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服務生拖來的那張白板，菲利克斯教授愣住了。
面對自己關於百年物理世紀之問難題遴選的公正性的質疑，這傢伙居然讓人拖來了一張白板。
他到底想幹什麼？
難道在這裡找到應用“Type-III Seesaw機制”解決中微子質量起源問題的方法，以此來證明自己提出的問題根本不值一提嗎？
這怎麼可能做到？！
菲利克斯教授差點被這個古怪的念頭給逗樂了。
如果這個問題真有這麼容易解決的話，物理學界也不至於到目前爲止都對神秘莫測的中微子束手無策了。
並沒有在意菲利克斯教授臉上那怪異的表情，從椅子上站起身來的陸舟，閒庭信步地走到了那張白板前。
“謝謝。”
丟給了服務員一百RMB的小費，只見站在白板前的陸舟，隨手拿起了掛在上面的記號筆。
僅僅只是思忖了不到半分鐘的時間，他便將手中的筆尖印了上去，不緊不慢地在白板上板書了起來。
筆尖在白板上唰唰唰地掃過，菲利克斯教授就這麼目不轉睛地盯着。
雖然並沒有很大的動靜，但這麼一大塊兒白板擺在咖啡廳裡，着實還是有些顯眼的。
尤其是站在白板前的人可是陸舟——IMCRC的理事長！諾貝爾物理學獎得主！超空間理論的締造者！
無數個光環堆在頭頂上，就算想忽略掉這個人都難。
漸漸被白板上的內容吸引了注意，不少人都離開了座位，帶着滿肚子的好奇，三五成羣地朝着這邊聚攏了過來。
“陸教授在寫什麼？”
“Majorana質量項和狄拉克質量項的表達式，應該是對費米子的質量——”
“不，不對！是Seesaw機制！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他在解釋中微子的質量起源！”
這句話剛一出口，就像是朝着平靜的湖面扔下了一枚炸彈一樣，瞬間將附近的空氣給點燃了。
“嘶——！”
“中微子的質量起源？！”
“不是吧？這種東西……是能夠用一張白板講清楚的嗎？”
“牛逼！簡直碉堡了！”
對於IMCRC這種地方，咖啡廳本身就是用來交流討論學術問題的場所，所以到也沒有人在意這邊是不是太吵了。
被那人聲鼎沸給吸引了注意力，越來越多的人朝着這邊聚攏了過來。
看着白板上行雲流水的算式，菲利克斯教授嚥了口唾沫。
爲了演示自己此時此刻沒法完全看懂的尷尬，他挪開視線四處張望了一眼，然而這一看不要緊，瞬間把他給嚇了一跳。
不知從何時開始，白板的附近已經圍了滿滿一圈人，堵的都看不見出去的路了。
而與此同時，站在白板前的陸舟，臉上的表情卻相當的淡定。
從進入狀態的那一刻開始，他注意力便完全集中在了面前的白板上，因此自然也不會受到附近人和聲音的影響。
LV10的境界非常的玄妙。
那一行行算式彷彿不是算式，而是一門由神靈的文字編織而成的咒語。它雖然沒有呼風喚雨的能量，但卻支配並影響着宇宙萬物的變化規律。
每當進入這種狀態，陸舟心中便不由會生出幾絲感慨。
難怪數學等級決定了其他學科等級的上限。
若是沒有LV10的數學等級作爲支撐的話，恐怕就算是他，也很難去駕馭這種溝通宇宙的語言吧……
就這樣，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當他在白板前蹲下，將最後一行算式寫了上去之後，陸舟直起身子向後退開了半步。
看着塞滿白板的算式，他的臉上帶着滿意的微笑，輕輕點了點頭。
“不錯。”
說着，陸舟轉過身來，看向了坐在椅子上，已經徹底傻眼的菲利克斯教授，接着繼續說道。
“你要的答案就在這裡。我想，這些算式足以告訴你，爲什麼你的論文會在評審會議中被篩掉。”
“等一下，”看着放下記號筆的陸舟，菲利克斯教授漲紅着臉，急忙說道，“我還是有點兒不太明白。你……做了些什麼？可以……和我講講嗎？”
雖然不願意承認這一點，但事實上就是如此。
從陸舟板書進行到一半的時候，他就徹底被這流暢的思路給甩開了，並且不管怎麼努力也跟不上他的節奏了。
這句話得到了附近不少人的認同，周圍也漸漸傳開了附和的聲音。
顯然不只是菲利克斯教授沒有跟上陸舟板書的節奏，圍在這附近的他們也是一樣，只看了個一知半解。
“當然可以，事實上我正準備這麼做，”淡淡地笑了笑，陸舟轉身看向了白板上的內容，用了大概三秒鐘的時間組織了一下語言，接着便開口說道，“中微子質量起源的動力學是近年來高能物理學研究的前沿熱點，這確實不假，但並非所有的研究方向都是有可能實現的。”
“目前而言，費米子有兩種可能的質量項，分別爲Majorana質量項和狄拉克質量項。”
“倘若中微子是狄拉克粒子，則中微子的質量可以直接由湯川相互作用給出。”
“然而我們對宇宙微波背景輻射各向異性等現象的觀測結果卻表明，中微子的絕對質量應該小於0.2eV。考慮到頂夸克的質量爲172GeV，很顯然僅僅用希格斯機制去解釋有如此巨大落差的費米子質量譜，是非常困難且不自然的！”
“因此現在比較常見的方法是，將中微子看作是Majorana粒子，這樣一來我們就可以用Seesaw機制來研究中微子質量的起源——”
“沒錯！”對這句話產生了反應，菲利克斯教授瞬間精神了起來，“難道我的論文有任何問題嗎？我難道不是這樣表述的嗎？”
看着激動的菲利克斯教授，陸舟呵呵笑了笑，繼續說道。
“別急着高興，我的話還沒說完，利用Seesaw機制來研究中微子的質量起源確實具備一定的吸引力，但TeV能標的Seesaw模型會導致輕子味混合矩陣幺正性的破壞……這個問題你考慮過嗎？”
竊竊私語的聲音從周圍傳開。
很顯然，陸舟的這句發言，在人羣中引起了不小的爭議。
被這句話給整蒙逼了，菲利克斯教授整個人都愣在了那裡，隔了好一會兒才緩緩回過了神來。
“TeV能標的Seesaw模型會導致輕子味混合矩陣幺正性的破壞……物理學界確實好像出現過這種爭論，但它僅僅只是猜想而已，你又怎麼知道它一定是對——”
“過去是猜想，”陸舟向身後的白板擡了擡下巴，笑着說道，“現在它不是了。”
一片譁然的聲音傳開了。
在聽到這句話的瞬間，現場的圍觀羣衆們瞬間瘋狂了。
無數人從兜裡掏出了手機，對着白板上的內容一陣咔咔地拍照。
雖然之前也有人一直在全程錄像，但人們的反應都遠不如現在這般狂熱。
解決了一個物理學界爭論已久的爭議！？
就用這麼一張白板？！
怎麼可能！
“這不可能……”將所有人的心聲給說了出來，菲利克斯教授呆愣地看着白板上的算式，再也說不出更多的話來，只是不斷的重複着那句“這不可能。”
如果TeV能標的Seesaw模型會導致輕子味混合矩陣幺正性的破壞，那麼Type-III Seesaw機制就不是解決中微子質量起源的最佳方案。
那麼他一直以來的研究，到底在幹些什麼？！
想到這裡，菲利克斯教授臉上的表情浮現了一抹悲涼。
雖然他很想否定陸舟，很想站起來大聲地反駁他的觀點，但他的喉嚨卻根本發不出一絲反駁的聲音。
倒不是對學術權威的屈服。
只是在那寥寥幾句的點播之下，他已經漸漸開始看懂了白板上的那些算式，並逐漸意識到了陸舟說的都是真的。
只不過，他根本無法接受這樣的現實。
過去將近十年的時間裡，他一直在致力於研究Type-III Seesaw機制，並盡最大地可能取尋找那塊能夠填滿中微子質量來源的拼圖。
但現在眼前的事實卻告訴他，這十年來他只不過是在死衚衕裡打轉，對一些根本毫無意義的成果沾沾自喜……
看着整個人像是丟了魂一樣的菲利克斯教授，陸舟沉默了一會兒，輕輕嘆了口氣。
他大概能夠感受到他心中的沮喪和悲傷。
人生能有幾個十年？
尤其是一個人最適合從事科學研究的黃金時期，加起來總共也不過二三十年而已。
“有時候……就是這樣，”看着面如死灰的菲利克斯教授，陸舟停頓了片刻，繼續說道，“真理總是讓人難以接受，因爲它通常不會是什麼甜言蜜語。”
“Seesaw機制或許是一個合適的思路，但致命的漏洞讓這條路幾乎不可能走到終點。”
“……我該怎麼做。”
“這恐怕得問你自己，畢竟我也不是這方面的專家，”看着失魂落魄的菲利克斯教授，陸舟想了一會兒了，開口說道，“如果工具難堪重任的話，就嘗試着修補它吧。”
“Seesaw機制雖然有許多問題，但我相信對你而言這同時也是機會。”
“爲什麼不嘗試一下結合Leptogenesis機制對Seesaw機制進行調整呢？這個模型可以很好地解釋中微子的微小質量和宇宙中的重子數不對稱問題，並且在大型強子對撞機中可以通過規範相互作用，使得對該機制的實驗檢驗成爲可能……而這些都是Seesaw機制暫時還不具備的。”
看着那逐漸煥發出神採的瞳孔，陸舟淡淡笑了笑說。
“……雖然一時半會兒我也解釋不清楚爲什麼，但作爲代替的方案，我推薦你可以從這方面入手，多考慮考慮。”
“說不定，能夠發現一些不一樣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