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老坐在輪椅上，出現在李夢涵的病房外。
在門外許久，都像沒有勇氣進門一樣。
“父親，你怎麼來了？”
顧若熙從裡面出來，驚訝地看着席老。
“就是來看看。”席老笑起來，掩飾住心中的糾結。
顧若熙眉心收了一下，大致也在心中肯定了那個猜測，“父親，李夢涵是不是……”
席老擡眸，那一瞬間，渾濁目光中的空洞，便是對顧若熙猜測的最好回答。
“本來我不想問，至少不是現在問，但實在很好奇，也忍不住……激動。”能找到媽媽的親生女兒，顧若熙怎麼能不開心。
“小童啊。”席老嘆息地呼喚一聲。
“父親，你有證據了嗎？”這是顧若熙更關心的問題。
席老點了點頭。
這一瞬間，顧若熙的心狂跳起來，“就是說……就是說，她真的是了？”
席老又點下頭，“已經用你母親的頭髮，做了親子鑑定。”
顧若熙猛地捂住心口的位置，差一點就要哭出來。
“原來是真的！媽媽的女兒……真的找到了……”
“小童啊，這個孩子……我對她虧欠太多了，日後你們又是姐妹，要好好相處。”席老居然帶着幾分祈求的目光，看着顧若熙。
顧若熙連連點頭，用力吸了吸鼻子，“一定會的！雖然不是同父同母的親姐妹，我會將她當成親生姐妹一樣！這些年……我也偷走了本該屬於她的很多東西。”
“那就好，那就好。”
席老欣慰地連連點頭，一雙老目中，竟也有水色浮現。
顧若熙親自換下傭人，推着席老的輪椅進門。
李夢涵詫異地看着她們，下牀站在牀前，目光靜靜地望着席老。
“小童啊，你先出去，我跟她單獨說幾句話。”
顧若熙轉身出去，卻在走廊裡，遇見剛剛回來的祁少瑾。
祁少瑾的腳步僵住，距離顧若熙三米的位置，那是疏遠的安全距離，而他的目光卻膠着地落在顧若熙身上。
“我父親在裡面，他有話要對李夢涵說。”顧若熙難掩笑容。
終於證實，李夢涵就真正本該叫顧若熙的女孩，怎麼能不高興。
“你還好嗎？”祁少瑾低沉的聲音，輕輕的，卻在不經意見撥亂了顧若熙的心絃。
“我？我很好！”她都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不好了。
“看你眼眶很紅，目光也很低落。”
“……”
顧若熙心口一揪，從她的眼睛，他居然能看出來這麼多的東西。
也只有真正用心的人，纔會從你的一個眼神中剖析出來很多的情感，爲你所憂而憂……
顧若熙努力勾起笑靨，“我真的沒事！就是太高興了！她真的就是小時候救過你的那個若熙，是媽媽的親生女兒，已經做過親子鑑定了！這一次是真正的證實，不是猜測！”
祁少瑾不說話，面色沉靜。
“你不高興嗎？終於找到她了！你再也不用糾結，當年那個女孩，爲了你……爲了你丟了命，你也能放下你自己的虧欠，你也能……”
有些話，就要脫口而出，顧若熙趕緊忍了回去。
“不好意思，我只是想說……”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你覺得我對你是因爲當年兒時的事，你覺得，她回來了，我對你的感情也該轉移到真正的顧若熙身上。”
顧若熙輕輕搖頭，她確實是這個意思，但沒有轉移感情的意思。
“你誤解我要說的了。”
祁少瑾卻不肯聽顧若熙的解釋，兀自堅信顧若熙就是這個想法。
“現在說這個，很可笑，但我還是想說……”
祁少瑾望着顧若熙如水般盈動的眸子，聲音很低，也很輕，字字卻那麼清晰。
“能收回來的心，不叫真心。能轉移的感情，也不叫感情。”
“……”
顧若熙愕住了。
祁少瑾卻笑起來，依舊是他慣有不屑一切的笑容，就好像什麼東西在他那裡都無所謂，無所謂到他像一塊永遠不會發熱的冷石頭。
“若熙，或許當初，我讓你以爲，我只是回報你，感激你。也或許……”
祁少瑾的聲音頓住，又是無所謂一笑，“算了，不說這個了。”
“少瑾……我……”顧若熙真的不知道應該說什麼，努力笑笑，“我們不說這個了！相信一切都會好起來！時間會沖淡一切的。”
祁少瑾真的很想對她說，她這話說的太傷人，但不會說出口，造成她的困擾。
“我會在她痊癒之前照顧她。”祁少瑾說。
“你真的是一個好人。”顧若熙真心道。
不瞭解祁少瑾的人，會一眼看去，他就是一個冷冰冰的一座不能接近的冰川。但只有真正瞭解他，纔會發現，他真的很好。
祁少瑾笑了，“一切都會好的。”
雖然表現的很灑脫，也很無謂。但他心底的冷，只有他自己知道。
甚至悲觀的覺得，他不會好了，但只要面前這個女人能好，他便是晴天。
席老看着李夢涵許久，都沒有開口說話。
“席老，真的很感激你，能幫助我。”李夢涵誠懇道謝。
“孩子，你不用感謝我。”
李夢涵不懂，席老爲何用這樣虧欠的口氣對自己說話。
“還是要感激您的，要不是您，我現在估計還不能出來！想想也真是抱歉。”李夢涵拘謹地笑着。
“孩子，等你痊癒後，就來席家住下，我會照顧你的。”席老低聲說。
李夢涵更覺得受寵若驚了，“您能幫助我，我已很感激，怎麼還能再麻煩您。”
“孩子，不麻煩……”席老有些話，欲言又止。
“能告訴我原因嗎？”李夢涵當然懂得，一切不會毫無原因，“我跟您並不熟，您完全沒有理由這麼照顧我。”
“因爲你是舒容的親生女兒！”席老終於將這話說了出來。
“舒容？是誰？”李夢涵忽然身體一晃，完全不懂對方在說什麼。
“楊舒容，你的親生母親，你是她的女兒，我已經做過親子鑑定！你就是真正的顧若熙，孩子……”席老激動得老目泛紅。
早就不會掉眼淚的人物，這一刻也忍不住眼角潮溼。
“你說什麼？怎麼可能！我不相信！”李夢涵一時間根本接受不了這個事實。
“親子鑑定不會有錯的孩子，我找了這麼多年，終於找到你了，我還以爲……你已經不在人世了。”
席老向着李夢涵伸出手，李夢涵卻連連退後。
“我怎麼可能是什麼真正的顧若熙！我不是！你們一定搞錯了！一定搞錯了！”
“孩子，小時候的事，你真的一點印象都沒有了？”
李夢涵怔住，小時候的事，她不是完全沒有印象，一些模糊的影像，也經常在夢裡或是不經意之間浮現在腦海裡。
但那時候的記憶，實在太微薄了，這些年經歷的又太多太多，淺薄的記憶早就被飽滿的生活困苦給擁擠得沒了位置。
“我不知道！不知道！”李夢涵扶住額頭，不住搖着頭。
“我怎麼能是什麼顧若熙！顧若熙就站在門外！我纔不要！”
“孩子……你先冷靜冷靜，等你能接受了，我再來看你。”
席老嘆息一聲，自己轉動輪椅出門。
“小童啊，你進去幫爸爸勸勸她。”席老對顧若熙說。
顧若熙聽見病房裡傳來摔碎東西的聲音，趕緊開門進去。
李夢涵將桌子上的杯子全部摔碎在地上，臉色在陽光中，泛着病弱的蒼白。
“找到自己的身世，不好嗎？”顧若熙低聲開口，不清楚李夢涵爲何這麼不能接受。
李夢涵猛地擡頭，射來幽寒的目光。
顧若熙安靜地迎接這樣的目光，“確實，換成誰一時間都不好接受。”
“我纔是顧若熙，那麼你又是誰？”李夢涵冷聲質問。
“我……我們是表姐妹。算起來，我應該叫你一聲姐姐。”
“叫我姐姐？”李夢涵冷笑着站起來，一步步逼近顧若熙，顧若熙一步步後退。
“我是顧若熙，那你又是誰呢？”李夢涵笑起來。“忽然告訴我這些，對我來說，根本不是好消息！簡直是一個糟透了的消息！”
她已經失去的太多了，早就對自己親人淡忘了，也絕望了，以爲自己這輩子都找不到親人了。
“你不能這麼想！”
“你要我怎麼想！”李夢涵繼續逼近顧若熙。“你知道嗎？我真的好恨你！現在忽然讓我成爲你，我怎麼可能接受的了！”
李夢涵的想法太極端了。
“能彌補你的，我們都會盡力做到！”顧若熙一下子撞在窗口上，身後再沒有位置可以退避。
“彌補？我可不可以理解成，是你竊取了本該屬於我的人生，屬於我的一切？”
李夢涵含淚的目光，鋒利地落在顧若熙的小腹上。
顧若熙穿着寬大的襯衫，看不出來太大的肚子。
“……你居然會這麼想！”
“是你奪走了本該屬於我的一切，將所有的痛苦留給我自己品嚐！”李夢涵忽然激動起來，眼睛泛起一層猩紅。
“我從來沒有竊取屬於你的一切！”
“現在告訴我這些，是不是就是意味着，屬於的我一切，你都要還回來了呢？”
李夢涵忽然咯咯咯地笑起來，一把打開虛掩的窗子，用力推在顧若熙的肩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