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麼說，曾經的計劃現在都已經不存在了。
面對現實，老者必須更改自己的打算。
好在一切都還不算晚，自己發現的也算及時。
如果再遲一點，那很可能就真的無力迴天了。
“老師，讓您費心了。”
垂首自責，站在一旁，儘管不知道老者又在爲什麼教訓自己，但中年人已經習慣了。
畢竟過去數百年，事實曾不止一次告訴他，如果不明白老師爲什麼生氣，那大概只是他還沒看到事情的根源。
而且每一次走到最後，結局都證明了前者的先見之明。
“算了，這麼多年了。”
“如果你能改，早就改了。”
“時至今日，也沒有改的必要了……來，開始下一步吧。”
緩緩搖頭，老者只感覺自己的身軀已經開始顫抖。
時光的力量不是凡人能窺伺的，沒有真正憑藉自己完成從無到有的昇華過程的神性，是無法豁免時間的逆流的。
就在外界不到一秒的時間內，他不僅耗盡了最後一支‘星之血’藥劑的藥力恢復的生機，還耗盡了自己所剩不多的壽命……好在事情很快就將會迎來轉機。
“埃爾溫，去吧。”
“雖然你還年輕，但你應該也已經開始感覺到生命的緊迫了。”
“在準備下一個儀式之餘，你不妨品嚐一下‘青春之泉’的味道。”
“畢竟神話記載，生命女神的金盃中承載着神賜之水，能讓病者痊癒，老者新生。”
“是，老師！”
這一次，中年人的語調中終於多了幾分欣喜與渴望。
狩獵成功，也該到自己享受成果的時候了。
身形一閃，來到那至今還籠罩在一片碎裂空間中的漆黑視界，他小心的平復着附近的空間波動，生怕產生什麼不該有的後果。
十一環大巫術·崩滅奇點，更在施法的過程中被老者附加了不止一種頂級施法技巧，最終更是巧妙的組合在了一起，沒有產生任何排斥。
隱約間，它的威力已經超過了某一個界限。甚至之前的【十環巫術·大空間鎖】本質上也不是爲了鎖住青春女神，而是爲了平復【崩滅奇點】在空間領域造成的震盪，免得引起過多的關注。
至於限制青春女神？那就是想多了。
如果她順利被擊破神力護盾，喪失所有抵抗能力，那用不着老者限制她。
反之，如果她還能使用神力反抗……那十環巫術也無法阻止她離開。
很快，隨着一道道平復空間的巫術被放出，這在神靈身上耗去絕大多數威力的巫術終於平復了幾分。
小心翼翼的施法牽引，很快，一縷破碎的裙角終於出現在了埃爾溫的眼前。
“咦？”
微微一愣，直到將赫柏徹底拖出，中年人才赫然發現。
原本應該被扭曲的空間撕扯的四分五裂的神體竟然十分完整，甚至看不出受到了什麼傷害。
不僅如此，就連青春女神身上那由某種不知名的植物纖維構成，早已破碎的淡青色裙襬都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恢復如初。
除了灑落在周圍的大量神血，中年人根本看不出這是一位遭受過重創的神靈。
“這就是【青春】嗎，哪怕是已經被製作成了衣物的植物都會受到影響，又何況是我這種真正的人類……”
心臟劇烈的跳動，忍住將灑落的神血吞進肚中的衝動。
中年人知道，未經處理的神血是不能使用的。他只是召喚出一根魔繩將前者捆縛，隨即從她的手中取過那有着種種傳說的金盃。
這是纔是真正青春泉眼，能賦予人返老還童的能力。
此刻的金盃中還有着少許剩餘的青色液體，中年人猶豫片刻，往自己的嘴裡傾倒了一滴。
霎時間，一股無比美妙的滋味從他的身體中升起，沿着血液的流動貫穿四肢百骸。
恍惚之間，靈魂都彷彿變得輕了一分。
手撫眼角，不知何時，中年人已經找不到那細小的皺紋了。
“……老師，這就是青春女神和金盃。”
深吸一口氣，壓抑住內心的渴望。
中年人回到老者身前，恭敬的示意道。
“很好，很好……”
因無力而顫抖的手臂接過金盃，老者反覆打量了許久。
儘管沒有生命女神主動催動，這裡面的泉水幾乎已經很難再生了。可就是剩下的這些，也足夠讓他不止一次恢復青春。
只是沉默片刻，老者將金盃重新交給自己的學生。
“去吧，替我挽回昔日的歲月。”
“是，老師。”
鄭重點頭，中年人不禁轉身，看向那如今已經變成一座死城的納夫普利翁。
血氣與生機早已消逝在獻祭中，只有乾癟的屍體佈滿街市。
只是在舊儀式的上空，還有着一團散發着淡金色光芒的東西——那是從所有神裔身體中淬鍊出的精華。
之前老者有意保留了它們，沒有讓這些東西一同被獻祭出去。
而對於它們的用處，中年人也早有所知。
儘管他從沒有見過，可在自己的老師口中，埃爾溫曾經聽到過這樣一個存在。
他是人間最強大的戰士，是敢於以血肉之身承載神靈屍骸的先驅。
不過他還有一個身份——黃金人類，最尊貴，最完美，也最虛假的一代人族。
神話記載，當古老的存在創造他們的時候，諸神將自己的神血滴落，匯聚成河，然後在【生命】的融匯下復歸原本，成就了最初的黃金一代。
他們因此天生長壽，卻又不受到神裔的限制；生來就有堪比高階職業者的體魄，卻只將其視作本能。
甚至在某些版本里面，就連魔網女神曾經都是黃金人類的一員……中年人不知道這是不是真的，畢竟這有些違背了‘黃金時代只有男性’的鐵則。
只是當埃爾溫想起她最終成爲了神靈，好像這規則也就沒有那麼一定了。
“真的也好，假的也罷，這都不重要了。”
“真正的神血，我們無法抹除其中神靈的意志，讓其返本歸元；創造靈魂，我們也無法做到，更不曾嘗試，畢竟那是教會不可逾越的禁忌。”
“傳說中的【生命寶瓶】，我們也沒有，不然又何必對神靈下手……好在儘管都沒有，但我們也不是爲了創造一個種族，一個文明。”
“我們要的，僅僅是一個軀殼而已……”
【生命殘液】，‘星之血’藥劑最核心的材料，從生靈的根源中提取出來的原初精粹。
神裔精華，儘管不能和真正的神血比肩，可其中也就沒有了難以磨滅的神性影響和神靈意志。
【青春之杯】，它的力量能讓神裔的血液返回原本，重歸將生未生的狀態，抹除後天帶來的變化。
乃至青春女神本身，她的‘存在’就能給整個儀式帶來冥冥中的影響……
除此之外，老者的準備還有很多。
像阿克琉斯曾經舉行過的儀式，靈魂分割，血肉再生，冥河侵蝕……他之所以支持喀戎，不是爲了尊敬前輩，而是爲了藉助魔網女神學徒的渠道接觸更高的領域，從中獲取禁忌的知識，以及讓對方爲他們遮風擋雨。
這些埃爾溫都是知道的，甚至他自己就是執行人。而現在，他就要親自讓這些準備實現了。
“呼——”
飛身來到城中，中年人擡手引動事先佈置好的儀軌。
佈置在納夫普利翁城下的三個儀式，第一個已經用去，現在，則是他引動的第二個——【生命煉成·僞】。
之所以是‘僞’，因爲老者自認爲無法創造出堪比那個黃金人類的軀體，所以對此加以區分。
不過在埃爾溫看來，後者是創世古神的領域，作爲凡人着實沒必要和他們做對比。
“第一個軀殼，先給老師製造。”
“畢竟爲了突破自生神性和壽命的限制，老師不惜從羣星之神的身上獲取神性，用各種辦法試圖抹除其中的意志。”
“然而神性終究是神性……老師成功了，他的實力因此得到了突破，可他也失敗了，因爲他的靈魂與軀體卻並沒有想象中的昇華……儘管它們也變強了，而且不像被神靈賜予的神性那樣影響施法者的靈魂，鎖死進步的上限，可從此老師也揹負上了外來神性的重擔。”
“這種影響是單純的返老還童也不能擺脫的，唯有藉助神器洗刷。至於我……就再等等吧。”
飛在空中，埃爾溫輕嘆一口氣。
按照老師之前的說法，他此生只見過三個真正意義上自生神性的存在，其餘都多少都有神血的協助在裡面。
一個是那個銀月城建立之初的黃金人類，一個是後來見到的赫拉克勒斯，第三個則是離開銀月城，前往雅典數十年後的赫爾墨斯。
除此之外，即使是有過一面之緣的忒休斯也多少受到了神血的部分影響……老者不知道這位年輕的君主後來有沒有祛除這種影響，但至少當時沒有。
唯有這三個人，他們或許身具神血，又或者乾脆就是凡人，可他們的神性是徹徹底底與神靈無關的……只是後兩者的成功讓人看不清眉目，老者最終只好將目光放在了第一個人身上。
畢竟巫術的起源就是對萬物規則的模仿，所以他擺脫舊神性的影響，獲得長生後的道路，就是對這三個成功者道路的探究。
“來吧，生命煉成……”
心中低喝，中年人引動儀式。
下一刻，繁雜而古奧的陣紋再次籠罩了整座城市。
而在他的身後，老者靜靜看着這一幕，心中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
大陸東南，銀月城。
廢棄的城區中，銀灰色的長髮披散在肩頭。
外表年輕的大主教看似神態依舊放鬆，只是半人馬卻能在他的眼底看到一絲凝重。
按照原本說好的方案，兩人此刻是不應該出現在這裡的。畢竟今日已經接近傍晚，這麼多年都過去了，就算要解決後患，也沒必要急於這一時半刻。
然而喀戎前腳離開神殿，後腳就被年輕人追了上來。
他告訴半人馬，因爲之前的發現，那座無法窺探的地方早就被他們加強了監控。
而就在剛剛，那裡突然爆發出了一陣不正常的強大波動。
神力的氣息被掩蓋了，可真神在物質世界使用神力引起的法則動盪可不是【人造魔網】的力量能夠屏蔽的。
所以不出意外，那裡應當發生了某種變化。
“看起來似乎不太妙啊……喀戎閣下，還請打開這裡的封鎖吧。”
“好。”
沉聲開口，半人馬果斷點頭。
上前一步，他直接開始溝通附近的魔網之弦。
很快，沿着無形的通道，喀戎的意念一路暢通，最終與覆蓋了整座銀月城的謎鎖連接在一起。
身爲赫卡忒的學徒，雖然他自認在魔法方面的天賦遠遠比不上個人武藝，但他依然順利的引動了謎鎖核心，隨即順流而下，試圖控制籠罩這片城區的部分。
只是這一舉動剛剛開始，半人馬就感到了些許滯澀，那是有人事先在這裡進行的防備，防止其他擁有權限的人揭開這裡的秘密……不過這種阻礙或許能夠阻止任何一位時鐘塔的塔主，卻絕無法阻攔魔網女神的學生。
略微用力，喀戎就撕開了這層防護，隔斷了謎鎖對這片區域的隱藏。
於是就在同一時刻，地宮的入口瞬間失去了掩飾，明晃晃的出現在了二人的感應中。
神情不變，只是笑容莫名的增添了一分冰冷。
年輕人拍了拍半人馬那足有一人高的前腿，微笑着讚許巫師們的智慧。
“很巧妙，對吧，喀戎閣下。”
“他們把入口建立在了廢棄神廟的地底，畢竟沒有人會對這裡嚴加搜查……如果沒有你的幫助，我也未必會把這裡當做懷疑對象。”
‘我也未必會相信他們如此猖狂，這纔是你想告訴我的……’
念頭在心中閃過，半人馬微微彎腰，試圖爲白塔的其他巫師做一些辯解。
“大主教閣下，在我方纔的感應中，這只是十二位時鐘塔主中的某一個人做的。”
“他叫埃爾溫，是十二塔主中天賦最平庸的一個，或許正是因此，他才利用了自己和借來的他人權限讓謎鎖和他的造物相勾連，最終在此進行禁忌的研究……”
“嗯，我知道了。
“喀戎閣下，我相信這是你的真心話，也願意相信不是每一個巫師都天性邪惡。”
笑着擡手，外表年輕的大主教制止了半人馬的自辯。
“只是讓我們先進去看看吧。”
“至於這究竟該怎麼處理……我們姑且日後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