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贏得了這場光芒萬丈的戰鬥。
然而,勝利的榮光,似乎並未在他心中激起一絲漣漪。
金色的雨從場館上方洋洋灑灑地飄落,像一場盛大的、爲王而生的暴雪,將整個舞臺鍍上了一層夢幻的色採。隊友們激動得又叫又跳,Uzi一把從背後將許墨抱住,幾乎要把他舉起來:“墨子牛逼!你他媽就是神!”
周圍是震耳欲聾的歡呼,是閃光燈匯成的銀河,是解說員嘶吼着讚美的聲音。這一切的喧囂與狂熱,在許墨的世界裡卻彷彿被按下了靜音鍵。他的感官被無限拉長,穿透了紛擾的人羣,越過了喧鬧的舞臺,只鎖定在後臺入口處那個小小的、爲他綻放出全世界最美笑容的身影。
那座象徵着LPL最高榮譽的銀龍杯,此刻在他眼中,冰冷而沉重,遠不及她眼底那一抹擔憂與驕傲交織的星光來得溫暖。
“墨神!墨神!”主持人拿着話筒衝了過來,臉上是無法掩飾的興奮,“恭喜RNG,恭喜墨神!在經歷瞭如此巨大的風波後,您用一場堪稱完美的表現拿下了冠軍!此時此刻,您有什麼想對支持您的粉絲們說的嗎?”
許墨的目光從希然身上收回,接過話筒。全場瞬間安靜下來,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等待着這位新王者的加冕宣言。
他的視線緩緩掃過臺下那片爲他亮起的燈牌海洋,聲音通過麥克風傳遍場館的每一個角落,一如既往的平靜,卻帶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謝謝大家的支持。”他頓了頓,然後說出了一句讓所有人始料未及的話,“電競是我的職業,也是我的熱愛。但有些東西,比勝利和榮耀更重要。”
說完,他將話筒遞還給一臉愕然的主持人,沒有去碰那座近在咫尺的冠軍獎盃,甚至沒有再看一眼。在隊友們不解的目光中,他徑直轉身,走下舞臺。
他像一柄破開浪潮的利刃,堅定地穿過所有試圖上前祝賀的工作人員和媒體記者,走向那個屬於他的,唯一的港灣。
希然看着他逆着光向自己走來,心臟跳得又快又急。她眼中的淚水再也忍不住,簌簌地滑落,那不是悲傷的淚,而是混雜了心疼、驕傲與感動的,滾燙的淚。
“走。”許墨來到她面前,沒有多餘的言語,只是伸出了手。他的掌心寬大而溫暖,帶着能撫平一切不安的魔力。
“嗯。”希然重重地點頭,將自己冰涼的小手放進了他的掌心。
就在這一刻,身後RNG的經理陳峰快步追了上來,神色凝重:“許墨,發佈會……”
“你替我去。”許墨的腳步沒有絲毫停頓,“告訴他們,我有更重要的事。俱樂部那邊,我會親自解釋。”
陳峰看着他決絕的背影,又看了看他身邊那個被他牢牢護住的女孩,最後只能無奈地嘆了口氣,轉身去應付那羣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鯊魚般的媒體。他知道,對這個男人而言,舞臺上的戰爭已經結束,但現實中的廝殺,恐怕纔剛剛拉開序幕。
在工作人員的掩護下,許墨帶着希然從選手專用通道迅速離開。坐進那輛早已等候在此的保姆車裡,隔絕了外界的一切喧囂後,許墨才鬆開了緊握着她的手,但那股凜冽的氣息卻絲毫未減。
“他給你發信息了,對嗎?”希然輕聲問,她的聲音有些顫抖,卻異常清晰。她在後臺的屏幕上,看到了他手機亮起的那一瞬間,也捕捉到了他眼神中那冰封千里的殺意。
許墨沒有隱瞞,將那條短信展示給她看。
“你的表演很精彩,但遊戲纔剛剛開始。——黑蛇”
這短短的一行字,充滿了戲謔與挑釁,像一條毒蛇,吐着信子,宣告着它的存在和威脅。
希然的臉色白了幾分。她不怕對方的兇狠,卻怕對方的“遊戲”。這意味着,他們被一個藏在暗處的瘋子盯上了,而許墨,就是那個最顯眼的目標。
“他這是在向你宣戰。”希然的聲音裡帶着一絲自己都未察覺的堅定,“他知道你在賽場上,他看着你拿下了冠軍,然後用這種方式告訴你,他隨時都能找到你。”
“不。”許墨搖了搖頭,深邃的眼眸裡閃爍着駭人的寒光,他一字一頓地說道,“他不是在向我宣戰,他是在求死。”
那條短信,徹底點燃了許墨心中壓抑的怒火。這不再是簡單的復仇,而是一場尊嚴之戰。黑蛇的挑釁,無疑是觸碰了他最核心的逆鱗——他試圖將許墨最光輝的時刻,變成一場由他主導的恐怖遊戲。
車子沒有回RNG的基地,也沒有去許墨的公寓,而是在夜色中穿行,駛入了一個看起來平平無奇的老舊工業園區。最終,在一棟毫不起眼的倉庫式建築前停下。
“這是哪?”希然有些疑惑。
“我的地方。”許墨說着,用一枚特殊的指紋密鑰打開了厚重的鐵門。
門後,是一個與破舊外觀截然不同的世界。
這裡像一個高科技的作戰指揮室,數塊巨大的顯示屏佔據了整面牆壁,上面流動着複雜的數據和代碼。另一側則是改裝區,各種精密的電子元件和機械工具擺放得井井有條,甚至還有一個小型的無塵操作間。空氣中瀰漫着一股淡淡的機油和金屬的味道,冰冷、肅殺,卻又充滿了秩序感。
這裡,纔是“墨神”許墨真正的領域。不是召喚師峽谷,而是他爲自己打造的,應對現實世界一切危機的“安全屋”,或者說……獵殺者的巢穴。
“‘老鬼’給你的資料裡,有關於他通信方式的破解線索嗎?”許墨一邊脫下隊服,露出下面纏着繃帶的精壯上身,一邊頭也不回地問。
希然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是在對自己說話。她連忙走到主控臺前,纖細的手指在鍵盤上飛快地敲擊起來,調出了那個加密文件。作爲一名優秀的主持人,她不僅僅懂得遊戲,更對數據分析和信息蒐集有着遠超常人的天賦。這也是爲什麼,當初她能從海量的信息中,挖掘出許墨這個幾乎從不參加任何商業活動的“神秘大神”的蛛絲馬跡。
“有!”希三兩下便找到了關鍵信息,“‘黑蛇’的通信網絡經過了三重加密,但‘老鬼’標註了一個底層協議的漏洞,他說這是軍用級別的,常規手段無法攻破,但或許……可以試試逆向追蹤。”
“足夠了。”許墨走到一面牆壁前,按下一個隱秘的開關,牆壁緩緩移開,露出了一個武器庫。裡面沒有火器,只有各種形態各異的冷兵器,以及一些他親手打造的、小巧而致命的“玩具”。
他拿起那支熟悉的“特製鋼筆”,又挑選了幾件工具,別在腰間。
就在這時,希然面前的屏幕上,突然彈出了一個紅色的警告框。
一個新的未知信號,繞過了所有防火牆,直接接入了他們的系統!
緊接着,主屏幕上,出現了一張照片。
照片的拍攝角度是從高處俯瞰,畫面中心,正是希然自己!她正坐在主控臺前,低頭專注地看着屏幕。照片的右下角,還有一行血紅色的小字:
“小姑娘,你的頭髮真漂亮。下一場遊戲,我們玩捉迷藏,好嗎?”
那一瞬間,整個空間的空氣彷彿都凝固了。
一股比西伯利亞寒流還要刺骨的冰冷殺意,從許墨的身上轟然爆發。他的雙眼瞬間變得赤紅,不是憤怒的紅,而是血液最深處的顏色。
黑蛇不僅在挑釁他,更是在用希然,來戲耍他!他就在附近!
許墨猛地轉身,一把將希然從座位上拉起來,緊緊地護在身後,目光如同鷹隼般掃視着倉庫內每一個可能的監控死角。
“別怕。”他的聲音低沉而沙啞,像是在壓抑着一頭即將出籠的野獸,“他跑不了。”
希然確實怕,她的身體在微微顫抖,但當她被許墨護在身後的那一刻,所有的恐懼都化作了滔天的怒火。她擡起頭,看着眼前這個男人的背影,那寬闊的肩膀,此刻正爲她扛起了一片天。
她深吸一口氣,用盡全力讓自己鎮定下來,指着屏幕上照片的元數據流,飛快地說道:“照片有延遲,是三十秒前拍的!信號源就在我們頭頂!他用了無人機!”
許墨聞言,眼中寒芒一閃。
“很好。”
他沒有絲毫猶豫,抓起旁邊工作臺上一個外形奇特的電磁脈衝裝置,另一隻手拿起了那支筆。
“待在這裡,鎖好門,等我回來。”
話音未落,他已經如同獵豹般衝向了倉庫的頂層天台。
遊戲?
許墨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到極點的弧度。
你錯了。
當獵人走進獵場的時候,就意味着……
遊戲,結束了。
夜風如刀,卷着工業園區特有的鐵鏽與塵土氣息,撲面而來。
許墨衝上天台的動作,如同一陣無聲的旋風。他的雙腳落在粗糙的水泥地面上,沒有發出一絲多餘的聲響,整個人瞬間融入了樓頂那片由管道、風機和夜色構成的複雜陰影之中。
他沒有急於尋找,而是半蹲下身,閉上眼,將聽覺和感知放大到極致。風聲如鬼魅般在鋼筋水泥的叢林中穿梭,遠處城市的霓虹光污染了天際,而在這一切背景音之上,一絲微不可聞的、高頻的“嗡嗡”聲,如同惡魔的低語,鑽入他的耳中。
找到了。
他猛地睜開眼,視線如鷹隼般精準地鎖定在斜上方約五十米處。那是一架小巧的、幾乎與夜幕融爲一體的四軸無人機,正懸停在一個刁鑽的角度,機身上的紅色指示燈如同一隻邪惡的眼睛,冷冷地窺視着下方。
許墨沒有絲毫猶豫,從腰間取下那個外形奇特的電磁脈衝裝置。他沒有瞄準,只是根據風速和距離,在腦中瞬間構建出一個完美的拋物線。手臂肌肉繃緊,手腕一抖,那枚裝置便化作一道黑色的流光,悄無聲息地飛向夜空。
就在此時,他耳中的微型通訊器裡傳來了希然急切卻異常清晰的聲音。
“許墨!我截獲了它最後的回傳信號!根據信號衰減和多普勒效應計算,操作者就在你的東北方向,直線距離三百米左右,應該是三號廢棄廠房的頂樓!”
幾乎在希然話音落下的同一瞬間,那枚電磁脈衝裝置在空中抵達了預定座標。沒有爆炸,沒有火光,只有一圈肉眼不可見的能量漣漪驟然擴散。
空中的那隻“惡魔之眼”彷彿被無形的大手扼住了喉嚨,指示燈瘋狂閃爍了兩下,旋翼發出一陣痙攣般的悲鳴,然後便徹底失靈,如同一塊廢鐵,垂直地墜落下去,摔在下方的巷道里,發出一聲清脆的破碎聲。
獵物已經驚動,獵殺,正式開始。
許墨看都沒看那墜落的無人機殘骸,他的身體已經像一頭蓄力已久的黑豹,從天台邊緣一躍而下!
近五米的高度,他卻在下落過程中,手臂精準地抓住了一根橫貫樓宇間的粗大管道,身體順勢一蕩,卸去了大部分衝擊力,雙腳輕巧地落在另一棟建築的屋頂。他的動作沒有一絲煙火氣,卻帶着一種致命的韻律感,在這些廢棄的工業建築羣頂端飛速穿行,如履平地。
他的目標,正是希然所說的三號廢棄廠房。
與此同時,倉庫內,希然的心幾乎提到了嗓子眼。她雙手在鍵盤上舞動出殘影,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她知道,此刻的她不是需要被保護的女孩,而是許墨的眼睛,他的後援。
“他正在移動!信號源在快速向東邊轉移,他想從廠房東側的消防梯逃離!”希然的聲音通過通訊器,爲許-墨指引着方向,“小心,根據建築圖紙,那邊有很多視覺盲區!”
“收到。”許墨的迴應言簡意賅,他奔跑的速度更快了。
當他如鬼魅般出現在三號廠房頂樓時,只看到一個男人剛剛將一個黑色的控制箱收進揹包,正準備翻身下梯。那人穿着一身剪裁得體的黑色風衣,即便是在逃離,動作也帶着幾分病態的優雅。他似乎察覺到了身後的殺氣,猛地回頭。
那是一張戴着半邊銀色面具的臉,露出的另一半臉龐上,嘴角正勾起一抹玩味的、殘忍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