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上,韓澈就收到了小四的回覆。
袁夢的資料果然是經過特殊處理的,其實很難發現漏‘洞’,資料做的天衣無縫,簡直是毫無瑕疵。
就連韓澈這樣‘精’明的人,當初不是也被唬住了,信以爲真?
經過小四的詳細調查,袁夢從出生證明開始就是假的,那家‘婦’產醫院是真的存在沒錯,但壓根沒有過她的出生存檔,在出生證上簽名的那個醫生也是確有其人,但那人早就在袁夢出生之前就作古了。
這剩下的……還用再細看嗎?
韓澈很冷靜的將傳真過來的資料梳理的整整齊齊,放進身前那隻黃‘色’的文件袋裡。狹長的眼睛眯起,漸成一條細窄的縫,那縫隙中透出‘精’銳的光芒。
他在逐漸黯淡下來的房中獨坐了很久,腦中浮過無數的畫面。
閉上眼,想起年少的時光那時候,真是年輕。
和樑駿馳兩人手握着手,仗着顯赫的家世,外加兩人自身優越的條件,兩臂‘交’握就以爲可以撐起一片天,彷彿那天下就在他們的懷抱之下、‘胸’膛之中。
他們一起揍過多少人,又犯過多少次‘混’?韓澈撫了撫眉心,真的……記不得了,不是記憶遠去,而是多的他根本數不清。
這世上,要說陪伴自己時間最長的人,除了樑駿馳,根本不做第二人想!
韓澈以爲,他和樑駿馳,就算不是親兄弟,那也是打斷了骨頭連着筋!
而如今,擺在面前的事實是,他的好兄弟,到底是瞞着他做了什麼?
袁夢根本就是樑駿馳處心積慮造出來的一個人,他比誰都清楚,袁夢就是真真,居然還當着他的面那般趾高氣昂?
到底是什麼樣的‘欲’望,讓他變成這樣?
如果,樑駿馳也不能信了,這世上,他還有可以相信的人嗎?
眸中‘精’銳的光亮逐漸暗淡,黑暗中,韓澈長嘆一口氣,默默的將臉埋進手心裡。
他的右手掌虎口處外觀看起來並無異常,日常的活動也不受什麼影響,但只要過於用力,便有些僵硬,顯得力不從心。
那是二十年前落下的舊傷。
年少時,他們在美國接受特訓要求野外生存,兩人一組,他和樑駿馳自然分在了一起。
特訓環境惡劣,跟真的死亡探險沒什麼區別。
他們當時熱血沸騰,以爲自己成了真正的熱血男兒,現在想想也不過是十五六歲的少年。
卻偏偏臭味相投,突發奇想的不想按照既定線路走。
結果,自然是兇險的。兩人在叢林裡差點就出不來,比預計和規定的時間遲了許多。
這也就罷了,偏偏天氣惡劣,韓澈手上的這舊傷,就是那時留下的。
那麼高的懸崖,樑駿馳在雨地裡一打滑,少年清雋的身子滑下崖邊搖搖‘欲’墜。
韓澈幾乎是本能的就伸手抓住了他,整個人成匍匐的姿勢趴在崖邊。
那時,兩人早已彈盡糧絕。樑駿馳有氣無力的讓韓澈放手,韓澈鐵青着一張臉,死也不肯鬆手。
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
憑着少年驚人的求生意志,樑駿馳最終被拉了上來,兩人到達目的地後,還沒來得及嚮導師報告,就雙雙倒在了地上。
韓澈的手,脫位撕傷落下後遺症。儘管經過復健,但虎口處的關節活動總不如以前自如。
那些生死與共的兄弟情誼,難道都是假的?韓澈不信,這世上什麼都可能是假的,他的兄弟樑駿馳不可能是假的!
“咚咚。”
清晰的兩聲敲‘門’聲,驚醒在沉思中的人。
韓澈擡起頭,緩了緩神:“進來。”
‘門’縫裡‘露’出一顆圓圓的腦袋,身量比一般孩子高,決計不像個才5歲的孩子。
身上穿着今天從海灘上韓澈給他買的印着大‘花’的短袖襯衣,卡其短‘褲’下‘露’出筆直修長的小‘腿’。
韓澈有些怔愣的看着這個孩子,他以前怎麼就沒發現,這孩子和自己這麼、這麼的像?
從淺慄‘色’的頭髮,到高挑的身材,那一雙狹長的眼睛,尤其和自己如出一轍!
“叔……叔叔,媽媽讓我問你,你好了沒有,大家都等着你一起去吃飯呢
?”
樂樂剛進‘門’的時候,看他的眼神還有些不情不願,不知道爲什麼,在韓澈無聲的凝視下,反而有些怯怯的,說話的樣子也一反常態的乖巧了許多。
韓澈從椅子上站起來,走到樂樂身邊,緩緩蹲下身子,擡起手,想抱住他,但兩隻手卻懸在了半空,不知道該落在那個地方。
袁夢說,樂樂是28周手術取出的,養在溫箱裡……那個時候,他是不是隻有很小很小的一點?
眼前這個高挑的像個小大人一樣的男孩,是他的骨血啊!
黑暗中,韓澈的眼睛黑亮黑亮的,水光在他眼底閃耀着細碎的片段,眼前的少年在他的眼中幻化成無數個微小的影子。
“樂樂,你……記得你爸爸嗎?”
寬大的手掌最終落在樂樂單薄的肩頭,隔着一層輕薄的布料,那裡面流動着的是和自己一樣的血液。
“嗯?What?”樂樂聳聳肩,像是沒聽懂他的問話,怎麼好好的會提起這個根本不存在的人?
“我沒有爸爸,從小就沒有!”樂樂說這話時。、,臉上閃現出倔強的神‘色’,腦子裡又浮現出被其他孩子取笑的場面。
他的樣子,看上去很像是賭氣,以前爲了這事打架的時候,期待着爸爸會從天而降的時候,確實是有着賭氣的成分。
他是孩子,不懂事、幼稚,但他不傻,日子一天天過去,他也越長越大,他知道,沒有爸爸,不是一句賭氣的話,而是一個屈辱的事實。
韓澈握住他肩頭的手猛地一僵,彷彿‘弄’疼了樂樂,樂樂皺了皺眉,憤恨的轉過身去。
扭着身子掙脫了韓澈手,往前走了兩步,跑到‘門’邊。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突然又止住了步子,彆彆扭扭的沉聲問到:“韓叔叔你……到底要不要跟我們一起?”
韓澈默然的站起身,走到樂樂身邊,‘揉’‘揉’他的小腦袋,輕笑着搖搖頭:就連耍脾氣的樣子,都和自己是一模一樣!
兩手鉗住樂樂的腰身,沒怎麼用力就將他拎了起來,背在肩頭。
“哇……哈哈……”
樂樂被這個舉動逗‘弄’的忘記了那一點不愉快,驚叫着抱緊韓澈的脖
子,悠哉悠哉的坐在他的肩上。
年幼的孩子不知道,他的父親,從此將他託在了高處,讓他可以更好的看清這個世界。
夜晚的海邊,習習海風吹過,袁夢手裡握着導盲杖,遠離着海灘坐着,聽着不遠處韓澈帶着樂樂玩鬧的笑聲,‘脣’邊‘蕩’起一絲笑容。
不知道韓澈用的什麼方法,樂樂看上去,並不是那麼排斥他,一大一小兩個人,從飯桌上開始就親密的很。
“媽媽……”
“嗯?”
袁夢循着聲音側過頭去,面‘露’微笑。
“叔叔,放我下來。”樂樂毫不客氣的拍着韓澈的腦袋,韓澈遵命的蹲下的身子,看着樂樂柔軟的小身子跑向袁夢。
小傢伙直接撲到在媽媽懷裡,還不知足的用腦袋往懷裡蹭了蹭,看得韓澈都有些吃醋多想那個人是他自己!
“媽媽……你‘摸’‘摸’看!”
樂樂將手中的小桶舉到袁夢跟前,也不說是什麼,只是張着嘴笑,一整排的牙齒,缺了幾顆。
別看他平時是一副小大人的樣子,可愛吃糖的習‘性’可是和一般孩子無異,也沒少鬧過牙疼的事,但總是好了傷疤忘了痛。
袁夢的手被樂樂牽着伸向水桶,因爲不知道是什麼,那臉上便浮現出一種戰戰兢兢略帶惶恐的樣子來。
手慢慢往下,觸‘摸’到一團柔軟滑膩的東西,冰涼涼的,嚇得她立即掙脫了樂樂,驚叫着站起來退後好幾步:“什麼呀!什麼東西?”
韓澈沒料到她這麼害怕,忙上前來扶住不斷後退的她,一邊瞪向惡作劇的兒子。
“嘖……你看,你把你媽嚇得……別鬧了!拿遠點!”
樂樂卻是一點也不買他們的帳,笑得更厲害了:“哈哈……媽媽膽小鬼,是海星啊!有什麼好怕的,多可愛!”
“臭小子,讓你欺負你媽,看我不揍你!”
韓澈撫着驚魂未定的袁夢,作勢要打樂樂,卻被袁夢一把拉住了:“別啊,樂樂只是貪玩,你別……會影響你們感情的。”
後面這句話是貼在韓澈耳邊說的,說的時候,韓澈看見她
的耳垂慢慢變紅了。
韓澈好心情的勾‘脣’一笑,貼在她耳邊說:“知道,我哪裡捨得真的打他!”
那也是我的孩子,我怎麼捨得動一根頭髮!我欠你們母子,今生今世、來生來世、生生世世,疼你們都來不及。
兩個大人一時沒注意,樂樂一溜煙,跑沒了影,韓澈大驚,在沙灘上搜索着樂樂。
小小的人,已經拋棄了那隻海星,在沙灘上挖起坑來。韓澈鬆開袁夢走到樂樂身邊,二話沒說,將他扛起來就走。
“韓叔叔,你幹嘛!我還沒玩夠!”
“不許玩了,都幾點了,回去睡覺去!”
“不要……”
韓澈一巴掌拍在他屁股上:“什麼不要,媽媽累了,聽話啊!”
“哦。”樂樂安靜下來,眨巴着和韓澈一樣輪廓的眼睛,想着,這個韓叔叔,對媽媽真好,是和樑叔叔一樣的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