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場的人都被錦繡的話嚇到了。
巧珍第一反應便是欣喜雀躍，然後便是疑惑不解。錦繡生了病難不成連腦也跟着傻了麼？居然要主動去莊上養病……
素秋和錦繡相處多年，見錦繡如此模樣，心裡也是大大的不忍，一臉的同情。
素琪卻飛快的轉起了念頭，若是錦繡走了，這一等丫鬟的位置豈不是空了出來？
錦蓮再也忍不住了，就算隨意插嘴的後果是被沈氏怒罵一頓她也無法顧及了：“錦繡，你說什麼傻話呢快別說了。”
生了病的丫鬟最怕就是被攆出府。錦繡倒好，居然主動提出這等要求。真是不知該怎麼說她纔好。
錦繡往日的機靈都哪兒去了嘛
錦繡用眼神安撫錦蓮，兩人默契由來已久，錦蓮自然看懂了錦繡的意思。
別說話，聽着就好
錦蓮心裡苦苦的，卻還是依着錦繡的吩咐，默默的站到了一邊。
錦繡的目光懇誠之極，直直的看向沈氏：“夫人，奴婢自打十一歲便進了您的院，到了十三歲，承蒙您不棄，提拔奴婢到了您身邊伺候。如今也有三年多了。夫人待奴婢一向寬厚，好吃好喝好用的從未虧待過奴婢。說句大逆不道的話，在奴婢的心，夫人不僅是主，也是奴婢的最最重要的親人。如今，奴婢身染怪病，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好。奴婢實在不忍心讓夫人再爲奴婢操心，更不願意在院裡待着。萬一把病氣過給了您，奴婢就是死一百次也無法彌補自己的罪過。還請夫人成全了錦繡的一片心意。就讓錦繡離開吧”
錦繡說完之後，長跪不起。
這是她的最後一搏。只要沈氏就此放了她出府，在莊上待個一年兩年，想來也不會再惦記她了。
到了那個時候，她再慢慢“好”起來，然後再嫁出府去，應該也容易的多……
她的這一番話情真意切，不僅打動了沈氏，就連一屋的丫鬟也都跟着抹起了眼淚。
沈氏眼角溼潤，手微微顫抖着。向來果斷的她，居然也無法決斷了。
理智上，她知道錦繡說的是對的。
可感情上，她又如何捨得陪伴了她幾年的錦繡？
到底該怎麼辦……
朱嬤嬤此刻走了進來，見屋裡這等情形很是詫異：“錦繡，你不在屋裡好生待着，跑到夫人這裡來做什麼。”語氣裡微微有些不滿，顯然不樂見錦繡出現在沈氏面前。
也難怪朱嬤嬤會有這等反應。她本就是沈氏的鐵桿忠僕，事事都以沈氏爲重。她自然不希望見到生了病的丫鬟往沈氏面前湊合。萬一把病氣過給沈氏那可怎麼辦？
錦繡見到朱嬤嬤，心裡卻是一喜。
沈氏對她還算有幾分情意，捨不得就此放逐她到莊上去。不過，朱嬤嬤就不同了。只要稍微權衡一下，朱嬤嬤肯定是贊成這個主意的。朱嬤嬤對沈氏的影響可不能小覷……
打定主意之後，錦繡哀哀悽悽的把剛纔對沈氏說過的話又說了一遍：“……朱嬤嬤，錦繡深蒙夫人器重，這幾年不知享了多少別人沒享到的榮華富貴。如今，我得了這怪病，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好。錦繡斷然不能再留在府裡了。”
朱嬤嬤神色一動，不由得點了點頭：“難得錦繡如此識大體。夫人，你就答應了錦繡吧等錦繡的病養好了，再讓她回來就似乎了。”這事情由錦繡主動提出來，也是件好事。總比等到日後被夫人攆出府要強的多。
錦繡向來是個聰明人，就算走，也要走的風光些。至少，要給沈氏留下一些念想。日後還有復起的機會。
沈氏明顯的動搖了，沉吟不語。
巧珍故作哀傷的用袖擦了擦眼角：“夫人，您就成全了錦繡的一片心意吧您再讓錦繡留下來，她心裡也是忐忑不安日夜不寧。這又是何苦呢？”
錦蓮悄悄的握緊拳頭，恨恨的瞪了巧珍一眼。
這個落井下石的女人……
只恨自己腦笨，怎麼也想不通錦繡的心意。那些冠冕堂皇的好聽話是說給沈氏聽的，其肯定是另有隱情。
憑着對錦繡的瞭解，錦蓮可以斷定，錦繡一定有什麼盤算。
素秋和素琪對視一眼，紛紛選擇了沉默。
誰都知道錦繡若是真的去了莊，只怕回來的機會就少之又少了。她們可做不出這種幸災樂禍的舉動。
沈氏看着跪在地上的錦繡，終於狠了狠心：“也罷，錦繡就去莊上住一陣。等身養好了，我立刻派人接你回來。”
此言一出，巧珍一臉喜色，錦蓮強忍着眼淚，素秋和素琪一臉同情。
錦繡心裡一鬆，然後恭敬的磕頭謝恩。
沈氏嘆了口氣吩咐道：“錦繡，你起來吧等收拾好了東西，我就派人送你到最近的莊上去。記得多帶些吃穿用品。”然後，便囑咐朱嬤嬤爲錦繡準備些滋補身的補品帶上。
朱嬤嬤滿口應了。
沈氏又看了錦蓮一眼：“你去幫着錦繡收拾行李，今天就不必過來伺候了。好好陪陪錦繡”
錦蓮低頭應了，眼角的淚光再也遮掩不住，悄悄的滾落。
錦繡倒是很平靜，待回了屋之後，便忙着收拾起了行李。
錦蓮抹了會兒眼淚，也幫着一起收拾了起來。事情到了這等地步，錦繡的走已經成了定局了。
積攢了幾年的私房錢當然要帶走。錦繡把所有的值錢的物件都收拾好，放在包裹的最裡面。然後，就是收拾衣物。
單衣，鞋襪，夾襖，棉裙……錦繡不慌不忙的將所有能穿的衣物都收拾了起來。
錦蓮越看越是心慌，忍不住按住了錦繡的手：“錦繡，你怎的把冬天穿的衣物都收拾起來了？”難不成錦繡打算在莊上一直住下去麼？
錦繡微微嘆息：“錦蓮，我這一去，至少也要住個一年半載的。自然要把一年四季的衣物都帶上。”
錦蓮咬着嘴脣，含着淚說道：“我捨不得你走……”話音未落，便又哭了起來。
錦繡無奈的停下手的動作，安撫錦蓮：“你別哭嘛，我也捨不得你，只是，我現在這個樣，不走也不行啊我主動要走，夫人還會念着我的好。若是等夫人不耐煩了攆我走，那我才真的變成了喪家之犬呢你想看到我那麼狼狽的趕出去麼？”
錦蓮邊哭邊搖頭。
“好了，錦蓮，別哭了。高高興興的送我走好不好？”錦繡心裡也很難受，卻還是擠出了笑容。
錦蓮點點頭，別過臉去，狠狠的抹乾眼淚，大聲宣佈道：“我不哭了。”她要高高興興的送錦繡走，不要讓錦繡帶着失落和傷心離開。
真的不會再哭了麼？當然不可能。
到了第二天，錦繡拎着兩個包裹上了馬車的時候，錦蓮又哭成了淚人兒。緊緊的摟住錦繡不肯撒手。錦繡只得反過來安慰她幾句，錦蓮才慢慢的平靜了下來。
素秋也落了兩滴眼淚，上前兩步，握住錦繡的手：“錦繡，你要好好保重自己。”
錦繡點了點頭：“素秋，你要好好照顧好夫人。這一院的雜事，就有勞你費心了。”沈氏不可能再放權給巧珍，那麼穩重細心的素秋就成了第一首選。她走了之後，沈氏想必會重用素秋了。
素秋哽咽着應了。
巧珍自然也來送行了，聽到兩人的對話心裡頗不是個滋味。故意湊了過來：“錦繡，你就放心的走吧，夫人身邊有我呢你就放心吧”
錦繡淡淡的回擊了一句：“就是有你，我纔不大放心。”
巧珍沒料到錦繡說話如此不留情面，頓時漲紅了臉：“你……”
錦繡直直的看向巧珍，緩緩的說道：“夫人既往不咎，又容你在她身邊伺候。你要知恩圖報，少動你的小心思。人在做，天在看，爲自己留點退路。”
巧珍被訓的一肚窩火，有心反駁幾句。只是一開始就被錦繡的氣場壓制住了，再加上錦繡句句有理。她想來想去，居然也找不到合適的言辭來反擊。
錦繡不再理睬她，揮手向素琪和錦蓮等人道別。
正在此刻，就見沈氏領着朱嬤嬤過來了。
沈氏居然親自來給送她？
錦繡一驚，連忙下了車行禮。
沈氏揮揮手：“不必如此多禮，你去了林婆的莊上，生活起居自有人照料。你安心靜養就是。我會定期派人去探望你。”
主能爲丫鬟做到此等地步，還有何可挑剔的？
錦繡眼角溼潤了，連連點頭。
朱嬤嬤把手裡的包裹遞了過來：“錦繡，這包裹有兩個盒，一個盒放了些參片和燕窩，留着你補身。還有一個盒，裡面放了些銀。留給你以防不時之需。這可都是夫人親自爲你準備的。”
錦繡哽咽着謝恩。
待上了馬車之後，錦繡忍了半天的眼淚終於掉了下來。
馬車緩緩的啓動，帶着她離開了生活年多的陸府。也帶着她走向陌生未知的地方，即將開始新的生活。
這本是她一心期盼的事情，可等真正到了這一刻，她又覺得說不出的留念和不捨。
再見了，錦蓮再見了，夫人再見了，陸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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