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若熙站在走廊裡，聽見了席老說的那一聲“沉海”。
她嚇得脊背驟然寒冷，絲絲涼意侵透骨髓。
她一眼不眨地盯着客廳的方向，葉薇薇被人用繩子捆綁起來，黑色的袋子罩在葉薇薇的頭上。
葉薇薇不住掙扎，踢着腿，嗓子發出類似哭喊的叫聲。
顧若熙的手猛地抓成拳頭，緊緊的。
她確實恨透了葉薇薇，也確實想過，葉薇薇怎麼不死。
可是……
媽媽的事，似乎真的不是葉薇薇做的。調查發現，媽媽墜樓的那一刻，葉薇薇確實沒有跟媽媽在一起。
況且，顧若熙心底深處還是明白，葉薇薇妒忌自己，卻對媽媽還是有些感情的。
“慢着！”
顧若熙趕緊衝出去，擋在葉薇薇面前。
“小童。”
席老擡頭看向顧若熙，渾濁的眸子裡，有一瞬的閃爍。
他很不希望，顧若熙知道這件事，但很顯然，顧若熙已經知道了。
“小童，你聽爸爸說。在我們這個圈子，任何危險都要徹底解決，不能留有後患。”
“我也想對你說，我們畢竟從小一起長大，我們的私怨我們自己處理，不需要你插手。”不管怎樣，也不能眼睜睜看着一條鮮活的生命，被活生生沉海啊。
且不說這是殺人，這是犯罪。
葉薇薇再十惡不赦，被活生生溺海身亡，顧若熙這輩子肯定難安。
“小童，她差點殺了你。”
“我知道。”
“那你還爲她說話！”
顧若熙回頭，一把扯掉葉薇薇頭上的黑色袋子，露出葉薇薇灰白色的一張臉。
葉薇薇正驚詫不解地望着顧若熙，通紅的眼角，有晶瑩的淚珠閃耀。
她要哭了。
顧若熙從來沒見過葉薇薇這種，類似感激要到哭的表情，在她的印象裡，葉薇薇一直都是善於僞裝的女人。
“因爲我在醫院的時候，見到一個小女孩，她長的很漂亮，有點像她媽媽，也有點像她爸爸，生的很標緻，完全保留了父母的優點。她生病了，感冒高燒成肺炎，爺爺奶奶陪着她，還有傭人，也有爸爸，唯獨沒有媽媽。”
顧若熙的聲音頓了下，看着葉薇薇的眼睛，繼續說下去。
“我去探望她，給她買了漂亮的娃娃，她打完針的時候，歪着頭問我，認不認識她的媽媽。我笑着告訴她，認識她的媽媽。小女孩卻低下頭，嘟着小嘴說，她的媽媽不要她了，從來沒有去看望過她，希望我幫她轉達一句話，問問她媽媽，是不是還記得，在這個世界上，她還有個名字叫小圓圓的女兒。”
顧若熙清楚看到，葉薇薇眼角的淚珠大顆大顆滾落，溼了她鬢邊的亂髮。
嗚咽的哭聲，一點一點從葉薇薇堵住的口中傳了出來，聲音越來越清晰，最後變成放聲大哭。
顧若熙一把扯掉葉薇薇嘴上的膠帶，撕裂的疼痛讓葉薇薇臉色更白。
“葉薇薇，這個機會，我想給你，想不想要，全看你自己。”
“你會放了我？你會嗎？”葉薇薇哭着嗓子大喊。
“看你想不想要。”
“小童，爸爸已經放了她一次，她還要殺你！這種女人，不會知道悔改！爸爸有過太多次的經驗！”
席老阻止道，顧若熙卻始終盯着葉薇薇的眼睛，繼續問着葉薇薇。
“你要是想決定悔改的話，這個機會我肯定會給你！但你若還想反撲的話……”顧若熙的目光驟寒，“從小到大的情分，你也就不要怪我不再顧念！”
“嗚嗚……你會真的放了我嗎？我剛纔差點殺了你……”
葉薇薇痛哭着，不住搖頭，凌亂的思緒，已經沒有清晰的頭緒。
“我好想小圓圓，好想見她……我沒有忘記她，這些年，我都好想她……”葉薇薇哭得聲音更大了。
“葉薇薇，到底怎麼選擇，你想清楚！”
顧若熙抓緊自己的手，這樣的選擇，她也不知道，是對還是錯，但總是忍不住再想給葉薇薇一個機會。
“顧顧……”
葉薇薇忽然喊了一聲，哭得更加悽迷。
“我……”
葉薇薇張張嘴，渾身無力地癱在地上，她的聲音中有愧疚，也有懺悔，可道歉的話，驕傲如她，說不出口。
“機會只有這一次，葉薇薇，我也只再放過你這一次！下一次，若你再落到我手裡，也就是你的死期了！”
顧若熙讓保鏢鬆開了葉薇薇身上的繩子。
席老想阻止，也終究無話可說。
葉薇薇顫抖地從地上爬起來，虛軟的腳步，不住後退，警惕地盯着席老，盯着這棟大房子裡的每一個人。
眼淚，在她美麗的臉頰上如斷了線的珍珠，怎麼止都止不住。
“我走了，真的放我走嗎？”她的聲音，顫抖着，破碎得聽不清楚。
“快走！”
顧若熙轉過身，緊緊閉上眼睛。
葉薇薇轉身，瘋狂地跑出去。
“給她一輛車。”席老開口道。
於奉天點下頭，便跟着出去，去車庫提車給葉薇薇。
葉薇薇從上車，急速開了出去，直奔醫院，去見小圓圓。
顧若熙看着席老，目光輕輕的，飄忽的。
席老嘆息一聲，“小童啊，你這樣，太仁慈了。”
“你就不覺得是你自己太狠心了？”
“你非要和父親置氣，不肯服輸嗎？”
“或許吧！”
或許放走葉薇薇，是爲了和席老的做法置氣，也或許是因爲小圓圓，也或許是真心不想葉薇薇死。
她即便現在身處在黑道世家，還是做不到和這個黑道融爲一體，將人命當成草芥，說解決一條就解決一條。
即便是陌生人，她也不會眼睜睜看着死去，何況和葉薇薇認識這麼多年。
恨是恨的。
可還是不忍心。
葉薇薇一路開着車，一路哭。
終於到了醫院，她就像個瘋子似的，查到小圓圓所在的病房，就瘋了般地衝了進去。
小圓圓正坐在病牀上看故事書，孟哲正坐在一旁陪着。
見有人衝進來，父女倆都擡頭看向這個渾身姿容凌亂狼狽的女人。
孟哲驚住，清潤的眸子裡，都是驚愕。
小圓圓也嚇了一跳，直接保住孟哲，躲在孟哲的懷抱之中，很小聲地問孟哲。
“爸爸，她是誰啊，好嚇人，是乞丐嗎？”
小圓圓只記得在大街上，纔會見到這麼狼狽的人，不住跟人要錢，每次爸爸都會給她錢，讓她去施捨。
孟哲沒有回答小圓圓的話，寬大的掌心，寵溺地撫摸小圓圓的頭，“別怕，可能是走錯病房的。”
“爸爸，你有錢麼？”
“跟爸爸要錢做什麼？”
葉薇薇從沒想過，孟哲會這麼溫柔對小圓圓，這些年她還一直擔心，孟哲會不疼小圓圓，如今見了父女倆這麼感情好，她的一顆心也總算欣慰的落地了。
“要錢給這位阿姨啊，你看她好可憐，穿的好髒，頭髮也好亂，身上還有血跡。她一定是受了傷，沒錢看病。”
葉薇薇的心，就好像在油鍋中煎炸了一樣的難受。
低頭看一眼自己現在的形容，還真是要多狼狽有多狼狽，好像從難民營中拼死逃出來似的。
“不好意思，我嚇到你了，我跑的太急了。”她趕緊擦自己的臉，“我應該收拾一下再來看你的，小圓圓……”
葉薇薇的聲音顫抖了，眼淚又噙滿在眼圈之中。
她趕緊擦拭眼角，不想在孩子面前哭，嚇到孩子，沒有一點好的第一印象。
“你怎麼知道我叫小圓圓？那是我的乳名呢。”小圓圓歪着小腦袋，靠在孟哲懷裡，還是有點害怕這個陌生女人。
葉薇薇心酸得都要碎掉了，就要撲上來保住小圓圓。
孟哲趕緊起身，擋在小圓圓面前，對身後的小圓圓說了一句，拽着葉薇薇就出去了。
“圓圓，在這裡等爸爸。”
小圓圓坐在病牀上，伸長脖子往外看，什麼都看不到，就繼續看故事書。
她一向都是很聽話的好孩子，爸爸讓等，她就會乖乖等。
孟哲拽着葉薇薇到了病房的盡頭，免得他們說話，被小圓圓聽見。
“你來做什麼！”
“我來看我的女兒！”
“你已經拋棄了她，遺棄了她，她再不是你的女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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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當初沒有拋棄她嗎？孩子生了許久，你們孟家一個人影都看不到，最先拋棄孩子的人是你，是你孟哲！”
“是你當年做的太過分了！以爲自己懷個男孩，家裡所有人，包括我父母都要被你呼來喝去！我們只是讓你低頭，從來沒說會拋棄孩子！”
孟哲說的是真心話，當年被葉薇薇折磨的天翻地覆，若不是看到葉薇薇懷着孩子，他早就和她分手了。
而且當年若不是因爲葉薇薇，他和顧若熙也不可能錯過。
“我不希望你再來看小圓圓，她從來不知道自己的母親是誰，也不知道自己的母親當年拋棄了她，我一直告訴她，她的母親去了很遠的地方，要很久纔會回來。”
“你怎麼可以這麼自私！”
“是你太自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