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遲有點意外地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嗯，我剛好也有事要和你說。”
他被調到市局的事情，陸韶一直在外面，不一定知道，這事還是他自己跟他說比較妥當。
這頓飯沈媽做得無比豐盛，雞鴨魚肉全都有，牛肉燉得恰到好處，雞湯又濃又香，喝上一口身心都暖和了。
吃到一半的時候，沈念給沈媽夾了一筷子魚肉：“媽，哥，導師來電話了，說我的項目上級已經通過審批了，我下午得趕回陽海市。”
“就走啊？”沈媽有些不捨，但也知道正事要緊，只得喛了一聲：“那我吃完飯給你收拾點東西，你這孩子，也不知道早點說……”
“別給自己太大壓力，想怎麼玩怎麼玩，這個項目結果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得讓自己有帶領團隊的經驗。”沈遲喝了口椰汁：“經費不夠就找羽修，我給了你他的號碼的，放放心心做，不要耳根子軟，別人說幾句話就把成果拱手相讓，在學業上，謙讓是最愚蠢的行爲。”
沈念咬着筷子嗯了一聲，有些忍不住想笑：“哥你怎麼知道會有人想搶我項目的？”
事實上，導師通知他之前，他師兄就已經打了電話給他，說他有帶隊經驗，而沈念年紀小，各方面打交道也少，以後這種機會多的是，應該先跟幾個項目，學學經驗再獨當一面。
“大家都是狼，一隻肥羊擱面前，誰不心動？重要的是最先把羊咬在嘴裡的那隻狼狠不狠，如果它動搖了，把羊讓了出來，那麼它以後就別想吃肉了。”沈遲意味深長。
“懂了。”沈念吃吃地笑：“嘿嘿，我當時就裝作聽不懂，糊弄幾下就掛了。”
沈遲讚許地看了他一眼：“人際關係這方面，你可以跟齊健取取經，其他的事情你搞不定的就打電話給我，不要一個人傻乎乎地被人坑，知道了嗎？”
“知道了！”沈念心裡暖暖的，笑容格外燦爛：“來，哥，健哥，大家都舉杯吧，我敬你們一杯。”
齊健受寵若驚，連忙碰杯：“小念，感覺你突然一下就長大了，嗯，吾心甚慰。”
“我呸！”沈念踹了他一腳：“你又不是我爸，你慰個屁。”
沈媽端着杯子的手微微一抖，沈遲瞥了一眼，若無其事地道：“剛好我下午有事，就不去送你了，讓齊健開車送你去吧。”
“行咧！”齊健樂滋滋：“講真，我不但長得帥、人見人愛花見花開，關鍵我開車技術還溜！跟你講，像我這麼……”
沈念實在聽不下去了，灌了他一杯：“太不要臉了！”
一餐飯嘻嘻哈哈地吃完了，沈遲跟陸韶對了個眼神，便率先起了身。
“阿姨，我還有事，我就先走了，謝謝您的款待。”陸韶非常禮貌。
沈媽連忙起身送他：“你就是太客氣了，你是小遲的朋友，以後可不興買這麼多東西的啊，太破費了！歡迎下次來玩啊！”
沈念和齊健也一起送他們，下了樓陸韶臉都笑僵了：“你家人都好熱情。”
“嗯，是啊。”沈遲微笑：“不過也分人。”
比如說某個董大媽，上回被他媽在菜市場懟了一通，如今看到他都繞路走。
上了陸韶的車後，沈遲才笑問道：“你之前不是說有事，什麼事？說吧，等你說完我也有事要跟你說。”
“嗯，你家要拆遷了，明天上午拆。”陸韶發動車子：“你之前不是跟我說過，讓拆之前和你打聲招呼。”
沈遲一下沉默下來，果然還是到了這一天嗎？
“另外，我調任了，明天上午的飛機。”陸韶頓了頓，才繼續道：“我原來的領導也給我打了電話，我回去後直接擔任刑偵大隊隊長，但是待遇比這邊翻了兩番。”
呃……
沈遲指尖在車窗邊輕輕叩了兩下：“好事啊。”
陸韶嗯了一聲，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要說什麼，車裡一時安靜下來。
剛好車子經過一家菸酒店，沈遲出聲道：“停一下車。”
不一會兒，沈遲提了些菸酒過來了：“走吧，去我家。”
雖然他沒有明說，但陸韶還是明白他說的是哪裡，拐了個彎就去了寧霞那些即將拆遷的老房子那邊。
雨漸漸停了，沈遲提着袋子晃晃悠悠上了樓頂，秋風微涼，他把閣樓裡壞掉的木板牀拖出來，直接坐在上面。
沒多久陸韶停好車也上來了，他走過來，在他身邊坐下。
沈遲笑笑，拋給他一廳啤酒：“來。”
兩人碰了一下，各自喝了一口，冰涼的液體從喉道進入胃部，陸韶感覺渾身的燥熱頓消，整個人一下就放鬆下來。
他望着煙雨朦朧的城鎮，喃喃道：“沈顧問，我有幾件事情想問你。”
“你不用問。”沈遲平靜地道：“因爲我不會說。”
“……”真沒見過這麼幹脆到讓人氣都生不起來的人。
陸韶煩燥地灌了自己一口酒，冷得渾身都哆嗦了一下，感覺自己的聲音有些飄忽：“我其實……知道他罪有應得，但是他就這麼死了，我又會想他不該這麼死，他應該被法律懲罰……可是我又知道如果他沒死肯定就會逃脫法律的懲罰……感覺挺矛盾的。”
這個他，他們都清楚，是說婁敏材，沈遲當着他的面殺死了婁敏材，對陸韶真的是不小的心理陰影。
如果沈遲沒有殺死婁敏材，他最可能的就是被判無期徒刑，如今的無期都是二十年，二十年後婁敏材被放出來，也才三十來歲，可他如今都能做出這種喪心病狂的事情，以後被放出來更是惡魔般的存在。
其實也不矛盾，陸韶只是心裡這一道坎邁不過去而已。
他是名警察，從小的理念就是匡助百姓，結果婁敏材卻在他眼前被人殺了。
雖然他知道他活該，但是他就是無法釋懷，尤其是殺他的人還是沈遲……
沈遲沉默了，有那麼一瞬間，他有些自責。
“抱歉……我可能不該當着你的面殺他。”
陸韶猛然回過頭，他聽到沈遲冷冰冰的聲音。
“但是他該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