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肉?”看着那個和尚進了寺廟,且手上提着的一大塊豬肉,孫小六越發驚訝。
圍着寺廟摸索了半日,孫小六決定先探清楚虛實再做打算,硬闖從來不是他的個性。
夜色漸暗,靈隱寺的門稍稍打開,這個和尚換上了一身純白袈裟,模樣倒也清秀,跟着他,孫小六重新回到了那個避難所,此刻,又是放粥的時間。
抱着孩子的婦人們大多都有些懼怕這個白衣僧人,但那些粗狂的漢子們卻不畏懼,見這個人人喊打的妖僧換上一件乾淨的白袍便敢來與他們爭粥,幾個男人直接插隊排在他的面前,令孫小六不解的是這個和尚明明修爲不低,卻不去與他們爭搶,而是默默地排到最後面,等所有人都打完了之後他纔上去。
“和尚,你今天這衣服不錯啊,怎麼,穿這麼幹淨也來要飯?”和尚打了一碗粥拿了一個饅頭,蹲在一旁正準備開吃時,兩個漢子大大咧咧的來到他的面前。
孫小六藏在不遠處,默默地看着這一幕。
和尚沒有動怒,而是緩緩站起身來,衝着兩個上身**的大漢微微行了一個佛禮,柔聲道:“阿彌陀佛。”
“你又不是難民,也跑來領什麼粥?大爺我沒吃飽,將你的粥拿過來。”其中一個大漢朝和尚伸了伸手,冷哼道。
“這樣呀!”和尚似是爲難的看了看手中的白粥,但還是遞了過去,輕聲道:“施主白日還要幹活,應當吃飽些,和尚這粥就贈與施主吧。”
“嗯?”兩名找茬的漢子互相看了看,他們沒料到這個和尚竟如此軟弱,那名將手伸出去大漢更是尷尬,此刻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畢竟他的目的,本就是爲了來羞辱這和尚一番的,若是可以,他還想再狠狠地揍一頓這個和尚。
暗自看了看四周,見沒有士兵看守,這個大漢直接反手一拍,將和尚遞出的粥碗打翻,白粥撒了一地。
但那個和尚的臉色卻未發生什麼變化,依舊淡淡笑着,然後蹲下身子去將地上的白粥小心的推回碗裡。
大漢見狀,越發氣惱,就好像自己那重重的一拳打在棉花上,迴應自己的是軟綿綿的清風拂面,他不由得看了看周邊那些看戲的婦人,覺得這個和尚的氣度顯得太過平善,反倒顯得自己越發不堪,想到此處,大漢更是氣不打一處來,他擡起腳,狠狠地朝和尚的腦袋上踢去:“你這個妖僧,少裝模作樣了!”
“啊!”
衆人本以爲會看到一副和尚被踹的頭破血流的場景,卻不想,是那個大漢不知怎麼的自己倒飛了出去,摔出了五六丈之遠,另一個大漢受了驚嚇般趕忙跑去要扶起自己的同伴,卻只聽見他的慘叫聲:“別動,別動,骨頭碎了。啊!”
周邊看戲的婦人們一個個嚇得大氣也不敢喘,都緊緊捂着自己懷裡的孩子,許多躍躍欲試準備一塊去欺負欺負這個和尚的男人也都嚇得不敢靠近,大多都慶幸自己沒有跟兩個大漢一般衝動行事。
白衣和尚將地面沒有弄髒的一小半粥推回碗裡,然後起身離開,孫小六並不爲那個摔碎骨頭的漢子感到同情,因爲換做是他,也會如此。
一路跟着那白衣和尚,接下來他竟去了官府的府衙內,孫小六滿頭霧水,心道:難不成這個和尚要去府衙自首?可這事他也沒錯啊。
一衆凡人當然看不清那和尚是如何出手的,但孫小六卻看得清清楚楚,那是如閃電般快的一道金光,直接擋在和尚的頭頂,在那個漢子的腳快要踹到和尚頭上時,金光直接將那名漢子打飛。
孫小六沒有跟進去,因爲在府衙外他被一個賣扇子的小販給喊住了。
那小販意味深長的拉住孫小六的胳膊,道:“道長,您也是來找那個和尚麻煩的?”
孫小六微微一愣,然後道:“什麼叫也?你對那個和尚很熟悉嗎?”
小販的生意看上去很是冷清,百般無聊的他絡繹不絕道:“我從小就在這擺攤,這些年見過來找這和尚麻煩的數不甚數,什麼打扮的都有,不過,像您這般的道長,那倒是第一個。”
“噢?”孫小六頓時來了興致,說不定從這個小販的口中可以得知些什麼,他從袖中掏出一錠碎銀子,丟給小販:“來,給道爺我細細說說。”
小販接過那碎銀子,滿臉的春風得意,興奮道:“好嘞,道爺想知道什麼?小的知無不言。”
“將你知道的都說出來,只要跟這個和尚有關的全部告訴本道爺。比如:這間寺廟何時建成的?這個和尚何時到來的?這寺廟中有多少和尚?”孫小六道。
小販回道:“這寺廟何時建成的小的不太清楚,這個和尚何時來的小的也不知道,這寺廟中一共有多少和尚小的也未見過。”
“將銀子還我!”
小販將銀子緊緊裹在懷裡,嘿嘿笑道:“道爺別急嘛。雖然這幾個問題小的不知道,但其他的,小的還是瞭解一些的。”
小販將聲音儘可能壓低了些,道:“這個和尚雖然長得不錯,性情也好,但在咱們這杭州城中,人人都知道,他是一個邪透了的妖僧。”
“噢?此話怎講?”孫小六繼續問道。
小販道:“一看您就是外地來的,這和尚的傳言在咱們這杭州城那可算的上是家喻戶曉了,拐漂亮的女子,吃食未滿月的嬰兒,還在寺廟裡養了小鬼。”
“你見過?”孫小六直接問道。
這一問,那小販突然啞語,但很快他又裝作若無其事的嘿嘿笑着:“這小的哪見過啊,都是聽說的,畢竟家喻戶曉嘛。”
“哦?三人成虎嗎?”孫小六反問道。
小販似懂非懂的回道:“那也不能一城的人都在瞎說吧。”
孫小六越發覺得此事怪異,但越是如此,他越覺得須菩提讓他下山來辦的事就跟這個和尚有關,不一會,那和尚從府衙出來,竟還有一個官差將他送出,對他還相當客氣。
“那和尚跟官府關係很好?”孫小六問那小販。
小販低聲回道:“是呀,大家都在傳,官府和那個和尚勾結,將一些無人認領的嬰兒高價賣給這個和尚吃食。”
聞言,孫小六用看傻子一般的目光盯着那小販看,小販見狀,連忙道:“這官府啊,只要有利可謀,什麼事情做不出啊,道長你還是太年輕了。”
沒有再繼續與這小販搭話,孫小六繼續跟在那個和尚後面,這條路,是回寺廟的路。
就在孫小六想着要不要直接上去堵住他一問究竟時,七八位中年男女和十幾個拿着棍子的家僕正守在靈隱寺前,周邊不遠處皆圍滿了看戲的鄰里百姓。
見這副架勢,孫小六便知道,這個和尚又有麻煩了,但這個和尚卻依舊緩步向前,就好似早已習慣了這種場景一般。
“就是他,就是那個和尚,圍住他!”一箇中年男子大聲喊道,十幾個家僕齊齊衝了上去將和尚圍住,但誰也不敢動手,畢竟這個和尚會妖法的傳聞早已傳遍整個杭州城,也只有那些個不信邪的人才會去自討苦吃。
和尚站在原地,此刻他的手中只有一個空碗,那是他方纔喝粥用的。
那個暴躁的中年男子也拿着一根粗木棍,他撥開面前的兩個僕人,揚起棍子就要去打這個和尚,但被一旁的的一位婦人給扯住,一個低沉渾厚的聲音響起:“老三,不要這般衝動,先把事情搞清楚,切勿冤枉了這位大師。”
這是一個身着華貴服飾,身材中等,面相威嚴的男子,看年紀,比方纔那個暴躁的中年男子年長一兩歲。
他的身旁跟着一位婦人,婦人看上去還算雍貴,但婦人身旁的那名年輕女子卻很是貌美,堪比凡間一等一的絕色佳人,可她那微微隆起的小腹卻使得所有被她容貌所傾倒的男子瞬間打消任何的慾望念頭,她低着頭,臉上掛着淚。
暴躁的男子揮舞着棍子大喊道:“大哥,冤枉什麼?這個妖僧劣跡般般,所行苟且之事多不勝數,阿蓉定是被他給玷污的,你還攔着不讓我將他當街活活打死嗎?”
沉穩的男人沒有與他爭辯,而是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那暴躁的男子這纔不敢繼續造次,走近和尚,男人細細打量,這和尚年紀看着也不大,不過三十,樣貌也算清秀儒和,他怎麼也無法將他和衆人口中的妖僧聯想在一起。
“敢問大師,可識得小女?”男人還算客氣的問道。
白衣和尚將目光投向那已有身孕的美貌女子,打量着女子躲躲閃閃的神色,和尚臉上的神情沒有絲毫的變化,而那女子卻猛地擡頭,緊咬嘴脣,斬釘截鐵的說道:“我肚子裡的孩子,就是你的。”
一直藏在暗處的孫小六饒有興趣的看着這一幕,這女子當真是語不驚人死不休,孫小六倒真想看看,這個和尚會如何處理?
可令他詫異的是,白衣和尚沒有做出任何舉動,而是淡淡的笑道:“噢?這樣呀。”
那女子見他這般迴應,當即安心,便不再多做糾纏,而是撲進自己母親的懷裡,放聲大哭起來。
“果然,就是這個妖僧,覬覦這位姑娘的美貌,將其玷污。”
“將他抓去官府,必須抓去官府。”
“員外,你切不可放過這個妖僧,定要爲我們杭州城除去此害啊!”
周邊的看戲百姓和長舌婦人皆躁動的喊了起來。
而那員外卻深深嘆息一聲,然後看向和尚道:“你可以願意還俗,娶我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