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照片甩上桌面，發出不小的脆響。
直觀且血腥的畫面，都是警方拍回來的案發現場。
喬慕垂眸看過去，一眼，就看到胖老闆和胖嫂的慘狀——
胖老闆的面容呈現青白色。他的雙手反剪在身後，沒有捆綁的繩索，而是死後僵硬的狀態。他的身上穿着睡衣，沒有明顯的外傷，口鼻裡卻都是血。
而胖嫂，仰面躺着，屍體就在胖老闆的旁邊。她的身上同樣沒有明顯的外傷，只有脖子上，捱了深可見骨的一刀。她的血像是被放幹了，面色慘白得可怕。
是入室搶劫嗎？
還是仇殺？
……
她想過很多狀況，但這些原本的揣測，在看到這些真實的照片後，什麼也說不出來。喬慕只覺得聲音被哽住，整個胸腔裡，都憋悶得難受。
她突然想到了其他事情。
“我們在今天早上發現了屍體，具體的屍檢報告，還沒有出來……”那位趙警官還在說話，喬慕卻什麼都聽不進去了。
腦海中點點滴滴，拼湊出來的可能，讓人覺得可怕——
唐北堯“傷”過人，比如停車場的那個，是她親眼所見，最終嘔血而死；
昨晚唐北堯的外套髒了，那暗褐色的痕跡，是血；
唐北堯說過，胖老闆的事情，她不用再管，他會處理……
這就是他處理的方式？
整件事情，都是他做的嗎？
喬慕不敢往下再想。
“王升夫婦平時幹體力活，力氣大得很，能殺掉這兩個人，又不驚動左鄰右舍的人……你肯定做不到！”趙警官的聲音頓了頓，故意湊上來，“你要是知道什麼，可以放心告訴我。我知道，這事肯定跟你沒關係。”
他似安慰又似誘哄，軟硬兼施地審訊方式，試圖讓喬慕說點什麼出來。
畢竟以他辦案多年的經驗，喬慕剛剛那表情，不可能什麼都不知道！
可是他沒想到——
“我知道的，都已經告訴你了。”喬慕深吸了口氣，在下一秒，又轉爲平靜。她放下那張血腥的照片，也不再看其他的，“趙警官，抱歉，我恐怕幫不了你什麼。”
像在大廳裡那樣，她以冷然的方式，重新掌握了主動權。
趙警官愣了愣。
不是應該精神崩潰，然後和盤托出麼？她怎麼……這麼穩得住！
“啪！”
他氣急敗壞，拿起筆錄本，重重拍上桌面。整個檯面都因爲他的動作一顫，幾張照片抖了抖，從桌緣掉了下去。照片落地，沒有人去撿。
“少跟我耍花招！”趙警官直接吼出來，“我辦了這麼多年案子，見的人多了！你要是什麼都不知道，看到照片能是這個表情？給我說清楚！”
“照片太血腥，我被嚇到了。”喬慕仰頭，答得平緩。
趙警官咬牙。
被嚇到了？
她哪有半點被嚇到的樣子？
“你給我想清楚，還有沒有其他跟我講？要不然，我拘留你24小時的權利，還、是、有、的！”他一字一句，最後幾乎是以恐嚇的方式說完。
他別的辦法沒有，又不能暴力逼供，但是把人扣留24小時，在這種冷颼颼的小屋子裡，她肯定怕。
“碰！”
也就是他吼完的瞬間，審訊室的大門，被人從外面大力推開。
“趙隊，局長他……”小警員探進來一個腦袋，還未來得及把話說完，便被一隻手撥到了旁邊。
然後，一個近乎禿頂的中年男人，急吼吼地走進來。
“小趙，你這是幹什麼？”看到室內的情景，他指着趙警官，劈頭蓋臉就是一通罵，“辦案連點腦子都沒有！什麼人都要審嗎？喬小姐看起來會和這種案子有關？”
他完全是向着喬慕在說話。
喬慕一愣。
趙警官顯得更愣：“不是！局長，她昨晚和死者打過電話……”
“那電話和死因有直接聯繫嗎？”他的話沒有說完，便被局長打斷。
趙警官的神色一下子就焉了下去：“暫時沒有。”
“那你瞎問什麼！沒證據就別誣陷好人！有這時間，還不如把形象搞搞好，鬍子刮一刮，瞧你像什麼樣子……”局長罵得更狠，直接把桌上的筆錄都給撕了，然後把兇案現場的照片收收，塞到趙警官手裡。
趙警官被局長瞪了好幾眼，滿臉的欲言又止，只能不情願地憋着。
整個過程，喬慕看得有點懵。
直到她轉過頭去，看到白十七站在門口，朝她比劃了一個“OK”的姿勢，她才終於明白過來……原來白十七說去上廁所，其實是去請人的。
……
“今天不好意思了，兩位慢走！”
最後，還是那位局長大人，親自把她們送出了門。臨走之前，他還特意轉向喬慕，微笑着補充了一句：“喬小姐，代我問唐先生好。”
“好的。”白十七替她答了話。
…………
“你剛纔怎麼了？”待那位局長徹底走遠，白十七才小聲開口，“我剛剛看你臉色不太對，所以就出去叫人了。借用了一下唐少的名號。”
“多虧你了，不然我恐怕得被關一天。”喬慕勾了勾脣角，笑得牽強。
“關你？爲什麼？”
“那個趙警官，覺得我和兇案有關係。”喬慕並不打算隱瞞，無奈地搖了搖頭，正想繼續往下說，卻被白十七大聲打斷——
“和你有關？他瞎了吧！”白十七義憤填膺，“我剛剛也瞄了一眼現場照片，那麼喪心病狂的事，你能做得出來？殺人狂魔纔會這麼幹吧？”
喬慕臉色一白。
白十七說得無心，她卻是聽得心中一緊。
‘喬慕，我不想成爲你眼中的怪物。’唐北堯是這麼說的。
他並不想讓她知道，然而，她現在卻看到了。
“好想把真兇揪出來，往那個姓趙的面前一扔，然後讓他心服口服，跪下叫爸爸！”白十七還在嘟囔，“可惜，周圍的監控，被我破壞了24小時，這正好在時間內……我再想想其他辦法……”
她自言自語。
“不用！”喬慕也是心不在焉地聽，但在白十七說出最後一句時，她迅速打斷，“不用查了，和我們又沒關係，交給警方處理就好。走！”
她拉着白十七就走，動作迅速得讓白十七也反應不過來。
“那現在去哪兒？”上了車之後，白十七才重新開始思考，“本來想去問問胖老闆夫妻的，現在……算了！顧斯庭已經派人去沙漠附近，詢問有沒有類似的地方。”
“嗯。”喬慕點點頭。
“你要找南溟……先生做什麼？”直呼其名，對白十七來說，還是有點拗口，“是因爲病毒嗎？要不然先去醫院，抽點血之類的，我交給海底研究組的人，我應該能聯繫上他們。”
“不用。”喬慕想也沒想便拒絕了。
她很確定：那邊研究組的人，不會知道病毒的事！
南溟不相信任何人。
當初兩人共生，整個海底實驗區，就沒別人知道。現在研究解除共生的藥物，更不可能有人知道。
撇開這些不提，她現在……
本來就不想做任何事。
“白十七，”看着窗外往後撤離的風景，喬慕發了許久的呆，終於喃喃開口，“你送我去唐北堯那裡吧？我想見見他……”
…………
她想見他，卻沒有直接打電話給他。
喬慕撥了特助的電話，才確認了唐北堯的位置：他今天恰好在公司。只是他沒有處理公事，會議室裡集結了不少唐門的人，正在討論佈置什麼……
具體內容，特助也不清楚。
“好，一會兒就到。”喬慕謝過了他，又補充一句，“先不要告訴他。”
“喬小姐過來查崗嗎？”特助在對面失笑，爽快應下，“行！放心沒問題。”
……
於是——
她就這樣，“神不知鬼不覺”的，到了他的公司。
公司的人都認識她，所以不用通報，她一路暢行無阻。
頂層，會議室的大門緊閉，喬慕從百葉窗的縫隙裡，正好看到唐北堯的身影。他坐在主位，面色冷清，正在看某種圖紙一樣的東西。裡面有人在講話，聲音隱隱的，她基本聽不見。
喬慕靜靜地看着他。
眼前的情景，就像很普通的公司會議，而他就像努力工作的領導，乾乾淨淨的，很有魅力。很難想象，她適才看到的那些猙獰恐怖的照片，會和他扯上什麼關係……
他似乎有兩面。
截然不同的兩面。
另外的那一面，是他不想讓她知道的，她也不想去戳破的……
喬慕突然有些後悔。
她到這裡來做什麼呢？難道還要質問他、斥責他、嫌棄他？
不！
她有私心，她“包庇”定了。
喬慕想要偷偷離開，就當從來沒來過這裡一樣，該翻篇的全部翻篇。但是她纔剛轉身，秘書帶着微笑，正好倒了水送過來。
“喬小姐，您喝水。不然您去辦公室坐會兒？”
秘書的聲音很輕，說話很客氣。
喬慕的心中卻不由一緊……
完了！
她反射性地回頭，從同樣的縫隙中，看向坐在主位上的人——
果然。
唐北堯已經擡頭，目光精準地朝她的方向看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