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騫凝望着她,眼眸裡倒映着她的影子,卻沒有再說話。
送走了夏衿,羅騫在大門口站了一會兒,回身時便吩咐下人去看看羅夫人在哪裡。得知羅夫人已回正院去了,他轉身便往正院而去。
羅夫人在客院站了許多,早已乏了,正歪在榻上,讓丫鬟捶腰捶腿,聽得兒子進來,也沒動彈。
直到羅騫坐下,半天沒有說話,羅夫人才擡起頭來,問他:“有事?”
“嗯。”羅騫應了一聲,掃了捶腿的丫鬟一眼,“娘,我有事跟你商量。”
羅夫人對丫鬟揮了揮手,待她退了出去,才坐直身子,問道:“何事?”
羅騫沉吟片刻,問羅夫人:“娘,您覺得夏公子此人如何?”
羅夫人點點頭,嘴角倒是露出幾分笑意:“那是個好孩子,頗有幾分本事。”又表揚羅騫,“你眼光不錯,有這樣一個朋友,於你而言也是個助力。即便他在科舉上走不遠,有這身醫術在,也能助你良多。你且好好待他,有時間,也可以叫他過來玩玩。”
羅夫人只有羅騫這麼一個兒子,跟丈夫關係又不好,後半生就指望着羅騫了。所以對地兒子的教育十分上心,以前羅騫跟什麼人來往,交什麼樣的朋友,羅夫人都是要過問的。
夏衿先是治好了羅騫的病,但並沒有直接巴上來纏住羅騫不放,治好病後就很少到羅府來了,總要羅騫派人尋她,或是主動去找她,她纔會跟羅騫見面。而且。她治好羅騫病的事,並沒有在外面大肆宣揚,拿羅騫來爲自家醫館做廣告,這種識趣的做法,給羅夫人留下了很好的印象。
待夏衿又治好了王翰林夫人的病,恢復成女子的她又救了岑子曼,並跟岑子曼交好。兄妹二人在宣平候府又進退有度。羅夫人對他們的印象就更好了。
而今天夏衿治好了沈立文的病,修復了沈家與羅家已有裂縫的關係,讓羅夫人在沈夫人面前揚眉吐氣了一把。羅夫人心裡又給她加了幾分。
最重要的是,“夏公子”已是崔先生的徒弟了,眼見得前途無量。待得以後考了秀才進士,便是在身份上也不差多少了。
所以她纔有了剛纔的話
。
羅騫聽了。心裡喜極,不過面上並沒有表露出來。又對他母親道:“娘,崔先生對祁弟是讚賞有加的,他考個功名,又有如此高明的醫術相佐。以後的出息,必不在我之下。”
見兒子如此擡舉夏衿,羅夫人卻不贊同。淡淡道:“他雖不錯,但也是跟寒門士子比。跟你。卻沒有可比性。你是什麼出身?他是什麼出身?仕途,不光是會讀書就可以了,還得有人提攜。”
“有了崔先生這個師父,他還會少人提攜嗎?他那些師兄也是需要助力的。只要祁弟有才,他們自然樂意提攜這個小師弟。”
“這倒也是。”羅夫人同意了這話。
羅騫見在這個問題上說服了羅夫人,又繼續道:“娘,夏祁的妹妹你見過吧?她這人如何?”
羅夫人詫異地望着兒子,不知道兒子忽然打聽一個陌生姑娘幹什麼,嘴裡據實道:“那姑娘不錯,是個懂規矩的。”
至少羅府宴上夏衿提醒了岑子曼,並把她帶出去,讓羅府避免了一場大難,就讓羅夫人對她印象很好。
鋪墊得差不多了,羅騫咬了咬牙,將藏在心裡已久的話說了出來:“既如此,那您看,我娶她爲妻如何?”
羅夫人的眼睛頓時瞪得老大:“你說什麼?你要娶誰?夏家姑娘?”
羅騫點了點頭。
“荒唐!”羅夫人的臉猛地一沉。
繼而想似想起了什麼,她臉色一變,指着羅騫道:“你……你不會看上她了吧?”
羅騫趕緊搖頭:“我連她長什麼樣都不知道呢。只是覺得夏祁這人前途無量,此時咱們跟他結親,以後必能得他助力。這種助力又跟表姨夫那樣的助力不同。表姨夫幫我,那是要回報的。哪時他犯事或是有了難處,即便於我不利,我也是不得不幫他。而且夏祁則不然。我跟他,更多的是守望相助,誰也不欠誰。”
羅夫人聽得這話,倒是認真地想了想,最後眸子一冷:“你別拿話哄我。他現在連個秀才還不是呢,你就要考舉人了,他能助得了你什麼?既便他有出息,也是多少年後的事了,拿這種沒影的事來哄我,莫非你真是看上了夏姑娘?”
儘管羅騫心裡發急,面上仍不動聲色,只露出不悅和不耐煩的神色:“我說了多少次了,不是因爲夏姑娘,您偏不信!我是不願意跟沈家這樣的人結親。有點權勢便以爲自己了不起,以後成了親就什麼都得聽他家的,我在他家人面前且得陪着笑臉巴結,因爲官兒是他們給求的,我的前程掌控在他們手裡。您說這樣的日子過得有什麼意思?我堂堂男子漢,頂天立地,又不是沒本事,有必要去看人臉色當官過日子嗎?”
羅夫人恍然:兒子這是被沈立文和沈玉芳那天的話給刺激了,今天又聽到丁郎中讚賞夏祁的話,所以才生出了跟夏家結親的荒唐想法?
她還真被羅騫的話說通了幾分。
她自己就是剛硬的性子,最不耐煩的就是巴結討好別人。想想這兩天的憋屈,爲着兒子的前程,她不得不強忍着怒火,對沈家夫婦和言悅色,還要裝出關懷備至的樣子,她就難受。再想想如果真跟沈家結親,她見到沈家夫婦都得這麼憋氣,沈玉芳嫁過來成了她的兒媳,一旦有了錯處還說不得講不得,須得當成祖宗一般供起來,她就更難受了
。
看來,還得找一門跟自家地位差不多的親事才行呢。否則,母子倆都受氣。
羅騫見母親不說話,以爲她意動了,又趁熱打鐵:“娘,我也不是現在要娶夏姑娘。只希望您考慮我的婚事時不要只考慮權貴之家,而且也可將我的婚事放一放,等過了童生試再說也不遲。要是夏祁考上了秀才,這門親事就可以考慮;要是他連童生試都考不過,這事自然就不必提起。您看如何?”
“你真不是因爲喜歡夏姑娘纔想要跟夏家結親的?”羅夫人擡起眼來,又問了羅騫一句。
“你怎麼就不相信我呢?”羅騫裝出相當不耐煩的樣子,違心地說了一句,“聽說她跟祁弟長得極像,又不是國色天香,我幹嘛喜歡她?”
這一句話,讓羅夫人徹底放下心來。夏衿的容貌,確實不是特別出衆的。而且兩人統共也沒見過幾面。再者,她也相信自已兒子於女色上的定力——尺素的容貌中等,勝在溫柔可親;彩箋則頗有幾分姿色,又活潑可人。兩個丫鬟放在屋裡,羅騫卻一直沒有將她們收房,可見他不是那麼容易被狐媚子迷住的人。
“行,我答應你,你的親事先放着。”羅夫人道。
她想,反正現在也沒有什麼合適的人家,倒不妨先答應下來,讓被沈家傷了心的兒子開心一下。
爲讓兒子放心,她又補充了一句:“你放心,沈家就是回過頭來求我,我也不會再允了他們親事。你沈表妹不是什麼純良女子,這邊議着親那邊還跟人勾勾搭搭,企圖攀高枝。這種人娶進門,只會惹禍!”
羅騫放下心來。
不管怎麼說,將議親的時間給延遲了,就是一大勝利。否則那邊沈家夫婦爲了表示感謝,又重議親事,他母親一答應,這事就完蛋了。議了親再退親,不死都是脫層皮,傷人傷已。防患於未然,纔是上策。
而且,要娶夏衿這話,他好歹在母親面前說了出來,算是作了一回鋪墊。上次他還沒說名字呢,只用別人的事試探了一回,羅夫人就明確表明了態度,必須得娶官宦家的小姐,父兄還能幫襯羅騫的。現在這樣,也算得一大進步。
不過對於沈家,倒是羅騫多慮了。讓羅夫人和羅騫聽到了他們的議論,得知了沈玉芳的心思,他們哪裡還好意思再提親事?只能厚着臉皮當這事沒發生。沈立文折騰了幾天,眼看着就要被庸醫所誤,命喪黃泉,卻不想就吃了那兩劑藥,不多不少,就是夏衿說的兩劑,再睡了一覺,就痊癒了。第二天又歇息了一天,到第三天,就準備告辭上京。
而沈玉芳根本都沒好意思在羅夫人面前露面,即便在沈立文面前伺疾,聽人來報說羅夫人或是羅騫來了,立刻就躲了,不敢見他們。直到走時,都沒出現。沈玉婷也跟其姐一樣。只餘下沈鴻飛跟着父母與羅家人見面告別。
送走沈家人,羅騫埋頭讀書,夏衿忙着酒樓的事,兩個人都不曾會面。密切關注着羅騫與夏家人接觸的羅夫人見狀,只以爲自己真誤會了羅騫,隨即便將注意力移到了別處,不再盯着羅騫和夏家。
但事情的發展總出乎人的意料,羅騫光想着在母親這邊防患未然了,卻沒防到夏衿那一頭。他沒想到在夏祁去參加童生試的頭一天,竟然會有人上夏家提親,提親的對象是還未及笄的夏衿,而且還以強硬不容拒絕的姿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