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講到這個份上,再隱瞞也沒什麼意義了。
徹底放下包袱的銀林惠奈,真實的情緒涌現了上來。
由於他們一行人還沒離開別墅,仍未散去的那些周藤豪貴的狐朋狗友們也循聲湊了過來,停車場上相當熱鬧。
銀林惠奈的聲音因此放的更大了。
“我父親的心臟一直不太好。有天,他開車載着我媽媽一起出遠門,結果在開到一段沒什麼車輛經過的山路時,突然心臟病發了……”
她起了這麼一個頭,阿笠博士便明白過來了。
周藤豪貴這種作派不太可能是短時間養成的,他肯定是這麼幹有些時日了,銀林惠奈的父母是其中尤其不幸的那一類。
“這是誰都不想看見的意外,可當時事情已經發生了,我的母親沒有辦法,趕緊下車,想要攔住經過的車輛,找人求助。”
柯南皺緊了眉頭:“那些難聽的話,周藤先生也對你母親說了嗎?”
“啊,是啊。我媽媽攔下了一輛車,然而車上的司機不僅沒有提供幫助,還口出惡言。後來,根據我的觀察,他那次甚至是刻意爲之的。”銀林惠奈冷笑了一聲,“因爲和家庭的關係很差,周藤豪貴對老人不僅是缺乏耐心,他是心懷惡意的。”
“難道說……”阿笠博士指了指自己。
“說了和對您說的那些話差不多的內容,他在聽我母親說,是另一個老人心臟病發以後,也來了這麼一句,‘那就在這等死吧老太婆’這種話……”銀林惠奈做了個深呼吸,“我的父親因爲送醫不及時去世了。我母親受到了嚴重的精神打擊,一病不起,沒幾個月,就跟隨爸爸也去世了。我一直到媽媽臨死前,才從她口中知道了事情所有的真相,她告訴我了那個惡魔開的車子的樣子,還有車頭上,那個張開雙翅的金色神像……”
柯南恍然地點頭。
那麼討厭老爺車,是因爲那是害死了她父母的人當時開的車輛。
而那麼瞭解周藤豪貴的那一臺,則是因爲她在不停地搜索細節,調查害死了父母的罪魁禍首,車輛是其中相當重要的細節,她已經將它研究透了。
“也就是說,你從一開始就是故意接近周藤先生的咯?”弓長警部看了看手中的女神像,摸着下巴。
說到底,會設計這麼複雜的方案,一方面和柯南說的差不多,兇手是個處心積慮,殺意堅決之人,另一方面,則是因爲銀林惠奈想要將所有害死親人的東西都消滅,自然需要精心設計一出能把人和車一起送上天的戲碼。
搞半天是一出“公主復仇記”啊,怪不得了。
“不,我只是一直在調查和它有關的東西。勞斯萊斯是單價很昂貴的車輛,能接觸到它的圈層很有限,我自那以後,就經常參加類似的派對,想收集一些信息,沒想到竟然難得好運了一次。”銀林惠奈的目光也停留在女神像上,“我真的找到了那輛車的主人。”
之後的事情,她不展開說明,也能猜到了。
銀林惠奈是個美麗的女性,高挑又優雅,很具魅力。
在她刻意的接近和討好之下,周藤豪貴那樣自大花哨的傢伙,肯定是很快淪陷了。
她花費了一年多的時間和對方相處,戀愛,一直走到談婚論嫁,能接觸並且左右對方的居所……
阿笠博士摸了摸自己的小甲殼蟲,不禁唏噓。
大概是上了年紀的關係,面對這樣的人間慘劇,他通常不會像年輕人那樣,產生分辨對錯的想法,他只是忍不住心生感慨。
依照周藤豪貴雖然發生了多次爭吵,還是準備結婚,甚至乖乖按照女友的要求打扮和開車的狀態來看,對這段感情,這個淺薄但富有的傢伙搞不好還挺認真的,說明銀林惠奈確實吸引他,是個能讓他產生想要一起生活下去的想法的理想伴侶。
事情之所以發展到這一步,完全源於他當初造的孽。
他要是個素質別這麼低下,有個最起碼的道德觀的正常人,當初遇到銀林惠奈的父母時,多少施以援手,在救人以後,他的身份就與之後截然不同了。
面對救了父親一命的恩人,再怎麼樣,銀林惠奈也應該與他見一面,和父母一起道謝。
換句話說,那天在偏僻路段的相遇,說不定本來是一段緣分的開始。
然而做人不積德,行事放縱,不顧及他人感受的周藤豪貴,活生生把緣分糟蹋成了孽緣。
“真是因果循環,報應不爽啊……”阿笠博士用很標準的中老年口吻感嘆着。
“確實。”站在他邊上的唐澤點頭贊同,“銀林小姐準備了再多,最後能不能打出靜電,其實依舊是不確定的事情。三次就被送走了,說明老天也看不下去,真是多行不義必自斃。”
“?是這麼個因果循環嗎?”沒想到這句話還能這麼解的阿笠博士呆呆看過去。
“嗯?不是嗎?”唐澤疑惑地回望。
專門設計出來配備了壓電點火器的打火機,有時候都點不亮火呢。
這麼寬敞一個車庫,只傾倒了一桶油,攏共也就在裡頭揮發了幾小時的汽油蒸汽,一週測試一次,三週人就沒了,可見老天也真的很想收了周藤豪貴。
某些人死了,別人才能活的好好的。
銀林惠奈父親死於心臟病發,或許真的是運氣不好,可她母親的死,絕對是有被周藤豪貴氣的,以及明明都有了求助的機會卻被拒絕,眼睜睜看着相伴多年的丈夫在自己面前一點點斷氣的絕望這些因素在裡頭的。
上了年紀的人基礎疾病本來就多,再這麼一刺激,好好的人都不行了。
要唐澤來講,確實死得好啊。
站在邊上圍觀了半天的幾個小學生相互看了看,對此沒什麼感想,第一反應倒是想起了此行本來的目的。
“這樣的話,就不用推遲行程了吧?”吉田步美眼前一亮。
原本,如果要作爲案件的目擊人,順便送銀林惠奈去警局的話,他們就只能開車回東京了,今天路上已經耗費的幾個小時是白費了。
現在就不用了,畢竟銀林惠奈原本不想坐警車的理由,是覺得這樣像是被抓的犯人似的,心生抗拒。
如今不用抗拒了,因爲她確實就是被抓的犯人。
“好耶!”已經感覺餓了的小島元太小聲歡呼,“那我們可以坐大姐姐的房車去嗎?”
娜塔莉一行人開的房車,哪怕他們上去的時候其他房間都被門簾阻隔着,看不見內部結構,從外觀上看也真的相當大了。
帶上幾個小孩子而已,綽綽有餘。
“喂喂,要我一個人開着車跟在後面嗎?”阿笠博士抗議道。
“我可以陪博士一起。”灰原哀輕聲說,“房車太像大巴了,我坐着暈車。”
阿笠博士大爲感動:“小哀……還是小哀比較貼心……”
當然,真實的理由並不是這個就是了。
那邊的房車,雖然灰原哀乘坐的機會沒有很多,那也是上去過不止一回的。
她怕自己在遇上其他人以後表現的太熟稔了,令人起疑。“那房車那邊就由我看着好了。”唐澤笑着接過話,“不會讓他們鬧騰太兇的。”
他就沒這個擔憂了,因爲他演技好。
“好吧,上車不能太喧鬧哦,車上還有人在休息。”看見孩子們找過來,娜塔莉自然是不會反對的,柔聲說,“到了營地,大家也可以一起吃飯……”
雖說房車上的冰箱並不大,也沒攜帶冷櫃那種特別刑的東西,可怪盜團真正的儲物倉庫唐澤在這呢。
晚上想吃什麼,就看唐澤想拿什麼出來了,多幾張嘴完全不是個事。
“好哦!”
對比起擠擠挨挨坐那麼多人的小甲殼蟲,小孩子們肯定還是喜歡有大沙發,能吃沙冰的大房車。
三個孩子興沖沖地歡呼,被娜塔莉領上車子去了。
目送着他們,以及猶猶豫豫在打量還在和警察交涉的淺井成實的柯南慢半拍地走上車,唐澤才微微收斂起笑容。
“已經確定了?”
他的話音剛落,星川輝就從側面的拐角裡走了出來。
“嗯,看那樣子也知道吧。”星川輝偏了偏頭,示意被弓長警部帶走的銀林惠奈的方向,“那種樣子,說沒有陰影很難相信。”
爲了復仇搭上幾年的光陰,不惜和想要報復的對象結婚,也要接近對方,弄死對方。
這樣堅定的殺心,要周藤豪貴再拖一陣不死,搞不好殿堂都煉出來了。
想到這裡,唐澤都有些感慨。
一個有殿堂的混賬,將受害者也逼的精神扭曲,這種陰影催化產業鏈,也就東京獨有了。
“好,讓諾亞先記下吧,晚一點一起解決掉。”唐澤感慨完,點頭佈置任務。
正準備擡腿的星川輝愣了一下:“誒,不現在去處理掉嗎?”
按照唐澤的風格,就地解決掉,過倆小時銀林惠奈到警局了,人差不多也恢復過來了。
這樣警方的筆錄工作也好做的多,還省事。
“都講了今天出來露營的。”唐澤沒好氣地拍了他一巴掌,“放假還加班,你是哪來的工賊?”
哪有資本家還沒壓迫,自己上趕着卷的?
淺井成實說的不錯,星川這傢伙,真是被之前的降谷零大連環任務搞的有點太緊繃了。
星川輝露出了死魚眼:“真的嗎?這叫放假嗎?”
一羣人,還得夾着幾個不知道怪盜團真相的普通人一起,去進行集體活動。
對星川輝來講,哪裡叫作放鬆,搞不好比扮演庫梅爾還讓人覺得疲勞。
好歹庫梅爾一半的時間確實是組織的成員,可以穿梭在黑暗當中,當個面無表情的殺手。
“出來露營多輕鬆的事情。話說你都和他們一起住這麼久了,還不習慣集體生活啊?”
“不是這個意思,但,在家裡和在外頭感覺還是不一樣的。”星川輝翻着眼皮,“在這裡又不可能穿着睡衣就直接出去……”
“‘家裡’嗎?從你嘴裡聽見這個詞,真陌生。”唐澤笑了起來。
星川輝的眼神轉了轉。
據點裡現在居住的人不少,但總的來說更像是一種寬鬆的宿舍生活。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房間,相互可以不打擾地保持自己的生活作息,有需要的時候可以搭把手,不想參與了也完全可以在房間裡呆一整天不出門。
星川輝其實不太瞭解正常的生活是什麼樣的,不過如今的他,住在據點裡確實會感到輕鬆。
那是不需要僞裝自己的面目,不需要保持警惕,想當什麼樣的自己都行的,最包容的地方。
“我不知道正常的‘家’是什麼樣的……現在的怪盜團,已經很符合我的幻想了。”星川輝實話實說,“我在這裡能放鬆下來。”
他的影能力,從覺醒開始,明顯就是很符合他的怪盜裝束狀態的,即隱於暗處,伺機而動的忍者。
按照整天喜歡琢磨他們這些能力的萩原研二的說法,他之所以是一身反常的白色,搞不好是一種“他能成爲任何顏色”的,變色龍一般的暗示。
這種能力換在任何武力組織,肯定都會被首領作爲暗殺技能運用起來,可唯獨在怪盜團,星川輝扮演的一直是一種很神奇的,類似載具的角色。
不得不說,這和當初唐澤帶他進團的時候給的定位差不多,有始有終了屬於是。
星川輝一開始是有點無語的,時間久了,卻大概猜出了唐澤的用意。
唐澤並不希望他扮演過去那樣的角色——即便他明確表示了自己並不介意,也擅長這些事——而是希望他能找到新的定位。
不需要拿起刀,拿起槍,沒有那些犯罪的色彩,也一樣能發揮自己力量的定位。
他們現如今特殊的身份,註定了星川輝沒機會也不可能再成爲一個普通人,去體驗完全普通的生活,正常地成長了。即便如此,唐澤還是一直努力讓他走上正常一些的軌道。
這個方面,星川輝是察覺到了的。
這麼久過去,唐澤的努力是否見效他不清楚,不過,他確實已經習慣屬於自己的那一小片能藏進去讓誰也找不到的影子,有許許多多其他人陪着他一起出現在那了。
哪怕失去了過往,來路都快淡忘,他也並不孤單。
“進步很大嘛,比過去坦誠多了。”唐澤頗感意外,很快欣慰地拍了拍星川輝的肩膀。
星川輝沒有拒絕他寬慰的動作,不過還是沒忍住翻了個白眼。
“……唯獨不想被你這麼說。”
你這個不知道到底是摘下了面具還是戴上的面具,全怪盜團最不坦誠的傢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