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經黑了。二月底的天，到了夜裡的風依然是刺骨，寒風料峭，就有種重回冬天的感覺。
宮裡的黑夜尤其陰冷，偌大的庭院中，有時候會突然的颳起一陣妖風，宛如龍吸水一般，原地打着轉兒，將地上所有的東西都捲上半天，飛出去老遠。
坤寧宮。
太子坐在下首，正說着：“昨天太晚了，兒子也不敢進宮，今早上想早點進宮稟報情況的，就聽見文道那邊傳來話，抓住了那個面首。”
皇后又驚又……總之不是喜，忙問：“抓住了？審問了沒有？”
“審問了，今天審了一天，兒子親自在跟前聽着的。”太子說着擡眼看皇后：“所有的一切，兒子都知道了。”
“你……說。”皇后有些結巴。
太子深吸了口氣：“這面首原本是戲班子的，唱堂會的時候被寧陽看見了，過了幾天就被領去見了……然後成奸，就沒有再回戲班子。”
太子說話也非常的直接，就他們母子倆，何況已經到了現在，還有什麼遮掩的？
倒是皇后不習慣，臉上一變。
“跟着寧陽的時候，開始吃那種藥，那藥是有癮的，吃了一段時間兩人全都上了癮。寧陽愈發離不得了，被禁足在庵堂出不來，就將面首男扮女裝了，爲了遮人耳目還叫住在附近的西月庵，隨時都可以叫過去。也是爲了兩個庵堂走動方便，叫身邊的兩個宮女剃了頭髮裝姑子。”
“雪雁就是其中一個，這是跟在寧陽身邊很久的一個宮女，母后應該都知道。”
太子也不歇氣的繼續說着：“有癮的藥吃了就戒不掉了，那面首只侍奉寧陽一個，顯然不甘心，便自己勾搭了庵堂的那些個尼姑們，還有雪雁等這幾個。因着長得小白臉，倒是都肯上鉤。”
“寧陽那邊嬤嬤們也勸，到底不敢放開隨性，那面首卻又不是個好東西。不但勾搭姑子宮女，便是去找寧陽聊天解悶的命婦內眷們，也敢伸手……理國公府的世孫妃端木氏，還有前天死的那翰林府大兒媳婦，都是如此。”
“這些女人和他，也跟着吃那藥，於是也上了癮。用藥失控，端木氏先死了，當時一起在場的，不但有面首，還有雪雁。雪雁和麪首兩人跑了，出了庵堂後面首又丟掉了雪雁自己跑，雪雁身上還有淫毒，加上有癮，一個女人又沒有地方去，因此很快被抓住了。”
說到這裡停頓了一下。
繼續道：“面首卻並沒有跑遠，而是去找另一個相好，就是翰林院任學士的大兒媳婦。任學士的大兒媳婦將他藏在了自己名下的一個別院。兩人都有癮，所以即便是逃命着，卻也忍不住的做那種事。藥吃得多很容易失控，任學士的大兒媳婦也過量服用死了。”
“面首跑在後山躲起來，最終被抓住了。”
太子說着這裡才長久停頓了一會兒，道：“交代了這些事。”
皇后臉色鐵青。
“雪雁交代的，駙馬是因爲和寧陽有嫌隙，夫妻不和……一次寧陽氣瘋了，便在駙馬的碗裡下了過量的藥。”
說到這裡太子長長出了口氣，道：“上一次兒子府裡的事情，母后您也知道了，兒子府裡，是有幾個寧陽的人。不知道什麼時候被收買的……寧陽膽子太大了，而且做事沒輕重，不顧後果。”
說到這裡太子又是長久的停頓，然後看着皇后：“人證是兒子親眼所見，親耳所聽。物證也親眼看過，就是如此……母后，至於怎麼做，兒子也不知道，您考慮吧。”
“至於藥的事情，您請放心。文道那邊已經將兩個偷着賣這種藥的人抓了起來，鋪子都給端了。所有的人兒子已經全都準備處置，必定不會傳揚出去了。”頓了頓，補充了一句：“當然，是往後不會在傳揚了。”
說着起身：“今天也晚了，兒子不宜在宮裡多呆，這就先告退了。”
皇后嘴巴動了動，想要說什麼，但看着太子退出去，卻也沒說出來。
太子這都相當於是給皇后最後通牒了。
皇后渾身亂顫。寧陽是她的女兒，唯一的親生女兒。
但是現在寧陽做的已經衆叛親離，皇后也保不住她！
皇后又想起父親說的那番話了。
皇上若是知道了，那就是皇后和太子的死期，這一點，皇后心裡非常的清楚。
春藥這種事情，原本就是應該隱晦的，偷摸的做的。可到了現在，寧陽已經把這件事做成了人盡皆知！鬧出了三條人命，一個駙馬，一個理國公世孫妃，一個翰林院大學士的兒媳婦，全都是有身份的人。
京城若是傳開了，確實是會大亂，侯門勳貴的女眷們，確實是會人人自危。理國公府的名聲，會徹底落入塵埃，和泥巴一樣的骯髒！
每一樣，都是皇后不能承受的，即便是貴爲皇后！
皇后咬着牙，微微顫抖。
還有件事叫她耿耿於懷，就是皇太后居然早就叮囑了平原侯府的女眷們，不要和寧陽來往了。
這件事皇后聽見了，真的是晴天霹靂一般。跟知道駙馬是寧陽毒死的一樣的震驚。
如果說皇太后心裡這麼清楚的話，那麼皇上呢？皇上心裡清楚不清楚，他的這個女兒是什麼個性，會做出什麼樣的事情來？
皇太后應該還不知道這些事，端木氏的死，任大學士兒媳婦的死和春藥有關，也就是說和寧陽有關。
不知道，卻還不叫平原侯府的女眷和寧陽來往，說明皇太后早就知道，寧陽的性格是要出事的。
後宮雖然倒了一個莊妃，但還有賢妃，有虎視眈眈的二皇子。還有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康妃和四皇子。
不知道天高地厚。
皇后心裡反覆咀嚼着這句話。
寧陽就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她以爲，憑着她公主的身份，憑着她是皇后的女兒，太子的妹妹，就可以爲所欲爲了？天底下沒人能管得了她，爲非作歹，做什麼事情都可以了？
她這樣任性放縱，遲早有一天，會害死太子，害死自己的。
而且這一天不會來的很晚。
皇后下定了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