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多天，她都沒跟樑音聯繫過。
樑音那邊的情況，她並不是很清楚，問過幾次，保鏢和白十七都打着哈哈，只說樑音的情況比她好，讓她管好自己再說。
所以——
喬慕的理解：樑音當時沒中槍？或者中槍了，只是沒傷到什麼要害？
她想好了。
樑音如果沒中槍，那自然是最好；樑音如果中槍了，她就帶點滋補品，去向樑音道歉。她把話說清楚，樑音也會理解的。
只是，樑音現在在哪兒呢？
手機打不通。
監獄那邊肯定是沒法回了，前兩天新聞就在報道“A市監獄重大火災修葺，人員盡數轉移”，樑音沒辦法去工作，應該在家裡？
那她直接去樑家找好了！
收起那多次“呼叫失敗”的手機，喬慕拜託了保鏢當司機，報上樑家的地址：“你送我過去一趟，謝謝！”
…………
保鏢沒跟進小巷。
喬慕拎着個紙袋子，慢吞吞地往樑家小四合院的方向挪。袋子裡裝的，是女傭準備的燕窩，她受傷以後，女傭天天燉這個，說是補身體……
她就拿了過來送給樑音。
“樑音！樑阿姨！”遠遠的，喬慕喊了一聲，但是小四合院靜悄悄的，沒有任何動靜。不像往日那般，總有人聽見聲音迎出來。
喬慕疑惑。
她微微蹙眉，同時加快了腳下的步伐，在走到那扇大門前時，腳步徹底僵住——
門關着，門上掛了一把鎖。
那是一把嶄新的U型鎖，不鏽鋼的鎖身穿過門上的兩個銅釦，冰冰冷冷的，又看着格格不入……把樑家變成一個封閉的空間。
“樑阿姨？樑音？”喬慕有些慌。
樑家是從來不鎖門的！
即使有事情出門，大門也只是帶着，這是樑家幾十年的習慣，也是整片衚衕區的習慣了……
是發生什麼事了嗎？
“下午去搓麻將啊？”
“行啊，今天去誰家？”
“……”
……
恰好衚衕裡的幾個老太太路過，一邊走一邊聊着天。看到喬慕站在樑家門口，其中的一個好心提醒：“小姑娘，你別敲啦！這家人不在。”
“她們去哪兒了？”喬慕面色一喜，連忙轉頭詢問。
“老太太進敬老院了啊！前天被接走的！好像是哪個社會福利組織吧，看只剩下她一個人可憐，又有老年癡呆，就出了錢送她進去養老。”
“是啊！是挺可憐的，上回我買菜還遇到她了呢……過得還特節省！”
“她留在這裡也不是個事啊，一個人可怎麼活……”
“……”
……
這幫人是聊天聊慣的，剛起了個頭，她們便你一句我一句，嘰嘰喳喳個不停。
喬慕插不進去話，只是聽着她們的“討論”，心中涌上一層難以形容的恐慌，連手腳都有些冰涼：什麼叫……只剩一個人了？
“她……她女兒呢？”喬慕踉蹌地上前一步，她打斷她們的聊天，聲音隱隱有些發顫，“樑音呢？不是還有樑音嗎？”
“死了啊。”老太太奇怪地看着她，突然一拍大腿，“我想起來了！你來過的，你是她女兒的朋友吧？怎麼……這麼大事你不知道？”
“死……死了？”
胸口，一下子陷入窒息。
喬慕緊張而急促地喘息着，她着急地想要詢問，卻發現自己根本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只能發出斷斷續續的單音：“她……她怎……”
她在瞬間崩潰，似乎隨時都會倒下。
“誒！小姑娘，你不要急，有話慢慢說！”她這副模樣，讓幾個老太太也結結實實地嚇了一跳，她們圍過來，連忙幫忙拍背順氣，“不能急不能急的……”
“怎麼可能？”喬慕良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她感覺自己的身體在發顫，一下又一下地抽動着，“她……什麼時候……的事？”
老太太報上一個日期：“據說是在工作單位死的。”
喬慕顫得更厲害。
就是那天！
她中槍的那天？
不可能的啊！
唐北堯明明說過，只要她撐下去，樑音就能活下來……樑音明明應該是活着的啊！怎麼會？樑音死了？在她擋槍的前一刻……
就已經死了？
“小姑娘，你不要激動……”老太太看慌了，對着旁邊幾個嘀咕，“……急過去了就掐人中！掐人中啊！”她們已經準備好了急救。
她們看得出來，喬慕正處於極度的震驚和悲慟中。
“那……那樑……阿姨的……地方……拜託……你們……”她很努力地去表達，但是她真的無法說出一句完整的話。
好在這幾個老太太聽懂了。
她們給了她樑阿姨所處敬老院的地址。
“謝……謝……”
喬慕的大腦此時一片空白。
她彷彿被丟入一個平行時空，接受一場全盤的顛覆；又彷彿身處一個無法醒來的噩夢，她最害怕的東西通通在夢裡變成了現實……
她不敢相信！
可是她不知道應該去問誰？不知道應該向誰求證？
她只想到去找樑阿姨。
她會告訴她，這一切都是假的，對嗎？
“不用客氣，小姑娘你……誒小姑娘，小心小心！”老太太驚呼，她們一鬆手，便看到喬慕踉蹌了一下，險些栽倒下去。
幸好她自己扶住了牆。
這猛烈地一撐，胸口的傷處頓時傳來劇痛，她好像牽扯到了傷口，或者是傷口裂開了……她沒理會！疼痛很好，疼痛能讓她清醒。
她跌跌撞撞，用最快的速度，跑了出去……
“作孽哦！應該是很好的朋友吧？”
“死掉的那個小樑也可憐啊，年紀輕輕的……”
“……”
身後，徒留那羣老太太，對着喬慕的背影，唏噓感嘆。
…………
“去敬老院？”
司機不知道事情的原委，他分辨了幾次，才能勉強聽懂喬慕說的話。
喬小姐這是怎麼了？進去的時候還好好的，怎麼出來就渾身發抖，像是剛剛溺過水的樣子……雖然，她身上一滴水都沒有。
她這樣子，司機都不敢問：不是說去學校的嗎？來得及嗎？
“開……開快點！”喬慕在後座開口。
“好！”司機應了聲，越發踩重了油門，在後視鏡中偷偷看她，“喬小姐，您很冷？”他已經把車內的溫度調高很多了，她的身體還在顫抖。
喬慕沒回答。
她的目光都是空洞的，只是在嘴裡低喃，近乎自言自語：“開……快點！”
…………
敬老院。
這是一傢俬立的敬老中心，服務和設施都很好，只是喬慕貿然過去，她拿不出親屬證明，工作人員沒辦法放她進去探望。
不過看她的表情，看她的來意，工作人員還是表示了同情——
“你啊，就是見到了樑阿姨也沒用！你想知道的，我能告訴你。”工作人員帶她去了敬老院的活動區外面，隔着一個鐵絲網，看着裡面的情況。
“你那個樑阿姨，她也不知道她女兒已經死了，怕她年紀大受不住刺激，誰也沒敢告訴她。幸好她有老年癡呆，記事情顛三倒四的，也好瞞。諾，她在那裡！”
工作人員指着某個方向，那裡，樑阿姨正在洗衣服，護工要幫她，她客氣地擺手表示不用。
“她也不知道？那是不是……”喬慕的眼底閃過一抹希望。
但那希望的火苗還未成型，便被殘忍撲滅——
“不可能，她女兒肯定死了。”工作人員搖搖頭，“我們這裡是按規定辦事，如果看不到死亡證明，孤寡老人證明，我們是不會隨便接收的。”
喬慕僵直地站着。
樑音……真的死了？
“節哀吧。”工作人員拍了拍她的肩膀，“下次你帶好證件，我就能放你進去見見老太太，今天早點回去吧？她在我們這裡挺好的。”
說完，工作人員率先走了。
喬慕還在呆呆地望着樑阿姨的方向——
護工剛把衣服從她手裡搶下來，樑阿姨擦着手，笑得很不好意思。她忙活着給護工遞盆，然後又幫其他人端衣服曬衣服。
質樸、善良、簡單。
她還是那樣……
一切彷彿還和以前一樣……
怎麼就，突然少了個樑音呢？
“小慕？”正怔神間，樑阿姨突然朝這邊揮手，她顯然發現了她，一臉欣喜地往這邊跑，“小慕！你怎麼來了？進來坐啊！”
喬慕鼻子一酸，腳下反射性地後退兩步。
她害怕。
她突然好害怕樑阿姨知道一切，她怕自己藏不住悲慟，更怕打擾樑阿姨的安穩幸福……她在這裡要不回樑音，她只會把事情弄得更糟糕。
“小慕，你知不知道音兒……”
在樑阿姨距她五米遠時，喬慕突然捂住耳朵，連聲再見都顧不上，就這麼落荒而逃……
她不敢聽！
連她自己都接受不了，她怎麼向樑阿姨交代？
“喬小姐！”司機遠遠地看到她，連忙跑過來，止住她的身形，“您還不能跑！”她的身體狀況，在唐家不是秘密。
“離開這裡……快帶我離開這裡！”她的鼻子發酸，卻是一滴眼淚也流不出來，只能抓着司機，“我不能讓樑阿姨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