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落下,男人臉色就徹底陰沉沉了下來。
機場,慕白城,三個人。
前所未有的戾氣在他心中掀起狂潮奔流翻涌,他捏緊手機,幾乎要捏到變形,吐出幾個字,
“備車,我要去機場。”
………………
機場。
這次機場是龍城最大、客流量最多的國際機場。不需要躲避誰,慕白城定了一個最舒適最豪華的航班。
紀思念牽着慕思思幫他一起辦了機場手續,領登機牌、託運,等等,最後送他到一個下沉扶梯前彼此告別。
“思思,叔叔先回美國了,你要聽媽媽話,知道嗎?”
“鼠鼠……”
慕思思眼睛眨巴眨巴看着他又要哭。
慕白城無奈笑笑,伸手把她抱起,又抱了一會,才把她放下,
“乖,不哭了。不哭下次見面的時候叔叔送你3個芭比娃娃。”
“真的嗎?”一聽到芭比娃娃,慕思思剛纔生無可戀的表情裡一下子多了些光芒。
“叔叔什麼時候騙過你,乖,早點和媽媽一起回家吧。”
“嗯嗯!”
思思也不知道這將是一場長久的分別,就以爲是叔叔普通出差而已,很乖巧,又站回了紀思念的旁邊。
紀思念心裡這時已經不知道是不是在後悔這個決定,整個人處於茫然狀態,卻對上慕白城溫涼的視線。
兩個人彼此對望,有些話語心有默契,已經不必說。
他看了她兩秒,然後上前一步,隔着衆多人羣,旁若無人的把她擁在了懷裡。
“你要照顧好你自己。”
“你也是。”她沉聲。
“以後的路說不定會更曲折,雖然我不在你身邊,但是隻要我在,我就在。”
“所以不要覺得孤單,思念。”
只要我在,我就在。
那時的紀思念還不能完全理解領會這句話的意思,第一反應,就是慕白城這個人像一陣風。
遇上他是幸運的,留下他是不可能的。只要他在,他就在,換句話說,就是——只有他在,他纔在。
一旦他不想留下,那勢必誰都留不住。
……
這種解釋讓紀思念心裡多了一點點的安慰撫慰,鬆開手,她扯出笑對他揮揮手,“再見。”
慕白城也對她笑了一下,那笑,一如初見時璀璨如天神。
他一邊笑一邊轉身拉着拉桿箱乘電梯轉身,只是這一次,他沒有說“再見”。
很久很久以後,當她經歷了更多的事,失去了更多的一些人,當她午夜夢迴痛徹心扉再想起今天這場分別的對話時,她纔開始慢慢的明白,他說的那句話,竟是一場早就預言好的盛大告別。
………………
紀思念本來想和慕思思一起目送一直到慕白城身影看不見爲止,誰知這時,一股強大的力道一把把她向後扯去——
紀思念出神受驚不禁驚呼了一聲,轉身,竟是薄正東那張風雨欲來的臉!
“你……”
她不可思議的看着應該在家裡臥室裡好好靜養的男人好久說不出話,眼睛瞪大,嘴巴僵住,
“你……”
“你怎麼來了?!”
憤怒直接從心底燃燒一路飆升,他難道沒聽見醫生說需要特別護養嗎,怎麼能來這種地方?!
薄正東這時眼神已經冷得有些可怕,“問我?”他捏着她的手腕,刺進骨子裡,
“我還沒有問你這次又想去哪?看我沒死,所以趁我重傷又想偷偷跑出去是麼?嗯?”
紀思念,“……”
她現在憤怒也沒有了,就只是無語。她什麼時候說要跑過了,而且就憑她現在什麼行李都沒有的樣子,又怎麼可能要跑。
“你哪隻眼睛看到我要跑了?”
“不然你來這裡幹什麼?”
紀思念被他噎得無話可說,本來和慕白城分別,心情就不好,現在又被誤解,說話就更不可能有什麼好語氣,
“就算我要跑你也不能就這麼來機場,你不知道自己現在傷得有多重是麼?非要落下個終生殘疾才滿意了?”
“慕白城在哪裡。”冷冰冰六個字。
“你到底有沒有聽見我說的話?”
兩個人一時僵持不下,看得周圍幾個手下保鏢直冒冷汗。
他們跟着薄正東這麼久,就沒見過哪個狗膽包天的人敢這麼嗆聲他。更不要說還是個什麼背景都沒有的女人,當衆這樣挑釁他。
紀思念不知道是眼前男人的目光太銳利,還是自己骨子裡還留着懼怕他的血。只是堅持了幾秒,又敗下陣來,軟了軟語氣,
“算了,這次我就不跟你計較了。白城他回美國了。我來送送他。”
說完這句話,眼睛裡落寞一閃而過。
薄正東看到她這抹落寞,臉上陰沉依然沒有一絲緩解,“白城?”
這個稱呼還真夠親熱的。
紀思念,“……”她無言以對他的暴躁和小氣,好吧,暫且當成是他小氣,在她認知裡的薄正東可不是會幹“吃醋”這種沒品的事的,就算是“吃醋”,那在他的世界裡,純粹也只是爲了霸道的佔有慾而已。
可是今天,怎麼就這麼像吃醋呢。
“我麻麻本來就和慕鼠鼠是老公老婆,老婆送老公來飛機場怎麼了嘛,又沒做錯什麼,壞鼠鼠這麼兇我麻麻幹什麼!”
一邊的慕思思也不知道哪來的膽子,在一羣大人都不敢說話的節骨眼上忽然開口了。
照理說,一般小孩看到薄正東都避之不及的。只有她敢屢次挑釁。
薄正東涼沁眼神緩緩落在她臉上,更加陰沉。逼得慕思思害怕後退了一步,紀思念看實在不像樣子,牽着女兒的手道,
“我確實只是來送送他而已,你要是生氣,看見我煩,那我就帶思思走。”
說着,她還真的牽着慕思思轉身就要走。
“站住——”
輪椅上的男人聲音極其緊繃喊住了她。
“不許走,跟我回家。”
………………
紀思念最後還是帶着慕思思一起回去了。
原本母女兩個在機場裡和男人對峙的時候還頗有些巾幗女英雄的風範,如今跟着他,回到他的地盤,骨子裡又生出一些對這個男人懼怕。
紀思念看了慕思思一眼,果然,小孩子抿緊嘴巴也在看媽媽,兩個人面面相覷,似乎都知道慕白城現在走了,沒人給他們撐腰。
車子從機場緩緩開出來的時候,紀思念彷彿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這身影已經五年多沒見,若不是電光火石,她都快要忘記這個人的存在。
她條件反射伸出去望窗外看,慕思思見了,伸手扯了扯她的衣角,
“麻麻,你在看什麼?”
坐在車裡的薄正東聽到孩子這句話,眼神也朝紀思念看去。紀思念這才感覺到薄正東也在,立馬收回了視線,神態有些恍惚,
“沒什麼。”
就是感覺……怎麼突然好像看到那個人了……
………………
薄正東生病,慕白城離開,思念的世界一下子就這麼靜了下來。
有相當一段長的時間裡,她都覺得時間到了一個靜止飽和的狀態。她每天,就照顧着慕思思、薄正東,除此之外她什麼也不做,什麼也不想。那些工作上,音樂會或者酒吧裡的人給她打電話,她也一律不接。
甚至,足不出戶。
夏天的季節越來越熱,四季別墅成了她活動所有的範圍。直到有一天一則新聞跳出來佔據她的視線,她才覺得,人生中可能又出了一點小小的波瀾。
傳陵城霍三公子霍遇深與小他十七歲的千金傅酒酒近日或傳出喜訊。
喜訊。
紀思念在電視裡看着這個新聞播報開始發愣,第一個念頭,就是鬱非非。
非非,他都要訂婚了,你也不出現嗎。
你還活着嗎?
你會難過嗎。
……
“新聞不一定是真的。”
就在她面部表情僵,滯失魂落魄的時候,,男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下來了。
薄正東推着自己的輪椅慢慢到她身邊,雖然他現在坐在輪椅上,但整個人依然散發出居高臨下睥睨君王一般的氣質。
思念回過神來,“嗯”了一聲,調了頻道。
過了一會,她才問,
“你們男人,是不是都喜歡用結婚,來逼一個女人出現?”
霍遇深應該是喜歡非非的,不然那天,他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不可能那麼激動。
可是,既然喜歡,爲什麼還要娶傅酒酒呢。
“你是問霍遇深的事?”
“嗯。”
“不知道。”
確實不清楚,他和霍遇深來往不密切,他的情感生活,他也不關心。
“那你呢。”
紀思念說着,慢慢放下遙控器,託着頭髮淡淡的看向男人。
男人與她素顏依然漂亮的臉頰面面相對,看了一會,吐出一個字,“我?”
“嗯,你爲什麼要娶阮甜?是爲了逼我出來承認我自己嗎?”
紀思念承認自己這個想法有點無聊,有點自戀,但是也只有這麼想,她才能舒服。
爲什麼男人的手段都這麼千篇一律這麼幼稚?難道就連薄正東都不免落於俗套嗎?
“不。”
他的答案,明確而殘忍,
他看着她眼睛深邃卻是一片平靜,“我不是二十多歲的小男生了,我也想有一個家庭。”
一個賢惠善良的妻子,一個可愛的孩子。
哪怕他根本不愛那個女人,純粹也是爲了組建家庭而已。
紀思念聽到這個答案脣角的笑容慢慢僵住,她閉了閉眼睛,早該料到的,這個男人的絕情不會爲自己自甘寂寞。她和鬱非非或許願意爲她們所愛的男人一輩子關上心門再也不讓別人進來,可她們愛的男人……
說娶就娶了。
就因爲想要個家。
“你們男人的心真冷。”
說完,她再也沒有回頭的從沙發上站起離開。甚至連電視都沒有關,留下一個窈窕的背影。
就在這時,別墅電話忽然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