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價值
德陽，東汽集團。
這是庫奇馬第一次來到中國，但是他的心裡卻沒有一絲一毫的新奇，只感覺到無比的絕望。
就在幾個月之前，華夏通過一個隱藏了巨大漏洞的模型拿走了馬達西奇廠的大部分股份，甚至還啓動了毒丸計劃，引誘馬達西奇廠做出了一系列的錯誤決策，將整個集團的財務狀況拉入了深淵。
美方股份被迫撤出，東汽趁勢徹底拿下了馬達西奇。
而他們的動作，僅僅比UKR出臺禁止清單的時間，快了不到兩週。
就差兩週。
就差兩週，他就能保住這家屬於UKR自己的公司了。
可現在，一切都晚了。
在被徹底控股之後，連UKR官方也不得不妥協，否則，東汽集團那些如狼似虎的工程師們，是真的敢用毒丸計劃徹底破壞掉整個馬達西奇，然後搬空那裡的一切設備、一切數據的。
庫奇馬難以置信地問道。
“.這是剛剛從德國進口的機牀，真是好樣的，我們花了整整兩個月的時間才徹底將它弄懂。”
一下飛機，他便被安排坐上了專門來迎接的商務車，客戶工程部專業的職員們把他照顧得很好，再加上張燈結綵、鑼鼓喧天的歡迎儀式，他終於稍稍放下心來。
有，就已經不錯了。
萊蒙托夫的的嘴角流露出一絲不屑的笑容，他心裡暗暗想着：
他意識到，這可能是萊蒙托夫在給自己傳達暗號。
“從這條小路走過去就是員工宿舍區，按道理來說，你應該會分到獨棟住宅的，畢竟伱是高級工程師嘛。”
吃完午飯之後，萊蒙托夫差人把庫奇馬的妻兒送回了宿舍，而他則帶着萊蒙托夫走向了廠區。
再也不用一邊操作一邊手拿紙筆記錄了，想起來，那真是無比低效的工作方法。
這些人被分散安置在東汽集團廠區周圍，經過長時間的適應，已然融入了這裡的生活。
庫奇馬愣愣地看着寬敞明亮、家電齊全的房間，試探着開口問道：
“我們住哪一間？”
他還在熱情洋溢地介紹着最新的設備。
他始終希望這裡是破敗的，老舊的。
一萬多。
不多時，幾人來到了目的地的宿舍樓，看着眼前嶄新的樓房，庫奇馬有些疑惑。
庫奇馬在心裡默默地念着這個數字。
這個條件似乎不算是多差？
難不成是幾家人住在一套房間裡？
這樣的場景，不是應該出現在洛克希德馬丁，出現在通用，出現在普惠嗎？？？
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而一旁的萊蒙托夫卻絲毫沒有察覺。
庫奇馬的小兒子這裡跑跑那裡看看，萊蒙托夫也並不阻攔，倒是庫奇馬嚴厲地把他叫了回來。
真是可悲
於是，他開口安慰道：
“東汽是國有企業，這是他們的福利——嗯，加班甚至也有工資。”
隔着厚厚的觀察窗玻璃，庫奇馬呆呆地看着那件現代工業史上絕無僅有的明珠。
恐怕，他們提供的餐食也不會太好。
原來，自己的同僚在這裡甚至連最先進的設備都用不上嗎？
他也清楚地明白一個道理：一家公司、一間工廠能不能運轉下去，看它們的食物就好了。
就那些設備，自己現在還真不太想用了。
衆人走進電梯，很快便到了六樓，打開了房門。
全面的電子化信息化，操作簡單，精確度也高，最重要的，還是全程都有數據記錄。
朋友。
“爲什麼有電梯？”
“哪一間？呃.你可以住主臥啊，兩個孩子一人一個次臥就好。”
那是一臺巨大的燃氣輪機。
“準確地說，是臨時安置。你剛來的前三個月是不用付房租的，但三個月之後，每個月需要繳納兩千七百塊錢房租。”
他在馬達西奇算是一個上層管理者，對一家公司的運轉再熟悉不過。
而他，則是最後一批來到東汽集團的工程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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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希望我們的事業更進一步。”
怎麼感覺，這裡跟自己想象的不一樣？？
在毒丸計劃啓動後，馬達西奇的餐食一降再降，最後甚至只有最簡單的麪包和燻肉，而這裡.什麼都有！
“你確定是免費的嗎？”
乾淨，整潔，肉眼可見的嶄新機牀，充滿科技感的屏幕和指示燈，以及.神情或是緊張、或是愉快、或是偶爾憤怒，卻絕對生機勃勃的工人。
想起自己在UKR時錦衣玉食的生活，庫奇馬不由得悲從中來。
什麼時候，他們居然造出了這種東西？？
“很幸運，路上一切順利。”
“庫奇馬！”
對這樣的情況，他倒是早就有了心理準備。
庫奇馬恩了一聲，沒有說話。
但反觀萊蒙托夫，他倒是一點都沒有爲難的意思，快速放好行李之後，他對庫奇馬說道：
“現在時間剛好，我們先去吃個午飯吧。等下午回來以後，你們可以好好休息。”
“我我就不去了。”
庫奇馬低聲回答道。
“當然，如果你想要搬到別墅區，等名額空出來了也可以翻，但那更貴，好一點的甚至需要一萬多一個月。”
“規模很大！並且，我聽說今年還要新建，用來容納從馬達西奇接手的設備。”
“爲什麼不去？這裡的朋友都很熱情。”
有錢真好啊.
他的神情變得有些感慨，然而，這樣的感慨在庫奇馬的眼中卻變了味道。
“運氣真好，今天又有一次點火實驗，正好可以看到了.”
他必須要對妻兒負責。
經過重重門禁之後，滿懷期待的庫奇馬終於看到了他心心念唸的廠區。
猶豫了片刻，庫奇馬開口道：
果然是領導啊，這樣的視野、這樣的遠見他應該早就發現，跟東汽合作、來到這裡，纔是正確的選擇了吧？
確實是不低了。
庫奇馬趕緊走了兩步，上前握住了萊蒙托夫的手。
等到了食堂，看到那些花樣百出的食物時，他整個人都驚呆了。
然而，他誠摯的神情卻被萊蒙托夫完全誤解了。
一邊走着，他一邊介紹道：
他開口說道，心裡開始暗暗爲之後的生活發愁。
此時此刻，他心裡想的卻是：
自己的妻子孩子吵着要去看熊貓，那就去吧。
而接下來，更讓他驚訝的事情發生了。
萊蒙托夫滿臉笑意，但庫奇馬卻下意識地認爲，他的笑意是裝出來的。
“不過，你在這裡，實在是辛苦了。”
“好吧.”
“這是世界上功率最大的燃氣輪機，110MW！”
內容很簡單，無非是逐漸炎熱的天氣，不斷的加班，過幾天的假期，去看熊貓的計劃
每個人的臉上都顯露出一種極爲明顯的融洽。
他只希望，在自己的住處能有兩張牀，畢竟孩子已經長大了，不能再跟父母睡在一起了。
好在現在項目已經告一段落，未來的幾天，自己應該會相當悠閒。
太過粗獷、太過老舊，甚至有些已經完全落後於這個時代，如果不是那些設備上還有一些暫時沒有被實現的功能，恐怕它們根本都不會被接收，而是直接拆成零件提取技術吧
還是東汽的新設備好。
“到時候，也許我們還有機會用上那些熟悉的設備.”
聽到這話，庫奇馬立刻警惕起來。
就是一想到旅途的勞累，又覺得實在是辛苦.
不過，庫奇馬怎麼會知道這裡的狀況呢？
難道他在國內的時候，就已經關注這裡的進展了嗎？
幾個華夏面孔的工程師看到了萊蒙托夫，滿臉笑容地走過來打了招呼，隨後自然地坐在了他的身邊，有一句沒一句地用英文跟他聊着天。
“這次你來了，也許我們很快就可以更上一層樓了。”
這根本就不是他心目中的華夏工廠。
但是，他這樣的悲傷卻沒有持續多久。
“哦，明白了。”
趁着這個機會，也許可以去一趟成都了。
於是，他微微點了點頭說道：
庫奇馬默默地琢磨着這個詞的含義，他感覺，自己心裡的某種成見，似乎被顛覆了。
“明白了。”
別說設備了，哪怕是人員，他們都已經做好了打包帶走的準備。
“那就先吃飯，然後去看廠房-——這裡收盧布嗎？”
而這裡的工資，不可能比UKR高多少。
“AGT110。”
“這裡就是東汽集團的主廠區，像這樣的廠區，他們在全國各地還有三個。”
然而，每過一重門禁，他的希望便幻滅一分。
庫奇馬心領神會地說道。
這.怎麼可能？
於是，他也只好聽從孟慶浩的安排，帶着家人飛到了這裡。
這裡面，居然有電梯。
他們不排斥馬達西奇的工程師嗎？
說白了，現在的自己不過就是一個商戰失敗後的“俘虜”，既然是俘虜，那還有什麼權利選擇關押自己的牢房呢？
直到最後，當寬敞的廠房出現在他的面前時，他的心裡有種東西，徹底破滅了。
萊蒙托夫感激地一笑，回答道：
“不辛苦，我們的事業是有價值的。”
他的神情只剩下了震撼。
“這一套房間.全都是我們的？”
短短一年的時間，從馬達西奇來到東汽“出差”的科研和其他相關人員的數量達到了驚人的900人。
“當然了，爲什麼不免費？所有人都免費，包括工人也一樣。”
看萊蒙托夫的表現，他已經開始懷念那些自己熟悉的“鋼鐵戰友”了吧。
“這是新建的宿舍，都是有電梯的-——當然，價格也高，每個月的房租平均要貴五百塊錢。”
“啊？我的同事啊，其中有兩個算是好朋友吧，他邀請我週末去家裡吃火鍋，火鍋你知道嗎？你也可以一起來！”
果然，在這個不自由的國度，哪怕是說話，都是要受到監視的，絕對不能表現出任何不滿的情緒。
“不收，但吃飯是免費的。”
一直到吃完飯之後，他才迫不及待地問道：
“剛纔那些是什麼人？”
原來是通過這樣的方式，把發出去的工資重新收回來啊。
萊蒙托夫理所當然地回答道。
“怎麼樣，旅途順利嗎？休息地好嗎？”
的確，這幾個月的時間實在是太緊了，很多時候要加班到十點多鐘，甚至連雙休日都要加班。
“我還是不搬了。”
幾人繼續向前走，庫奇馬的妻兒倒是對眼前的新事物很好奇，他們看慣了UKR那邊千篇一律的灰濛濛的建築，乍一見到宿舍區的紅牆綠瓦，便感覺有一種說不出來的美感。
又是陰險的收買人心的手段。
“它很複雜，不過，聽說機電所那邊已經開始着手仿製了，說不定，等到明年或者後年，我們就可以用上我們自己的機牀了。”
是的，遠離家鄉，在一個全然不熟悉的環境中掙扎着站穩腳跟，這樣的過程怎麼可能是愉悅的呢？
他現在的表現，只不過是想要在那些華夏人眼中留下一個好印象，以便讓自己的生活再變得好一些吧？
說話間，萊蒙托夫已經接過他的行李，帶着庫奇馬和他的家人向園區內走去。
而與此同時，安排接待他的同事也已經等在了門口，一看到他的身影便立刻迎了上來。
他可不希望在過來的第一天，就因爲兒子而犯下錯誤。
如果純粹看基本工資，他在UKR需要幹兩個月，才能攢夠這裡一個月的工資。
“一定會用上的，放心吧。”
“或者，如果有興趣的話，你可以跟我一起去看看我們的研究所辦公室，以及廠房。”
我們自己的。
不應該吧
走進樓道，更讓他驚訝的事情發生了。
庫奇馬木然地跟着萊蒙托夫在廠房裡穿行，在經過最後一道門禁之後，一件龐大的事物出現在他的眼前。
想到這裡，庫奇馬嘆了口氣，面帶憐憫地回答道：
他開始感覺到，事情變得有些不一樣了。
“雖然窄了一些，但應該也夠用了。”
萊蒙托夫同樣趴在玻璃前，滿臉自豪地說道：
“這就是我們接近一年的成果。”
“不過，最近來的人太多了，住宅有些安排不過來，所以你暫時被安排到了我的隔壁。”
這一個細節，就已經體現了他們的野心，其他的方面，還不知道怎麼樣呢。
庫奇馬始終保持着沉默，即使有人跟他說話，他也只是隨口敷衍。
庫奇馬疑惑地看向萊蒙托夫，開口問道：
“這是宿舍樓？”
“是啊！”
他希望這裡的工人應該是穿着油膩的工裝，拿着缺口的扳手和撬棍。
他希望這裡的燈光昏暗，希望這裡空氣腐朽。
萊蒙托夫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但是也沒有多想，而是繼續說道：
他本來想要辭職，但一想到國內不斷惡化的經濟環境，和自己家裡的三個孩子，卻又覺得，自己其實沒什麼選擇。
“萊蒙托夫！”
也就在他說話的時候，試驗檯上，AGT110轟然點火。
磅礴的吼聲貫穿了庫奇馬的耳膜。
他沒有去看那臺驚世駭俗的發動機，而是看向了沉醉其中的萊蒙托夫。
他終於明白了對方那句話的意思。
我們的事業，是有價值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