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另一邊，韓思藝下了飛機將行李放回預定好的酒店之後就開車去了墓園。
臺北郊外的空氣比擁擠的東京要清新，帶着淡淡的青草味叫人心曠神怡。
陽光透過樹葉間的縫隙散落在她精緻的側臉上，暖暖的光華在她周身靜然流淌。
她沿着蜿蜒的大理石臺階一步步走入墓園深處，周圍高大的樹木隨着風沙沙作響，似乎在爲長眠者低吟輓歌。
韓思藝最終在一塊陳舊的墓碑前停步，看着碑壁上男人依然年輕俊朗的照片，她彎了彎嘴角，柔聲細語地開口：“老爸，好久不見。”
她俯身將手裡的花束獻到墓前，就在直起身體的瞬間，視線無意瞥到了旁邊那塊墓碑，眼中神情頓時僵住。無論誰在碑上看到自己的照片，恐怕都會有這樣的反應吧。
當年墜海，連她自己都沒有想過能活下來，老孃一定以爲她葬身魚腹，是害怕她死後成爲孤魂野鬼，所以在老爸旁邊替她立了塊碑，以渡亡靈嗎？
七年後，她站在逝者的墓前，與碑上的自己對視着，心情沉重複雜。
就讓她爲自己祭奠一次，祭奠十八歲幼稚無知卻又大難不死的她，同時祭奠她十八歲可笑又可悲的愛情。
時間靜靜流淌，韓思藝一個人在碑前默默站了許久許久，直到夕陽漸漸落山，她才轉身離開。
沒有回酒店，她驅車去超級市場買了不少中老年補品，方向盤一拐去了幸福街。
將紅色跑車停在路邊，韓思藝提着大包小包下了車，踏上這條她曾經走過無數遍的水泥路。
走進熟悉的巷子，她忽然記起第一次遇到大叔的場景，他戴着黃金面具闖進她家，她還傻乎乎地要替他包紮槍傷。牆角那一塊塊脫落的牆體，就像他們的愛情一樣，除非推倒重建，否則再也沒有辦法彌補。
小巷盡頭，她立在路牙邊遙遙望向韓家院子那扇熟悉的木門，卻有些怯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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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很期待與老孃的重逢，心裡卻無端緊張起來。等一會兒敲門，老孃看到她會有怎樣的表情，激動興奮還是驚嚇？那麼久沒有見面也不知道她的眼角有沒有長魚尾紋呢？見到她的第一句話，她該說些什麼爲好？
提着營養品的手心漸漸被汗溼，她卻依然徘徊在原地，沒想到天不怕地不怕的韓思藝居然連扇小小的門都不敢敲！
深深吸了一口氣，就在她做好衝過去準備的時候，有個女生從她旁邊走過，在她邁開腳
步之前敲開了韓家小院的大門。
“媽媽，我回來了！”穿着一身職業套裝的賀莉婉推開門就朝裡面喊道，“今天的工作真多，累死我啦！”她大四就在‘盛風’公關部實習，畢業之後順理成章地留了下來，這幾天因爲合約以及新開發案的事情，最忙的就數她們部門了，一會兒陪這個總監談合約，一會兒陪那個經理談企劃案，簡直把他們部門的女人當男人使，把男人當畜生使。還好，今晚焱哥哥送她回來，不然又不知道要等多久的公交呢！其實，只要一想到祁牧焱，哪怕讓她在公司加一夜的班，她也是心甘情願的。
媽媽？韓思藝疑惑地望着這個女生的背影，心底微一咯噔：老孃不會是把韓家小院賣掉，然後帶着錢當路費毅然決然地離開了這個傷心地了吧？
然而下一刻，院內回話的聲音卻讓她的這個想法徹底幻滅，因爲她居然聽到自家老孃的聲音，即使時隔七年，她還是一下子就聽出來了。
韓妙心正在收衣服，見她回來就直接走到大門口將手裡的衣服全部塞到她懷裡：“老孃我看着你眼窩下的黑眼圈就知道你最近累得慌，今晚特意燉了雞湯給你補補，你把外面的衣服全收起來疊進衣櫃，我去廚房看看湯好了沒有。”
“知道啦！”賀莉婉抱着衣服跨進門，順腳把門踢上。
韓思藝瞪大雙眼看着自家老孃那張與七年前沒有太大變化的側臉，震驚地僵立在原地。
她以爲老孃在她失蹤後，就算沒到傷心欲絕的地步，至少也應該是茶飯不思的狀態，可是現在看來，她過得很好，甚至又有了新的女兒。儘管沒有看清那個女生的長相，但是看身形應該和她年紀差不了多少。
原來，真的是她想多了，老孃的生活似乎過得很快樂很開心。本打算給老孃一個驚喜，現在看來已經完全沒有必要了。
聽到一個陌生女孩親密地叫着她的媽媽，想到她代替自己享受着韓老孃的母愛，韓思藝心裡一陣澀然一陣痛。分明是希望老孃這些年能過得輕鬆，但是當親眼看到她領養了其他人做女兒，自己的心卻好難過。難道自己真的忍心老孃活在喪女的悲痛裡，日日以淚洗面嗎？
就這樣吧，現在的自己已經不是從前的韓思藝了，身上揹負了太多，既然知道她過得很好又何必再去打擾她平靜的生活？
韓思藝望着拎在手裡的一堆沉甸甸的補品，自嘲地勾起脣角。轉身，她緩緩往回走，在經過一個垃圾筒時，順手將所
有的東西都丟了進去。
院內，賀莉婉把衣服收拾好之後，進了主屋就看到韓妙心在往香爐裡插香，煙霧騰然，將掛在牆上那兩張黑白照片上的人影薰得有幾分模糊。
“小婉，過來給老爸和妹妹上柱香。”韓妙心說着又重新點了一柱香。
“哦。”賀莉婉象徵性地拜了拜相框裡的人，然後坐在桌前盛了一碗湯捧在手裡，“哇，聞着就好香，媽媽，你也過來吃飯啊！”
“我不餓，你先吃吧。”眼前女孩笑起來的模樣像極了她家小藝，韓妙心強忍着落淚的衝動轉身回了房間。走到寫字檯前，她拿起抽屜裡壓着的照片，凝視着上面笑得陽光燦爛的小丫頭，眼淚終於忍不住奪眶而出。
以前小藝還在的時候，自己忙於賺錢很少會做飯，每次都是小藝放學回來做好晚飯等她從‘夜魅’下班一起吃。現在，自己辭了跳舞的工作，每天在家照着菜譜學做湯湯水水，雖然手藝越來越好，可是她的小藝卻償不到了……
韓思藝出了巷子，並沒有急着回酒店。而是一個人沿着幸福街慢慢向前走，看着以前上學放學經過的這條馬路，莫名的傷感起來。
時間過得真快，彷彿只是一個眨眼的功夫，她就從當初埋頭苦學的高中生長成了如今日本黑道上令人聞風喪膽的殺手。當年的天真與快樂似乎早已離她遠處，留下的就只有一顆冷漠到麻木的心。
晚風吹過，撩起她半長的髮絲，她緩緩擡起臉，望着天邊漸漸西沉的太陽，時間不早了，她也應該回去了。
就在她轉身的瞬間，一輛銀色跑車從她旁邊疾馳而過。駕駛座上，祁牧焱正專心開着車。
今晚他臨時有事走得比較早，離開公司的時候正遇上在往公交車站走的賀莉婉，因爲順路，他就送她回來了。
儘管他知道，她對自己有着區別於上下屬關係的其他感情，但是，他卻故意不去點破。或許是他的私心吧，在公司遠遠看着她的背影，總能讓他想到那個小丫頭。
七年了，他的小丫頭也該長大了。茫茫人海，他究竟還要花幾個七年才能把她找回？
正在臆想，男人的行動電話忽然響起，就在他垂眸戴上藍牙耳機的那一刻，錯過了車外女生的側臉。
畫面仿似在這一秒定格，車內，他聽着助理的彙報再次踩下了油門，車外，她低頭專心數着自己的腳步。
於是他們兩個人，一個往南一個向北，擦肩而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