了過去。
門右平退到一邊,馬兒自己調轉了馬身,他看着馬車即將過去,正準備勒馬跟上時,突然見那車伕的馬鞭,一下子抽在了他座下的馬屁股上。
馬受了驚,前蹄一翹,撒了歡兒的奔了出去。
“狗東西,讓你擋爺的道!”車伕叫罵了一句,輕揮馬鞭繼續往前。
錢縣丞見此一幕,早已一身冷汗,他衝車夫罵了一句,趕緊追向門右平。
車伕還想頂回去,聽得車裡的公子催促,就沒有跳下來對罵。
門右平的馬在前狂奔,錢縣丞在後面追着,見根本就停不下來,急得滿頭大汗,一邊追一邊道:“門先生,你快勒馬,你快勒馬!”
門右平提着繮繩,耳邊風聲呼嘯。
聽得錢縣丞問你快樂嗎,心裡已經臥槽之極。
“我快死啦!”門右平沒好氣地嘟囔了一句。
好在快馬跑出一里多地後,錢縣丞終於追了上來,他搶過繮繩,兩腿一使勁,夾住自己胯下的馬,逼停了門右平的馬。
“大人受驚了!”錢縣丞喘着粗氣,緊張地安慰道。
門右平擦了下額頭上的冷汗,慍怒道:“此地治安,竟如此之差?那人何故抽我的馬?”
錢縣丞道:“那人是臨縣知縣家的公子,朱子由。”
“臨縣知縣?鳳舞縣?”門右平更氣,“他一臨縣知縣之子,竟敢在此地如此囂張?”
щшш _т tκa n _C O 錢縣丞道:“他、他是黃石公子的好友。”
一提這個,門右平知道不用再往下問了。黃石在鳳陽是什麼樣,他已摸了個七七八八,遠沒有別人口中描述的那麼低調。
“哼!”門右平拔轉馬頭。
錢縣丞跳下馬,牽住了門右平的馬,說道:“大人,騎那一匹,這馬容易受驚,我來。”
門右平看了他一眼,點點頭,換馬後,重新回到了老地方。
到了怡紅院附近,看到仍是絡繹不絕的人羣,門右平突然停了腳步,問道:“此中消費如何?”
錢縣丞‘嗯’了半天,說道:“消費不等,一擲千金者有,不花一文者也有。”
“有這等事?”門右平很奇怪。
錢縣丞解釋道:“像是剛纔那位朱公子,便是一擲千金者,一晚上光是打賞的錢,就能扔出去一千兩。”
門右平咋舌。
錢縣丞又道:“還有一種人,就像本鄉文魁宋斯年,即便出入閨閣,也是一文錢都不用拿,仍就被裡邊的女倌兒們,趨之若鶩。”
“趨之若鶩?”門右平瞄了他一眼。
錢縣丞捂了嘴,本想抱怨一下姑娘們的膚淺,誰曾想把讀書人全給得罪了,趕緊改口道:“小的肚裡空空,沒有墨水,請大人莫怪。”
門右平也懶得計較,看了看怡紅院的門口,又瞅着對面有一酒館,便道:“罷了,去喝酒吧,反正那邊也聽得清楚。”
“聽、聽曲兒?”錢縣丞一怔,心道:不是出來公幹嗎?
門右平下了馬,把繮繩交給了錢縣丞,雙手往身後一背,大聲道:“走!我請你喝酒。”
錢縣丞喜不自盛,一邊跟上一邊道:“那不成,那不成,怎麼能叫大人請小的。”
他看着門右平進了酒館,趕緊把兩匹馬將給夥計拴好,進來瞧見門右平,已坐在一個角落,正透窗看向對面的怡紅院。
錢縣丞過來後坐好,就見一小二過來。
小二把四尺方桌用抹布一擦,笑問道:“二位爺,點點兒什麼?”
錢縣丞不敢答,看向門右平,新來的知縣什麼脾氣,他可還沒摸透呢。
門右平目光抽回,指着一面牆壁下的幾口大酒缸,說道:“來三兩散酒。”
小二:“好的,三兩散酒,還有呢……”
門右平左右瞅了瞅,道:“來四粒花生米,”話一說完,就見門右平彎腰,從地上撿起一粒,“來三粒吧,越快越好。”
小二:???
錢縣丞聽了這話,心裡是何等的臥槽啊,他看小二呆住,趕緊道:“去!來一盤炒藕,再來一盤花生米,散酒先上一斤。”
小二從驚訝中回過神,這纔去準備了。
門右平道:“改天再請你吧,我沒帶錢。”
錢縣丞尷尬地汗都流下來了,你沒帶錢,也不必這樣啊,他擺手道:“大人太客氣了,要不,上兩個硬菜?”
門右平瞟他一眼,“你是不是以爲我還得起?”
錢縣丞立馬噤聲不語,心裡嘀咕起來,這從京城來的府尹,雖是被貶,也不至於這麼慘吧?
被抄家了?
這邊炒藕與花生米,配了一壺酒,剛上來的時候,怡紅院那邊漸漸止了聲音。
很快,就有一陣憂傷低沉的樂律,從那邊傳來。
連帶着這邊酒館,原本嘈雜的聲音,都跟着漸漸小了。
有人興奮地做噤聲狀,“噓!都別說話了!注意聽!這首曲子叫《白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