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來了,豆豆呢——雖然臉上是一副不喜歡你亂跑,會累着的表情,其實心裡對星騅來接自己完全是高呼萬歲,高興得不得了。
“一到鄉下就跟脫繮的野馬似的串門去了,只有吃飯纔回來。”兒子有小夥伴陪着,孕夫纔不擔心呢,他現在揪心的是啞巴的傷。親眼目睹自己被活生生剮掉一層皮,這種經歷不是人人都有的,萬一留下什麼心理陰影就不好了:“怎麼出這麼多汗,臉上的傷很痛吧,快回家,我給你換藥。”
說着還去搶男人揹着的包袱,想幫他分擔一半重量,啞巴哪裡肯——大着肚子走山路我都不跟你計較了,還想提重物,小心保不住孩子!
“宮鬥文看多了吧,哪有那麼容易流產。”啞巴越嚴肅,星騅就越想笑,可一想到家裡的情況臉上又堆起愁容,長嘆一口氣:“外公對澤德讚不絕口,說那孩子天資聰慧,是萬里挑一的人才,好像有收他爲徒的打算。明明才第一次見面,就說了幾句話,對他的關注馬上超越努力多年的外孫,你說到底是小十九真的那麼天才,還是我太蠢?”
我覺得外公最喜歡的其實還是你——經過一夜的相處,啞巴明顯感覺到外公最心痛的還是星騅,雖然他嘴上不說,但這種感情從細節上涌現出來,很難不讓人在意。不過孕夫在感情方面向來遲鈍,體會不到也很正常。
本想替他們爺孫解開心結,轉念一想這種事情還是讓他自己領悟更好,於是刪掉先前那句話,寫道——小十九的優勢是長了張討喜的臉,雖然小少爺脾氣壞得要死,但他很會審時度勢,遇到該巴結的人,嘴巴可甜了。你家這幾個孫子孫女不是老實巴交的莊稼漢就是傻了,要麼就是常年在外,外公他老人家應該很少見這麼白白嫩嫩會討好人又黏他的孩子吧,喜歡也是正常的。
“哪正常了,他從小到大就沒教過我醫術,可是剛那麼一會,就傳授給澤德好幾招偏方!”孕夫憤憤不平,在路旁的石頭上坐下:“真不想回家,看着糟心。”
原來我們家星騅也會感到不滿,我還以爲你是終極聖父轉世,就知道寬容包容治病救人呢——其實啞巴很理解孕夫現在的心情,因爲他學醫的初衷就是想讓外公認同自己,可跌跌撞撞這麼多年,成績也沒拿出來,老人家卻對一個剛見面的外人產生濃厚的興趣,換誰都會不高興。
“我嫉妒你弟弟,這不好,我知道。”星騅呆了一會,用手撐着頭:“但我真的覺得很不公平!”
那我叫他馬上滾,免得在這礙眼——啞巴爲了哄他開心,打算把金主打發走。
“別誤會,我不是討厭澤德。再說你把他趕走了,小林怎麼辦,這兩孩子纔剛好上,你就要棒打鴛鴦。”情緒低落到連他自己也知道不妙的地步,他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揉了揉跳痛的太陽穴:“我只是覺得我一直在努力,他爲什麼就看不到我的優點。而且我一直想,要是外公肯把絕招傳授給我,搞不好我就能親手治好你了。”
苗醫真那麼神奇?既然能包治百病,你爸怎麼還癱瘓在牀——星騅的父親七年前因爲頭部受傷而導致腰以下癱瘓,要是外公確實有妙手回春的本領,怎麼不把自己女婿治好。
“因爲外公每隔幾年就會失蹤一段時間,短則數月,長則一年,去哪我們也不知道。我爸出事的時候他正好不在家,等回來已經過了最佳治療時期,不過幸好這幾年有他調理,情況好多了,以前頸椎以下都不能動。”神經性癱瘓除非發生奇蹟,一般沒法再站起來,能康復到現在這種程度已經算非常了不起了。
好了,別想了——啞巴不擅長安慰人,但他會摸星騅的肚子,然後假裝生氣地說你心情不好會害苗苗生下來就得抑鬱症,然後把孕夫逗笑。
“去河邊走走吧,我現在不想回家,看見外公手把手教澤德做藥皂還不讓人跟着學會氣死。”星騅做了個和他年齡很不相符的動作,撅嘴生悶氣,看得啞巴傻眼,感覺他實在是太可愛了。
不就做肥皂嗎,值得你那麼嫉妒,回頭我陪你捏幾塊——在男人眼裡,星騅一直是隱忍的,即使痛苦也不會把負面情緒顯露在外。但他現在幾乎是毫無掩飾地在他面前大發脾氣,是不是說明已經百分百信任自己?可是,他越依賴,啞巴心裡的負罪感就越重。不該欺騙他,但又無法說出真相,更害怕有朝一日會真相大白,這些恐懼聚成的陰雲越來越大,壓得他喘不過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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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公秘製的藥皂從不告訴別人配方,這次居然肯親手教澤德,你讓我怎麼才能保持平常心。”孕夫扶着腰,大步往山下走:“而且那不是普通的肥皂,是他專用的藥皂,能治很多病。他現在就傳授制皁方法了,過不了多久也許還會把其他方子也告訴澤德。可是,我也想知道永葆青春的秘方,誰不想精力充沛,到了七八十歲還能健步如飛!”
原來你也怕老——啞巴嘿嘿的笑。
“當然怕,特別是真的開始老的時候。”孕夫走了幾步,忽然轉頭說:“和美醜無關,我只是很害怕自己失去活力。我治療過很多老人,他們白髮蒼蒼、風燭殘年,臉皺得像核桃一樣,連自己的親人都記不得,甚至連吃飯喝水都會灑在衣服上。我很害怕有一天也變成那樣,成爲子女的負擔,連回家的路都記不住。”
你說的那是老年癡呆症,又不是每個人都會得這種病——該說他想太多還是什麼,離擔心癡呆的年齡起碼還有三十年吧,現在就開始恐懼了——再說我比你年輕,身體又強壯,等你老得動不了的時候我就推你出去曬太陽,天天幫你換尿布,把你伺候得好好的。
“去死。”傷感的氣氛就這樣被破壞了:“看見那邊那座光禿禿的山沒,叫磨子山,因爲形狀像一臺石磨而得名。我小時候經常看外公徒手爬那座山,在巖縫裡採藥。”
開玩笑的吧,那山怎麼看都不可能徒手爬上去——圓柱形的大山,除了山頂長着鬱鬱蔥蔥的植物,有面積相當大的平地外,周邊都是垂直的陡峭懸崖,深不見底。
這種險地,就算是專業的攀巖專家,沒有保護工具也不可能去冒險。
“不信?我外公現在是年紀大了,不親自上山了,但他培養了個接班人幫忙採藥。這人雖然不能徒手攀巖,卻也能爬到三五十米的地方去,要不明天我們去看看?”星騅抱着胳膊,拿眼睛掃他:“不過你要是輸了,就得想辦法幫我從澤德嘴裡套秘方。”
小壞蛋,說半天還是讓我去算計小十九——啞巴忽然很高興,一把抱住星騅猛親——這纔對嘛,有七情六慾,有執念,有放不下的東西纔是普通人。我很慶幸我的伴侶是個有正常欲·望的凡人,而不是聖賢。每次你無所求地做好事時我就想,你這傢伙怎麼連一點黑暗面也沒有,現在看來,還好你沒成仙!
“我要羽化登仙,你就來當我的坐騎好了,咱們雲遊四方,過逍遙自在的日子去。”說完還比了個騎馬的動作,喊了聲:“駕!”
憑什麼我是坐騎——啞巴無語,勾住孕夫的脖子——你是寵物,我是主人還差不多。
“誰要跟你玩變態遊戲。”打掉男人的手,星騅伸了個懶腰:“肚子餓了。”
兩人打打鬧鬧互相揶揄了半天才回家,剛好趕上吃飯,因爲外公在,老人家坐了主位,其他人本該按照主客輩分圍在旁邊,老頭卻把澤德拉到他右手邊的位置,幫忙夾了許多好菜,相當寵愛的樣子。星騅抱着豆豆在另一邊吃飯,臉上氣鼓鼓的,看得啞巴偷笑,暗地裡拍了他一下,提醒他臉上的醋意不要真麼明顯。
“外公,小十九敬您一杯,祝外公身體健康,萬事如意。”老套的祝酒詞配上狗腿的表情,偏偏讓老頭高興得拍手,直誇澤德這孩子真懂事。
“外公,小二十三也敬您一杯,祝您兒孫滿堂,心想事成。”更老套的祝酒詞配上更狗腿的表情,錦年硬是擠到外公的左手邊,把原本在這個位置的啞巴直接踢出席外。星外公默不作聲看着這一切,幹了一碗酒,大笑:“外孫媳婦,你兩個弟弟不得了啊,我喜歡得很。特別是澤德,還沒見過這麼俊的男娃,長得跟閨女似的,好看。”
“外公外公,你要喜歡看,小十九就不走了,天天在這給你看。”說完還眨了眨水靈靈的大眼睛。
“你就不怕跟我這老頭子呆在一起悶得慌,山上可沒有網絡和電視,玩不成電腦我看你最多能呆兩天。”啞巴拿不準老頭是真喜歡小十九,還是逗着玩,加上座位被錦年搶了,只好去星騅旁邊,並且寫下——你也說幾句好話,別傻不愣登的。
“說什麼?”星騅楞了,他從來沒想過奉承誰,吉祥話少得可憐,而澤德卻搶先說:“外公哪裡老了,這麼強壯的身體,看背影我還以爲是星騅的哥哥呢。”
“那你最好去醫院檢查眼睛,估計是近視加散光。”星騅咬了一口排骨,還在考慮怎麼拍外公的馬屁,卻不知整桌人表情各異地瞪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