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7章 空竈燃火
辭舊迎新的年關時刻，又是在大庸承天府的皇宮中，由當今天子產生遐想，恍惚間項儀好似在心中真的幻想出了那朦朧的仙子，那仙子擡起頭對着他露出笑容。
此刻的項儀微微後躺，背後早已由太監墊着墊子和皮草，他似乎微微有些醉了，眼睛眯着不願閉上，雙目縫隙中依然能透出些許皎潔的月光，亦如微醺中所見仙子的身姿。
“月上仙子.朕得長生化爲仙，願封你爲貴妃，親澤你肌膚寸寸”
皇帝的這一聲低語卻又好似不只是他自己的呢喃，特殊的時間特殊的地點，又加上特殊的人，其口中所言更是好似跨越了空間。
太陰山中，杜小琳原本閉目沐浴在月光下，但此時此刻卻微微皺起眉頭，耳邊彷彿聽到了大庸天子略帶淫糜的聲音。
這種感覺讓杜小琳渾身不適，一下子就睜開了眼睛，只一瞬就好似在心中看到了遙遠的承天府，看到了那皇宮中的昏君。
虛浮之氣，空竈燃火，躁身躁念
“哼！”
就算你是大庸天子又如何？仗着大庸天下的氣數又如何？是你可控的麼？
杜小琳這會是真有些生氣，只是心念一動，皓月之光都微微盪漾，那股遙遠的氣機直接被她擊碎。
也是這一刻，躺到在酒宴上帶着笑容喃喃自語的大庸皇帝項儀，剛剛那種醺醉中帶着飄飄然的感覺剎那間粉碎，就像是直接被人從雲頭掃下。
在這急速下墜的過程中，皇帝分明還聽到一聲若有若無的女子冷哼。
“嗬呃.”
皇帝整個人抖了一下，手中握着的金樽也“咣噹”一下摔落在地上。
“陛下？”
身邊的趙朝林趕忙扶住皇帝，將他慢慢扶起來，一旁的小太監則撿起金樽放到桌案上。
歌舞依舊在繼續，也有宮女在上着菜，除了附近觀注皇帝的大臣和法師看了過來，其餘人都沒有什麼反應，即便是看到的，也只覺得皇帝是微微有些醉了。
但此刻的皇帝卻甩了甩頭，推開身旁的老太監，憑着剛剛腦海中殘存的美好，擡頭看向天空。
可就像是皇帝的非分之想引得上天都不滿了，原本晴朗的夜空忽然開始起了一些雲，並在這過程中漸漸將彎彎的明月都給遮蔽。
而在皇帝眼中，原本那彎彎明月都已經幻想成了婀娜的太陰仙子浮空起舞的身姿，但也伴隨着烏雲的顯現而消失了
直到這一刻，皇帝才如夢初醒，隨後看向周圍。
也是這時候，周圍一些較爲敏銳的人才覺得天子似乎有點不對勁。
“哪位法師可驅雲散霧，爲朕將這明月重現啊？”
只聽皇帝忽然這麼問了一句，附近幾桌的交杯換盞之聲頓時停下，不少人都看向天子。
項儀以爲是衆人沒聽清，在老太監的攙扶下直接站了起來，並喊了一句。
“哪位法師可驅雲散霧，爲朕將這明月重現啊——”
這一下聲音足夠大，更是使的編鐘絃樂等收聲，起舞之人也紛紛停下，羣臣和一衆法師都看向皇帝，而一衆法師在反應過來之後也不由面面相覷。
偌大的皇宮除夕煙花晚宴上，竟然一下子安靜了下來，也只有皇宮外遠遠的鞭炮聲還隱約傳來。
明日祭天開始就是鑑法大會了，但嚴格來說，對於衆法師而言，自打入京被司天監篩選出來之後，他們的鑑法大會已經開始了。
如今穩得頭籌的正是煉丹士高宏清，而且不但皇帝看重他，王公貴族也是，甚至是諸多法師也想和高宏清套近乎。
因爲現在消息靈通的或者有能耐的，基本都認爲高宏清是真有能力煉丹的。
天師之位有幾個誰都不清楚，但康定年間曾經冊封的是四個，如今的天子再封應該不會少於四個，卻也不會太多。
高宏清必然佔據一個，剩下的位置，要爭奪的人可是還有兩百多個呢。
所以幾乎是皇帝纔開口問了沒多久，立刻有人在權衡過後起身迴應。
“陛下，我本座願意爲陛下分憂，驅散這礙事的雲霧！”
本來有些也想回應的人只覺得慢人一步，多少有些懊惱。
“哦？這法師還請速速施法！”
皇帝臉上露出驚喜，他不想要中斷剛剛的想象，即便知道那不過是幻想，但卻又有着一絲不理智的殘念，因爲他覺得自己是與衆不同的，是勝過開國皇帝，勝過明宗武宗的大庸鼎盛之君。
“遵旨！”
起身的人乃是一個大喇嘛，手中已經拿起金剛輪，口中更是念念有詞。
祈雨或許很麻煩，驅雲還是有把握的，大喇嘛一手轉動金剛輪，一手托起一隻倒了酒的酒盞，眼睛也閉了起來。
肖山三聖和附近一些法師漸漸皺起眉頭，這喇嘛確實有些門道，此刻他手中的酒盞內，酒水竟然開始轉動起來，那唸經聲也越來越響。
天空中的雲霧本就不算很濃郁，這會竟然隨着喇嘛的唸經聲緩緩下沉，一些雲氣似乎是從天而降，落向喇嘛手中的酒盞。
這等神奇的一幕看得不少人大臣和勳貴，以及那些舞者樂師瞪大了眼睛。
喇嘛額頭微微見汗，但唸經聲卻還在加大，彷彿是要念給雲聽，念給神佛聽。
忽然，那喇嘛一下睜開眼睛，臉上露出一絲喜色，雲層已經淡了，還在變淡，更淡了.
只是這一刻，那喇嘛透過雲層看到明月一角，隱約之間好似看到天人睜眼怒目一視。
若是別的什麼術士或者妖人以其他方式施法還好，卻偏偏是一個喇嘛，他以經文起念，此刻施法心神念力爲首。
看到月光的那一刻，就好似被杜小琳瞪了一眼，心中猶如驚雷！
轟—— 這一下，經文心境竟是剎那間破碎，喇嘛整個人僵在了當場。
經文停了這是用耳朵人人可以聽出來的，那喇嘛身體微微顫抖。
“呃嗬.呃.”
口舌不清中，喇嘛嘴角溢出一些泡沫，整個人直挺挺倒了下去，喇嘛一倒，雲霧自然也再無動靜。
一些宮人到喇嘛那邊查看他的情況，諸多法師則帶着驚愕盯着那，又看看天上。
肖山三聖各自看了一眼，多少能覺出相互之間眼神中的那種略微驚懼的感覺。
那喇嘛的情況明顯不正常，難道天子剛剛的喃喃之聲，竟然真的被傳說中的太陰仙子聽到了？
皇帝也愣愣看着那邊的喇嘛，似乎狀況很不對，一直在抽搐，並且好幾個人按不住他，還是大內侍衛上前點穴，再由御醫上前查看。
不過很多法師大概都反應了過來，這是在施法過程中驚了神了！
嗯，看來少了一個競爭天師之位的。
但狀況不太對勁的其實不只是那個喇嘛。
一陣寒風吹過，此刻的大庸皇帝項儀忍不住哆嗦了幾下。
“嘶嗬.”
一邊的老太監敏銳察覺到了這一點，趕忙拿起獸皮披風爲皇帝披上，後者也下意識抓住披風在胸前緊了緊，卻還是難以緩和寒冷。
之前精神抖擻，彷彿年輕十歲的皇帝，這會忽然變得畏寒起來。
“陛下，您怎麼了？您快坐下，快坐下”
趙朝林擔憂地說着，並扶着皇帝坐下，他的聲音也成功將衆人的注意力從喇嘛身上轉移到皇帝那，然後不少人就又吃了一驚。
因爲此刻的皇帝的狀態明顯也不太對。
自吃了高宏清的丹藥之後，這段時間以來還是皇帝頭一次畏寒。
“御醫，御醫——”
太監這麼喊着，御醫一下就跑了過來，皇帝有事誰還管那個喇嘛啊，旁邊的一些法師也忍不住站了起來。
肖山三聖這會一個個都縮得靠後一些，覺得可能皇帝現在的情況不太簡單。
老御醫查看皇帝之後，倒是微微鬆口氣。
“陛下並無大礙，只是有些體虛，今日不宜再飲酒，應該早些休息了！”
聽到這話，所有人都鬆了口氣，只有高宏清有些吃驚，忍不住開口道。
“陛下吃了丹藥，怎麼可能體虛？剛剛還精神抖擻呢！”
高宏清一直覺得師父留下來的補陽丹十分不凡，將死之人都能吊命，何況是皇帝也沒到那地步呢。
但聽到高宏清這話，有的法師則忽然笑道。
“高道長，這話不該你來問吧？”“是啊，也不知道是不是高道長的丹藥有問題啊！”
這誅心之言出來，高宏清臉色都變了，不過也有法師出來圓場。
“我等都是道友，不必傷和氣！”
畢竟如肖山三聖，其實心中是覺得丹藥應該是沒問題的。
“好了，諸位法師還是勿要爭執了，本官只問一句，陛下這情況是否有邪祟爲禍？”
俞子業對着附近的人問了一句，肖山三聖之一的柯賦趕忙回答。
“俞大人放心，絕非邪祟，我看啊，可能是陛下貴爲天子，與凡人不同，丹藥的藥力耗盡了.”
“對對，有這種可能！”
那邊的老御醫雖然剛剛說皇帝無大礙，但此刻依然在把着脈，並且眉頭緊鎖，陛下好似比沒用藥之前更虛了，只是這話他不敢立刻就說。
“好了.”
皇帝的聲音傳來，附近的議論也停了，他擡頭看看天上雲霧。
“今夜晚宴，朕就陪到這裡，起駕回寢宮”
很快，皇帝在宮女太監和侍衛的簇擁下離場，這正主一走，除夕宮廷晚宴也就頓時開始陸續散場了。
各人有各人的心思，這一晚或許是不眠之夜。
即便是在今天這種狀態下，皇帝體虛歸體虛，心中那非分之想作祟，竟然還特地翻了牌子，憑着殘存想象與妃子翻雲覆雨。
只是當然，即便拼盡全力，也沒有之前一段時間那等生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