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和平坐在屋裡生氣，杜氏進來問清楚了，把水瓢朝桌上一頓，冷笑道:“看來這頓飯咱是不得不去了，不就吃頓飯嗎，去就去！”
去也不好空着手，柳和平就把家裡爲過年準備的臘肉，和半筐曬乾的山菌，提在手裡，帶着妻子兒女朝老宅去。
柳瑤平垂着頭，一臉愁苦的跟在後頭。
老宅還是那個樣子，不過因爲少了柳和平的修補和杜氏的勤快打掃，變得破舊了些。
柳青蘿跟在母親身邊，走到院門口，就看到柳老爺子正坐在堂屋裡抽菸袋，在他對面，坐着兩個有些眼生的人。
柳二叔和柳四平站在院子裡，嘀嘀咕咕的不知在說什麼，見到柳和平他們，立即閉了嘴巴。
“大哥，大嫂，你們來了啊……”柳四平裹着一個大棉襖，手套在袖籠裡，縮着脖子，訕訕的打招呼。
“嗯，你們站在外頭說什麼呢？”柳和平直截了當的問。
“哦，我們正在說……”
“沒什麼，就是嘮嘮閒話！”
柳二叔立即打斷柳四平的話。
柳四平愣了一下，看了眼柳二叔，不再吭聲。
他們之間的小動作，大家都看在眼裡，卻都懶得追問什麼。
反正今天柳老爺子非要把他們叫來，肯定是有事。
待會自然清楚，也不急於一時。
屋裡的柳老爺子聽到動靜，朝這邊看了眼，眼皮子也沒擡一下，似乎篤定他們一定會來。
柳和平帶着妻女進去，還沒來得及把東西放下，就被手快的四嬸張氏，一手奪了過去。
“喲，這麼大塊臘肉啊！”張氏有些誇張的叫道，隨即是一臉的羨慕，“人人都說，大哥家日子越來越好了，現在看是真的了，嘖嘖，瞧瞧這肉……”
她都半個月沒見到葷了！
這樣冷的天，叫人怎麼熬的住！
廚房裡的柳老太太聞聲走出來，看到張氏的樣子，心裡就一陣厭惡，冷着臉說，“還不去洗菜，在外人面前也這麼眼皮子淺，真給老四丟人！”
張氏眼睛一下子紅了。
柳老太太這分明是指桑罵槐，嫌棄她沒下崽兒，她能聽不出來嗎！
若她孃家爹孃還在世，他們也不敢這樣對她！
只可恨爹孃不在，孃家嫂子生性刻薄，連一文錢也不願再給她，教她日子如此難過……
柳老太太看她一臉晦氣，心頭就充滿厭惡，“還不出去！”
張氏朝柳四平看看，後者只避開眼神，她心頭有些涼，低了頭，慢慢走出去……
路過柳青蘿身邊的時候，她停了一下，低聲快速的說了句話。
柳青蘿看着她的背景，跟了出去。
“哎？妞妞來了也不跟我說話，怎麼出去了？”柳老太太有些不滿。
當初她百般瞧不上的小孫女，雖然出落的好，也有了些名聲，到底是沒有規矩，見不得世面！
杜氏接話道:“她可能找美麗說話去了。”
反正已經分家了，柳老太太別想像以前那樣管着柳青蘿。
柳青蘿跟着張氏到她屋裡，張氏先盯着她瞧了一陣，才苦笑道:“妞妞竟然長得這樣好了……”
她也算鎮上長大的，見了不少地主老財家的小姐，沒一個有妞妞這樣清俏可人的。
柳青蘿脣邊浮起一抹笑，沒把她的恭維放在心上，問道:“四嬸剛纔說的話……”
剛纔她路過自己身邊的時候，說了句“那兩人跟你三姑有關”。
事關柳瑤平的事，柳青蘿還是得問問清楚。
“你倒是對你三姑好……”張氏坐到牀邊，抱着個熱水袋，慢慢的說，“那兩個人，都是鎮上的牙行裡的……”
“牙行？”柳青蘿心中一沉。
“沒錯，”張氏嘴角泛起冷笑，“你那個看着忠厚公正的祖父，正打算把他親生女兒賣了呢！”
柳青蘿沉默一陣，皺眉道“如果要賣，爲什麼等到現在？”
十年前柳三姑就被休回家了，那會她不過二十出頭，還是個年輕俊俏的婦人，真要賣的話，總比現在三十了好賣……
張氏繼續冷笑:“那會兒不是還有個賣苦力的大兒子嗎？我孃家也能摳出來點，日子也不算難過，可如今……”
她看了眼柳青蘿，接着說，“這幾年，沾了你那夫家的光，老爺子可沒少叫你四叔過去要東西……”
柳青蘿詫異:“經常去要東西？”
“是啊，隔三差五就去，雖然不多，但那樣的人家，隨便給點，也夠吃一陣子了……你可能不知道，這些年美麗和你二叔唸書的錢，都是這樣厚着臉皮跟林家要的……”
柳青蘿心中震驚。
她竟然完全不知道這事。
無論白媽媽還是五夜，都從未跟她提過。
那個林瑾玉，他知不知？
想必是不知道的，否則以他的性格，早就拿來對她冷嘲熱諷了……
柳青蘿在心裡嘆了口氣，擡頭問:
“既然這樣，就更沒必要賣三姑了……”
“如果一直這樣，那是沒必要。不過前幾天，你四叔又過去的時候，林家的那位管家說了，他們很快就要搬走了，以後不會再給一文錢。”
柳青蘿點頭，沒有說話。
“你想啊，來年美麗和你二叔要去考試，這就要一大筆銀子，上哪找去？都知道你家有銀子，可林家早就說了，不許咱們去騷擾你們，那老爺子可不就把主意打到你三姑身上了？”
“你爲什麼跟我說這些？”柳青蘿轉而問到。
對於柳老爺子子的心性，她早明白。聽到這些也沒覺得特別吃驚，反倒是張氏的態度，讓她覺得奇怪。
按理說，她不會，也沒有理由告訴自己這件事。
張氏也絕不是多麼良善之人，更不可能是爲了柳瑤平。
張氏知道她不相信自己，忽然忍不住哭起來，“老實說罷，我是爲了我自己，才告訴你的……”
“哦？”柳青蘿挑眉。
“你也知道，我進了柳家這麼多年，一直沒有生養……”
“我知道。”
“以前我孃家爹孃還在的時候，他們還顧忌着點，可自從他們走了，老太太就越發看我不順眼了……”
“你是想要我幫你？”
“不！”張氏紅着眼睛，咬牙道，“他們賣了三妹，不僅僅是爲了給你二叔科考，他們還想給你四叔再娶一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