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維甲申，歲在蒲月，值黃葉村陵遷谷變，大觀園諸人一時雲流風散，百無聊賴之際，餘爲影子單君，明明淑君相約，偕訪烏何鄉之琅嬛福地。烏何之山，林岫四合，隱然如環，惟西南數箭之地缺其一二，潺潺溪水正出於此也。
臨溪有橋，垂虹翼然。過橋二三裡，有山兀然，李白雲“山從人面起”也。山上有瀑，雷轟河潰，濺石噴雪，千丈不止。涉溪而過，越三嶺，山與溪合，木石森然。旁有小徑，連山逶迤。餘三人攀藤攬葛，蹇衣而上，行復六七裡，有山曰明鑑，卓牟秀立，一碧如黛。山顛雲氤霧繞，虛無縹緲之間，樓臺歌榭宛然。
餘三人相視莞爾，晚宿於此。
是夜蟲鳴啾啾，新月如美人晚妝，皎然、澄然、泠然、肅然。於喧擾紅塵頓入萬丈琉璃清涼世界，幾不辨生何人，此何世矣。
餘晚寐輾轉，披衣夜起，過軒庭，穿月門，臨荷池。池旁有亭，亭畔坐白衣人者四，左一，黑麪而瘦，左二，髯而冷峻冥然枯思，其鄰者，儒服博冠，瀟灑豐贍。其右者，暗影之中不可頓見，餘屏聲斂氣，躡足觀之。黑麪而瘦者朗然道“水調才子，是夜星河垂地，明月如鑑，清風佳景，奈此良夜何？”儒服博冠者應聲道：“東野兄，曩日青蓮與鄭杜諸人，夜飲夏口之南湖，成就郎官湖一段佳話，僕與諸君何不步美其後，爲此地增二三名勝耶？”“然也，然也，二公者，高人，與義不才，叨陪末座，惟諸君馬首是瞻。”暗影之人撫掌大笑，左顧而道“周兄以爲如何？”髯而冷峻者道“長者命，不敢辭。是夜月華如練，清光明鑑可人，諸公何不以詩爲紀。然詩詞中，須有明鑑二字。”“以此爲例，以此爲例！”衆人交口道。聲音漸寂，頃刻，儒服博冠者吟道“明鑑掩塵埃，含情照魏臺。日中烏鵲至，花裡鳳凰來。玉彩疑冰徹，金輝似月開。方知樂彥輔，自有鑑人才。”“妙哉，妙哉！”，寂然之中，有人擊節而贊。轉而視之，影子單君與明明淑君，恍然瑤池仙人聯袂攜手翩翩而來，餘急搖手，然四顧，人跡閬然，雲樹渺渺，白衣人恍然不見，急命單君鋪紙，淑君研磨。而爲是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