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軸上面,畫的是一副美人圖,青石板路的小巷子,一名女子拎着燈籠,側身立在一處巷子口。
街道之上車水馬龍,遍地的攤販,滿樹的花燈,熱熱鬧鬧地燈光映亮了畫中的整條街道,卻唯獨找不到那畫中女子面容。
即便是映的到,那女子的姿態,卻幾乎是背過身去的,全然看不到那女子面容如何。
只是單憑那一個清秀單薄的側影,便不難斷定,畫中女子的面容必然是清麗非常,靈氣十足的。
這幅畫用栩栩如生來稱讚,都未免是在貶低了畫師的工技,紀芙茵捧着那畫,一時間竟連如何稱讚都不知了。
再打開另一幅,上面則繪着萬馬奔騰的景象,紀芙茵望着上面的馬兒,似乎有種錯覺,放佛只要自己錯開視線,上面的馬兒就會活過來一般。
這般巧奪天工的畫技,是她從來都不曾見到過的,視線掃到了角落處的落款,紀芙茵喃喃地念出了聲。
“葉賢一……?此名倒是別緻,只是不知道是哪裡的畫師,竟然有着如此高超的畫技,便是稱他爲大業第一丹青妙手也毫不過分。”
“畫師?”顧含謙凝眉,似是思忖了半天,恍然大悟道,“難不成這葉賢一……便是那位寧王?”
趙奕辰點頭,“正是,雖說是外姓王爺,但是真要論起輩分來,我還需得喚他一聲皇叔。”
顧含謙驚訝道:“我先前聽說那位寧王性格素來低調,從不涉足任何朝廷之事,爲人更是淡泊,雖身居鬧事,卻鮮少有人見過他,倒像是隱居高人一般。”
“寧王就是這樣古怪,我同他親近也是近幾年機緣巧合之事。”
趙奕辰回憶道,“那時我被封了瑞王,王府初建成,設宴之時,我也只是隨意給寧王府上送了張請柬。”
“原以爲他定是不會出現的,誰曾想他竟來了。雖說是錯開了宴席的時間,獨自冷清清來的,卻也算是給足了我極大的面子。”
趙奕辰感慨道,“他那性子,父皇都是由着他的。”
紀芙茵詫異道:“寧王的面子竟如此之大?”
“父皇欣賞他才情,見他當真不情願,宮裡原本應當參加的一切慶賀場合,也都免了他的。”
趙奕辰道,“從那時起,我們二人便漸漸多了交集,雖說一年到頭也是難得見一面的,也算是摯交了。”
“只不過,雖說算是摯交,小王我想要從他那處求兩幅畫來卻也是極難得的,他總是道我不懂欣賞。”
“單這兩幅,還是他今日心情好,難得大方了一回,我也不好私藏,便拿出來了。”
“這如何使得?”紀芙茵婉拒道,“既是如此難得的畫作,這樣輕巧便送與了我們,我們心裡如何過意的去?”
“不妨事。”趙奕辰擺擺手,甚是灑脫,“喜歡那幅只管拿去便是。”
顧含謙笑道:“王爺向來大方,芙茵你今日若是不拿,他纔會不高興。”
與趙奕辰相交了這麼久,紀芙茵多少也算是瞭解他大方的性子,當下便也不再推辭,遲疑片刻,將那副挑燈女子的圖捲了起來。
“萬馬奔騰的那一幅,我也喜歡的緊,只是終究同女子閨房有些不合,我便挑這一幅好了。”
將那畫收起,紀芙茵將它交到了落玉手中,一再叮嚀要仔細收好。
她雖然懂得賞畫,可對這方面的興趣卻並不算大,之所以一再叮囑,怕那畫有所閃失,只因爲她總覺得那畫有幾分蹊蹺。
乍一展開那畫的時候,她下意識便覺得這畫有些不對,待到再看幾眼,那種怪異的感覺仍在,卻還是道不出個子醜寅卯來。也只得暫且將心中的狐疑壓下,等將那畫帶回去細細地琢磨。
待到天色漸暗時,紀芙茵便起身告別,離開了醉風樓。
在回去的馬車上,紀芙茵瞥見落玉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見她幾次欲言又止,心知她心內必定是有什麼顧慮,便開了口。
“這兒沒有旁人,你想要說什麼只管開口便是。”
“倒讓小姐看出來了。”落玉有些掙扎似的笑了笑,沉默了半晌,纔像是將話語組織好了一般,說道,“小姐,昨日咱們府裡頭……”
看紀芙茵沒有打斷自己的意思,落玉這才安下了心,繼續說了下去。
“昨兒那事,別的不敢說,可奴婢卻能肯定,在老夫人發怒之後,就算真有那些個多嘴饒舌的下人,應當也不會這樣早早兒地便說了出去。那瑞王爺他……”
“他說是碰巧聽見的,可壓根就不曾自咱們府裡傳出去的事,王爺他又是如何能夠碰巧聽見?”
落玉咬了咬脣角,壓低了嗓音,“別是王爺他……暗地裡打算對咱們紀府做什麼吧?”
紀芙茵笑了笑,“你是疑心瑞王在咱們府裡安插了眼線?”
落玉忐忑地點了點頭,她信顧公子,既然顧公子說那件事不是他告知瑞王的,那麼就只剩下這一種可能了纔是。
“安心便是,你方纔說的那種可能,是絕對不存在的。”紀芙茵懶懶地擡眸,道。
落玉仍是忐忑,“可是……那奴婢無論如何也想不通,除了這一種可能,瑞王是如何知道我們府中之事的?”
“你如何便能肯定,瑞王想要知道的是咱們府裡的事情呢?”紀芙茵靠在軟墊上,目光幽暗,脣角挑起一抹淺笑。
“這件事,你們往後還是不要多想的好。”
落玉的想法固然沒有錯,可她卻漏掉了一處,昨日在紀府參與了那場鬧劇的人,除了他們紀府的人同顧含謙之外,還有趙洛之。
人無傷虎意,卻也還是得放着虎的害人之心。雖說現如今趙奕辰已是自請封王,退出了皇子們的明爭暗鬥。
可趙洛之究竟會不會對他這個昔日最大的對手徹底放下心來,卻是誰也無法給出一個肯定答覆來的。
明面上,他這瑞王爺同六皇兄之間,兄友弟恭好一派友愛和諧,可實際上二人之間的關係,卻耐心尋味的多。
紀芙茵輕輕吐出一口氣,這瑞王爺,果真不像是平時別人所道的平庸。
回到了紀府,紀芙茵第一件事便是急着將那葉賢一的畫取了出來,攤開在桌上,仔細地瞧着,瞧了半晌,卻也總是看不出個什麼子醜寅卯來。
“落玉,青梅,你們兩個來看看這畫。”紀芙茵將那二人喚了來,“這上面的女子,總讓我覺得好生眼熟,你們看看,是不是曾在哪裡見過她?”
聞言,落玉同青梅仔仔細細地趴在那畫上,看了半晌,兩人齊齊搖頭。
青梅爲難道:“小姐,這上面的人連個正臉都不曾有,奴婢實在看不出她像什麼人。”
“奴婢也瞧不出,只是一個背影,若是身材相近的,說她像誰都說的過去,可也誰都不像。”落玉也納罕道,“只是一個背影,小姐怎的就覺得這畫中女子是你認得的呢?”
“果真也看不出麼……”紀芙茵微微擰了眉,“難不成是我一時看錯了?”
“罷了,我今兒也有些乏了,不過就是一幅畫,趕明兒再接着看也是一樣的。”紀芙茵將那畫隨手攤在桌上後,便上牀去睡了。
過了一夜,紀芙茵醒來,梳洗完畢用過早餐之後,又瞧見了那畫,心裡總覺得懸着一點什麼似的,便又捧了那畫凝視起來。
正看的入神,恍然聽到丫鬟說是四小姐來了,忙一擡頭,便看到紀靈茵笑着走了進來。
“四妹妹,你怎的突然來了,應該還不到時辰過去纔是,怎麼就來催我了?”紀芙茵笑道。
聞言,紀靈茵做出一個無可奈何的神情,道:“我是來找三姐姐的。”
“怎麼?她不是應該去到你那裡的麼?”
“先前有丫鬟去了我那裡,說是三姐姐今兒病了,不能來,我聽她病了,便想着要去看看,結果去了卻又是不見人的。”
紀芙茵蹙眉,“不是病了麼,怎麼不見人了?”
“我若是知道,也就不必四處來尋了,那丫鬟又說,說三姐姐又覺得好些了,去到了我那裡,還反問我有沒有見到她家小姐。”
紀靈茵嘆口氣道,“三姐姐也真是,非得要氣壞祖母麼。”
紀芙茵笑了笑,“她是吃準了你不會背地裡同祖母告狀,那閒氣你也莫要生了,她不去就不去,正好省了你的心思。”
“聽二姐姐這樣一說,好像也是這麼個理兒。”紀靈茵笑了起來,“二姐姐先前在看什麼好東西呢,也拿出來讓我瞧瞧吧。”
聞言,紀芙茵將那畫展開,挪到了紀靈茵的面前。
“新得了一幅畫而已,是瑞王爺送的,我總覺得這上面的女子好生面熟,靈茵你……靈茵?”
一擡眸,紀芙茵便見到紀靈茵的樣子有些失神,喚了兩聲,紀靈茵纔像是猛然回過神來似的。
“靈茵你怎麼了?”
“沒什麼,我只是見此人畫技如此不凡,一時看的有些癡迷罷了。”紀靈茵慌忙鬆開手,卻險些將那畫碰到地上去。
紀芙茵的眉心緊了緊,“就只是這樣?”
“這有什麼好欺瞞二姐姐的。”紀靈茵笑了笑,面容上卻有幾分不自然,“這背影,說是像誰都可以,我方纔看了半天,竟也看不出什麼來,二姐姐許是想多了吧。”
“大概吧。”紀芙茵眉心漸漸蹙起,卻在那逼問的話脫口而出之前盡數吞了回去,笑了笑,將那畫收了起來,“許是我看錯了也說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