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7.237、斷裂
這間客廳算不上十分大，站了兩百多號人，算不得擁擠而已。姚尚君眉目流轉間卻已經大致將整座小樓的情況看得很清楚。
別墅慣常有的設計，一樓通常是起居之用，房間則是集中在二樓。桑喬既然給瑤瑤請了肺科權威專家，想必在這裡也不會虧待她。是爲了從瑤瑤那裡套出關於他的秘密嗎？
只是連瑤瑤自己都不知道她身上究竟帶着他什麼重要的東西吧？
整個大廳此刻寂靜無聲，姚尚君穩穩的坐在當中的沙發上，長腿一隻搭在另一隻上，西褲上熨燙的痕跡流光一般順暢，高檔的面料裹住他修長的腿，略長了一些搭在鞋面上，此刻主人靜止着，那面料便也敷貼的趴在光滑的頭層牛皮材質上，彷彿定格了一般。
他不說話，自然也沒有任何人敢出聲。
這樣過了半晌，姚尚君擡起左手，百達翡麗腕錶上的時針已經靠近羅馬數字“Ⅷ”的位置，大概也總快到了吧，這些人居然會比他還慢！長舒一口氣，身子靠向沙發背，抱緊雙臂閉上了眼。
衆人看傻了眼，這是什麼情況？
各路人都不停的向金錢使眼色，金錢也是納悶，這位今天是怎麼了，突然說要提前來不說，來了以後還就想用他萬年不變的冰山氣場鎮住他們不是？
金錢雖是習慣了姚尚君這樣，但其餘的衆人可不是太熟悉他，熾君作何打算，總要言語一聲，不然大傢伙跟着這傻站着，所謂何事？
他緩步走到啓幸身邊，動着脣瓣依舊不敢問出聲。
——
這是怎麼話說？
“金爺，吵死了。”
姚尚君微垂着頭，細碎微長的劉海也順勢滑了下來，讓人愈發看不透他的神色。
金錢後背一僵，真是不該出什麼頭的，他不過略動了動口型，卻還是被熾君察覺了？
金錢閉上嘴，不敢再多嘴。
在這之後，所有人愈發安靜，一言也不敢發出。
指針指向八點，牆上的自鳴掛鐘突兀的敲響了，一下兩下，足足八下，異常安靜的氛圍讓所有人都覺得這鐘聲特別響亮。
姚尚君依舊閉着眼，脣角一勾，睜開了眼，狹長的雙眸鎖住電話。
金錢看得明白，卻不明白是怎麼回事。心裡正疑惑着，電話卻響了起來。
桑喬這邊的人走過去接起來一聽，握住電話話筒問道：“哪位是Willes？”
Willes俊眉一挑，立即現出一臉興奮的表情，周身的血液似乎都已經在沸騰。
大步邁開，從那人手中接過電話，對着姚尚君比了V字，姚尚君臉上難的露出了讚賞的神色，眉目也稍舒展了些。
Willes對着電話裡說了一串英文，這裡面有人是聽的懂的，也有人是完全聽不懂的，聽懂的是一臉的震驚，而沒有聽懂的一臉茫然，卻也不敢問身旁聽的懂的人。
“啓幸，金爺，Willes。”
“是。”
姚尚君從沙發上站起身，對着三人掃視一眼，吩咐道：“去把外面的人都請進來吧！
這裡太小，我們還是換到外面說話。”
三人答應着，早已有人站到他身後撐開大衣替他披上。姚尚君撐開胳膊伸進衣袖裡，迴轉頭看了看樓上，眼裡露出一抹溫暖的神色。
桑門一衆人跟着姚尚君等出到外面，那天在場的人都忘不了那番壯觀的場面。
只見外面黑壓壓的全是人，所有道上各方勢力的代表都到場了，包括那些鮮少直接和東方接觸的西方勢力。
從姚尚君說要來桑門到今天，不過短短兩天的時間，熾君竟有這麼大的號召力，在這兩天時間裡將所有大小頭目都聚集在了一起！
那是桑喬第一次感覺到他們之間的差別，心中的仇恨沒有減少一刻，卻也感到深切的悲哀，這一生想要打倒這個人，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Willes走到那些西方人羣裡，朝着他們熱切的行了西方禮儀。
衆人笑鬧了之後，都紛紛走到了姚尚君面前，朝着他躬身行了禮。
姚尚君淡淡一笑算是迴應，那笑容裡的漫不經心更讓人不敢小覷，談笑間掌控多少罪惡與生死？他卻於穿梭中不過指尖煙雲般流轉毫不在意。
“有些事情一直想要跟大家說一說，但卻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機會，這其中有些誤會，想必大家也聽說了，關於那個傳聞，我想在這裡向大家澄清一下。
鄙人繼承家父遺願，不才領導各位，承蒙各位擡愛，至今未有過讓大家失望的事情發生。”
姚尚君說這話時看了眼桑喬，而後眸光一轉，繼續說道：
“鄙人對於熾君的位置，其實根本不在乎，誰人想要可以現在就拿去！”
低下抗議聲和反對聲此起彼伏，姚尚君劍眉微蹙，金錢忙壓住了，衆人才有安靜下來。
“只是，敢問大家，都是否有這樣的本事？”
最後這句話語調上揚，劍眉斜飛入鬢，在他英俊的臉上投射出迫人的陰影。
長臂一揮，掌心朝上在胸前劃了圈，衆人都在揣測他的意思，卻發現整座別墅已經被團團的圍住，暗處裡已經埋伏了狙擊手，一圈一圈，根本已是築起了銅牆鐵壁。
槍支摩擦的聲音四下暗起，姚尚君一勾脣角，淡笑道：“對了，鄙人對於衆位對我的女人這麼感興趣很是好奇，我不過送了她一件玩意兒，怎麼會有這麼大的誤會？”
這時便有人囁嚅說出了，關於熾君遺物的事情。
這件事，除了和已故熾君關係較近的幾位元老知曉之外，在外界只能算得是個傳聞，誰也沒有見過，甚至明確知曉這其中的秘密到底是什麼。
“噢……你們覺得呢？這消息可靠嗎？”
姚尚君偏着頭，認真詢問的樣子，怎麼看都像是個無害的年輕貴公子，可和他親近的人都知道，他的情緒即將急轉，若是來勢太猛，基本不需要他出手，在這裡的每一位都會承受不住。
安靜，異常的安靜，大家都在思索該怎麼回答這話。
其中那幾個西方人壓根沒有去想，他們才趕來，還不知道事情的起因和過程是怎麼樣的，到底最近的不平靜是由什麼引起的？
“讓我下臺？問問這些人同意不同意！”
姚尚君身子往後一退，立時有人端上沙發椅來讓他坐下。金錢一使眼色，在場所有人均已被姚尚君的人制住。
姚尚君輕笑着，手指撫上薄脣，淡然的看着這一切，他要趁着這機會告訴所有人，他在熾君的位置上這麼多年，雖有祖上廕庇，但他絕非酒囊飯袋，亦不是浪得虛名。
大勢已定，啓幸在人羣中掃視了一圈，這裡面少了某個重要的人，爲什麼？今天這麼重要的場合，就算是他無心權勢，但爲了方瑤，這個人也該出現纔是。
沒錯，現在在場的人裡面，少了的人正是秦卓越。
秦卓越其實已經來了，但他此刻卻已經潛入了小樓裡。
姚尚君有他的大事要解決，他也不想從中得到什麼好處。
方瑤是從他身邊被人抓走的，他不過是想救出她，而後將她好好的交到姚尚君手上。
秦卓越沿着二樓的長廊一個房間一個房間的摸索，終於在左手邊最裡面的房間找到了方瑤。
方瑤一直呆在房中，方纔的那一陣騷亂，她雖然在二樓，但也已經感覺到了。
直等到外面那陣腳步聲再次響起而後走遠她才鬆了一口氣，脊背上又沁出了一層汗，若是總這麼處在這種環境裡，她這身體恢復起來就愈發慢了。
沒想到腳步聲再次響起，聽這聲音愈來愈清晰，竟然還是朝着自己這個方向。
她躲在門後，手心緊攥着，萬沒有想到，推門而入的會是卓越。
卓越長身而立，一眼就看見了正蜷縮在牀上的方瑤。
方瑤杏眼瞪大瞭望着眼前的男人，他來了，他終於找來了！這些日子以來所遭受的苦難頓時一股腦涌上心頭。
雙臂鬆開，身子從牀上彈起，就往門口的男人身上衝去，柔軟的身軀硬是狠狠的撞進了他懷裡。
“卓越！你終於來了！”
她纖細的雙臂圈住卓越精實的腰身，臉頰隔着薄薄的羊毛衣料貼在他胸膛上。
長而密的捲翹睫毛頓時已經潮溼，沿着她光滑的肌膚朝下滾落。一顆兩顆，滴在卓越身上。
“我好怕，你怎麼纔來？”
卓越被她抱住了身子着實僵住了好一會兒，大掌才擡起撫上她的臉頰，而後長臂收緊，緊緊的將她按進自己懷裡。
他不知道自己怎麼會在那一瞬間改變了主意，但當方瑤那麼毫不猶豫的衝進她懷裡的時候，他的確已經不捨得再放開她。
她分明是對自己有着留念的，就算是她誤會了姚尚君纔會如此，可的確此刻她的依戀是真實的，他怎麼會就那麼輕易的將她送還給了姚尚君？
卓越內心還在掙扎的時候，手指卻已經勾上她的耳廓，圈在她耳廓上的口罩繫帶被他的手指一挑，覆住她臉頰的那層礙眼的布便整個從她臉上滑落了。
“卓越……”
方瑤含淚的眼注視着他，他那麼灼灼的眼神凝視着自己，讓她有些害怕，他已經多久沒有在自己面前露出這種帶着**的表情了？
他溫暖乾燥的手掌貼上她光潔的頸項，慢慢繞到她腦後，撐住她的後腦勺，另一手圈住她不盈一握的腰肢，微一用力，將她完全貼合在自己身上。
“唔……”
他閉着眼，俊臉在她眼前放大，下一秒四脣已經緊密相貼！
方瑤驚恐的推拒着卓越這樣瘋狂的舉動，雙手掙扎着在他胸膛上捶打着。
“卓越，聽我說，不要這樣，我的病……”
“沒關係……”
卓越此刻哪裡聽得進去這些，從她消失之後，她知道他有多擔心嗎？
他原本以爲今生和她再無望，但是，這次機會是姚尚君給他的，他已經把她帶走了。
可是上天好像總是喜歡捉弄她，一再給他希望，一再的又在他面前將這希望撕得粉碎。
現在她這麼主動的投入他的懷中，叫他怎麼控制的住？
他一直是愛着她的，她也一直是知道的！
“我已經不會再離開你了，一定要急於一時嗎？”方瑤搖着頭，她知道他在害怕什麼，她總是讓他擔心，讓他患得患失。
卓越火熱的**在這一句話中驟然冷卻下來。
他爲什麼說這話，她當然知道。
因爲她誤會了姚尚君，她以爲那個男人不要她了！所以纔會轉而投向自己——如此悲哀的現實，可他卻卑微的覺得快樂無比！
現實卻連這層卑微的快樂也不想給他。這快樂是如此虛妄
——
該怎麼告訴她，這一次，她愛的人並沒有背叛她？他已經帶着他的人，來這裡拯救她，他們只隔着一個花園的距離？
方瑤紅着臉從卓越懷裡掙脫，重新戴上口罩。
突然想起了什麼，拉着他的手往洗手間走，嘴裡嗔道：“快漱漱口，怎麼你們幾個都是一副萬能免疫的架勢？當真以爲自己都是金剛不壞之身？”
“你們幾個？除了我和姚尚君還有誰？”卓越皺了眉看着被方瑤握住的手腕，她的手那麼小，搭在他的腕上，若不是他心甘情願任她擺佈，他以爲她能這麼順利的將他拖來拖去？
“桑喬對你怎麼樣了？”
卓越心中一動，桑喬這小子，早就看出他沒安好心，早在東帝汶他就已經有所察覺。
他將瑤瑤抓來，這麼供着，爲的僅僅是那麼一個傳言嗎？
方瑤明白自己說漏了嘴，桑喬除了對自己態度有些曖昧之外，還真沒做過什麼，但她心裡也是害怕的，所以纔會想要離開這裡，時間久了，他會不會做什麼，她也沒有把握。
“沒有沒有，當真沒有什麼！現在還沒有……”方瑤慌忙擺着手，說話的樣子卻暴露了心裡的疑惑。
卓越咬了牙，桑喬也對瑤瑤對了心思！
他手上一用力，方瑤再次跌入了他懷中，可她的腳還停留在原地，被他這麼一抱，腳上的拖鞋一隻已經離開腳面。
她驚呼着攀住他的頸項，惶惑不安的雙瞳對上卓越滿是**的雙眼。
他伸出手來探上她的頸項。
惶恐向她襲來，她卻連阻止的勇氣都沒有，只好閉上了眼。
金屬在她肌膚上滑過的聲音幾不可聞，但實實在在的觸感卻讓她睜開了眼，她的手指覆上脖頸處。
那裡已是光滑一片，什麼都沒有。
姚尚君親手戴在她脖頸上的那一條項鍊此刻被卓越掙斷了握在手裡。
這是這條項鍊自那年之後，第一次離開她的脖子。
“還要嗎？這個東西？”
明晃晃的鉑金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那一年，他引着她攀上他的頸項，鬆開他的衣領，她驚呼着以爲他要做出什麼出格的事，結果他只是接下這條項鍊，說“生日快樂”。
他說永遠都不要拿下來，即使分手了，有一天也會憑着這個相認的……
但此刻它被卓越捏在右手的拇指和食指之間，已經斷了。
她和他在一起，總是不能順利，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
她搖搖頭，對着卓越說道：“不要了。”
是的，她不要了。
隨着她的這一聲回答，項鍊從卓越指尖滑落，落在ARTEESPINA厚實的地毯上，陷入了軟和的絨毛裡，只能在某些角度反射出淡淡的銀光。
“這一次，可以讓我愛你嗎？”
卓越低下頭，靠在她頸項處，繼而脣瓣貼上她的鎖骨，她的鎖骨分明而性感，讓他幾乎不能自持。
“……嗯。”
方瑤閉上眼，從喉間逸出這麼一個字，眼淚從眼角滑落。除了這個，她又能怎麼回答？
“咿軋……”
房間的門在他們身後打開，兩個人卻緊緊的擁抱着不曾鬆開。
“卓越……”
“嗯。”
“我，喘不過氣來了。”
卓越笑着紅了臉將她鬆開。
“你們……在幹什麼？”
陰鬱如地獄修羅的男音從門邊冰冷的傳來。
二人這才移過視線望向門口。
姚尚君站在門邊，身後跟着啓幸和Willes，多餘的一個人都沒有。
方瑤往卓越懷裡躲了躲，是他！
他怎麼會來了這裡？
有多久沒有見他了？沒有很久吧？他還是和往常一樣，永遠帶着妖孽般俊美的容顏，從他臉上幾乎看不到一絲同卓越一樣焦急的神色。
知道他從來喜怒不形於色，可她還是小氣的覺得心口有些堵得慌？
“我問你們在幹什麼！”姚尚君提高了嗓門，從門邊走向兩人。
他們緊緊的靠在一起，瑤瑤的衣領半鬆開着，長髮有些凌亂，臉上的口罩也仍在一旁的地板上，腳上只穿着一隻鞋！
而她的頸項處光光的，他的項鍊呢？不對，那左側紅色的分明是——吻痕！
“你！”
姚尚君呼吸頓時急促起來，雙眸赤紅猶如烈火在燃燒，長臂一伸欲拉過卓越懷中的女子。
但卓越一擡手生生擋住了。
緋紅色的薄脣抿成怨憤的直線，這個男人在想什麼？就在前兩天，他還在爲對他做過的事而愧疚！
他不是已經放棄她了嗎？
手上的力量受到阻礙，姚尚君火速掏出槍支，對準卓越的太陽穴，保險已經拉開，只要他食指稍稍用力，就能要了他的命。
“姚尚君，不要。”
方瑤伸手扶住槍身，距離他的手指那麼近，卻又那麼遠。
“我是自願的，不是他逼我的，要殺，就連我一塊殺了吧！”她緩緩扶住槍身將槍支對準自己。
這一刻，四目相視，透過冰冷的槍口。
卓越看向她，她的這話有多讓人誤會她知道嗎？幾乎是在這一刻，他已經後悔了，看到姚尚君的時候，他就想要放棄了，瑤瑤的眼裡分明就只有他！
從他進來之後，她纔有了情緒變化，離開他之後的那些日子，她就只會一味的對他說好，不管他怎麼安排，她都從來沒有任何意見。
除了眼前的男人，還有誰能激起她的放抗？
“瑤瑤，這個男人在騙你！你不要上他的當，你聽我說，我和蘇……”
“我不想聽！”方瑤搖着頭，手依舊捂住槍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