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漫長。
這一夜，除了窗上“噼裡啪啦”的細響，再無其他。
喬慕蜷縮在唐北堯的懷裡，就這麼靜靜聽着，直到意識朦朧，沉沉睡去。
她做了個夢。
她夢到了荒流，夢裡面，他還是那個天真懵懂的少年。她看到了荒流和小九，正在沙漠中奔跑，帶着那些奴隸，一起跑向一片綠洲。
“喂！”喬慕忍不住去追，心裡盡是失而復得的狂喜，“你們還活着？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奴隸們還在向前跑着。
唯有小九和荒流，聽到她的聲音停了下來。
“你們去哪兒？”喬慕追上去，“以後你們打算怎麼辦？”
荒流和小九相視一笑。
“我們要走了。”荒流率先開口，語氣平靜地說出告別，“所有的人，都在各歸原位，我們不屬於這個世界。”他轉頭，眺望了一眼綠洲的方向，“那纔是我們存在的地方。”
喬慕跟着遙遙望去：距離很遠，卻能依稀看到那裡的精緻。她認識那個地方，也去過那個地方。一草一木，皆是那個世界的場景。
可是……
那個世界已經被毀了啊！
那個世界，已經是末日了啊！
“等等！”喬慕忍不住叫住他們，她的思緒有片刻的清明，甚至能意識到這是夢境。但是，她還是忍不住出聲挽留，“別走了，你們可以在這個世界活下來的！可以好好活着的。”
小九笑了笑，只是搖頭。
“不了。”荒流抿了抿脣，臉色無奈，“即使是一草一木，都要回歸原位，誰也扭轉不了。在你的世界，我們都已經死了。”
喬慕一怔。
荒流的回答，也像是她腦海中清醒的理智，這麼的一提醒，讓她整個人都僵立在原地。
她只能看到漫天的黃沙飛舞，看到荒流和小九遠去，看到那片綠洲離自己越來越遠……
“喬慕，再見。”空氣中，傳來告別的聲音，像是那整個世界，在跟她告別。
喬慕抿了抿脣。
她什麼也做不了，只能站在漫天紛揚的黃沙中，忍着鼻翼間的酸澀——
“再見。”
下一秒，她豁然清醒，猛地睜開眼睛。
周圍光線黯淡，她正處於密城的酒店，躺在柔軟的大牀上。剛纔的一切，只是她的夢而已……雖然那個夢，是如此的真實。
喬慕閉了閉眼睛，平緩着自己的呼吸。她聽到外面風沙的聲音小了很多，砂礫拍打在玻璃上的細響，也遠沒有昨天晚上的密集。
都過去了？
所有的一切，都各歸原位了？
……也好。
喬慕呼了口氣，翻轉個方向，很自然地伸手探向一邊。但摸到那空蕩蕩的牀單後，她的心跳猛地一停，然後整個人都翻身而起。
唐北堯呢？
牀上沒有人，他不見了！
不僅如此，就連一直套在她手上，她取不下來的那枚戒指，也突然不見了！
喬慕的心口一慌，她想到剛纔那個“萬物各歸原位”的夢，然後想到追其本源，唐北堯……也是屬於那個世界。所以要把他們分割開嗎？
不！
不行！
“唐北堯……”喬慕呢喃着這個名字，顧不上其他，直接就掀開被子跳下了牀，她連鞋都來不及穿，就像往外衝。
要去哪裡找他？
不管！
沙漠、磁場區……哪裡都可以！她要追過去，在他離開之前，阻止他。
但——
“哐！”
猛地一下拉開門，喬慕的動作就停了。
她看到了唐北堯，他哪兒都沒有去，此刻，就站在客廳的那扇落地窗前，透過那層透明的玻璃，遙望着沙漠的方向。他的背影，沉穩又孤單。
“醒了？”聽到房門的碰撞聲，唐北堯才轉過頭來，然後看到站在門口的人，又是詫異地頓了頓，“怎麼了？”
喬慕搖搖頭。
她有點說不上來，這一刻的心情是想哭還是想笑？她只是忍不住衝上去，重重地撲入他的懷裡，並且緊緊地抱住他。
“喬慕？”唐北堯被撞得趔趄了一下，下意識地把她環住。
“嗯。”喬慕應聲，卻沒有回答他的疑惑。
她就想抱着他。
抱着就好。
“你……”唐北堯也跟着安靜下來，並且伸手，在她的後背安撫地拍了拍。但是，當他掃到她的腳時，眉頭又不免蹙了蹙，“鞋呢？”
她光着雙腳，踩在暗色的地毯上，看起來柔弱又單薄。
“會着涼。”他輕斥了一聲，說着便想鬆開她，去臥室的方向拿鞋。
喬慕卻沒鬆手。
“怎麼了？”唐北堯試了試沒掙開，這才察覺到她的異樣來。
“你不能走……”喬慕的嗓音悶悶的，她貼着他，從他的懷裡發出聲音來，“誰都可以……你不能走！”說話的同時，她又攥緊了他的衣服。
唐北堯愣了愣，才反應過來。
他望了望窗外，看着那風暴逐漸平息的沙海，然後索性抱高她，讓她的腳踩在自己的腳背上。
“喬慕，我只是……”在這裡送別。
他想要解釋，但是看着懷中的人無助又忐忑的模樣，又不由停下。他想起當初自己把她留在身邊，也曾說過：你不能走！誰都可以，你不能。
他是強留了她。
而現在，她和他不一樣，同樣的一句話，她沒有半點蠻橫和霸道，就縛住了他的心。
“爲什麼覺得我會走？”唐北堯莞爾，他反問，低頭隔着她的頭髮吻了吻。
“戒指不見了，我又做了個夢，夢見那個世界的一切消失了……唔！”喬慕慌亂地表達着，她不知道如何來概括她的不安？
但話到一半，她已被他低頭吻住。
他單手託着她的腰，另一手扶着她的後腦，將她整個人都緊緊禁錮。他撬開她的脣齒，來回地品嚐她的美好，也將她的不安啃噬乾淨……隱忍、剋制。
良久，他才鬆開她。
“唐北堯……”喬慕的氣息不穩，只能堪堪攀着他的肩膀。
“嗯。”唐北堯在她頭頂應聲，然後，他俯身過來，薄脣貼着她的耳廓，聲音平緩又清晰，“喬慕，你別忘了，我是唐家人，我出生在這裡。”
他以唐家人的身份出生，他早已屬於這個世界。
喬慕擡頭。
隔得那麼近，她能如此清晰地看到眼前的人。周圍的光線逐漸變亮，她也能更真切地感覺到：他始終是他。他是那個冷清霸道的唐門少主，他是那個叱吒異世的主人，他也是她深愛的唐北堯。
心，開始安定了。
“天亮了。”唐北堯理了理她的碎髮，輕聲提醒。
喬慕跟着往窗外看過去：這場百年難得一見的沙塵暴，終於徹底平息。東方透出淺淺的金色光芒，照亮了逐漸恢復澄清的天際。
這是一個大晴天，一切都是新的開始。
“天亮了……”喬慕喃喃複述，懸在心裡的大石頭，終於落地。
誰都沒有再說話。
唐北堯從身後抱住了她，陪着她一起看這場日出。他的手包裹住她的，默不作聲地把玩着她細長的手指。
半晌，在這場絢麗的日出中，在這重生一般的光線裡，喬慕聽到他的聲音——
“我們結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