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阿姨，我其實就是不知道該怎麼跟他們相處。”
顧一諾低聲說。
雲畫身上穿着無菌服，也不敢隨便碰她，“你別想那麼多，怎麼開心怎麼來。記住啦，你是小孩子，不需要特意去考慮大人的心情，不需要去遷就任何人。”
顧一諾眨了一下眼睛，沒有說話，顯然，她在思考。
從小沒有父母的保護，她從來都沒有任性的權利。
無論做什麼事情，她都習慣了看人臉色，她的情緒很敏感，她能明確地知道別人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她還能夠根據現實情況來判斷自己到底應該怎麼做纔是最好的。
換句話說，她還這麼小，就已經學會了權衡利弊。
這是很多健全家庭長大的孩子，在成長成熟了之後才能一點點學會的技能，甚至很多媽寶直到結婚都學不會……
很心酸，也很現實。
是壞事，也是好事。
畢竟這樣的心理素質，代表着她比同齡人承受挫折的能力更強，代表着她的生存技能更強。
顧一諾過了一會兒，才微微搖頭，“我……大概是已經習慣了，您讓我撒嬌任性，我也做不到。”
雲畫嘆了口氣，輕輕地拍了一下顧一諾的手，“不用太刻意，你現在還需要好好休息，別想那麼多。吃東西暫時不能隨意，想玩什麼？或者是看電視？都可以，哦對了，兜兜昨天給我打電話還問道你，我不敢跟他說，只說你在學校不太方便用手機。等你好一點了，我再讓他給你打電話。”
“謝謝談阿姨。”
“乖，好好休息，醫生只讓我進來十幾分鍾，時間差不多了，你多休息纔好得快。”雲畫笑着說，“什麼都別想，你是小孩子，你做什麼都有理。”
顧一諾笑了。
雲畫出去之後，顧淮一和董裡裡就立刻迎了上來。
董裡裡什麼都沒說，就只是用一種殷切到極點的眼神看着雲畫，那眼神，不用問都能知道她在期待着什麼。
顧淮一就直接多了，上來就問：“諾諾心情怎麼樣？她想要點什麼？”
雲畫一手拉一個，把顧淮一和董裡裡都給拉到了陽臺上。
“你們呢，別這麼小心翼翼地對待她，你們這態度，讓她很不舒服。”雲畫說道，“你們自然一點，對她好也不是這一時半會兒就能讓她感受到的，你們太殷勤了，她有些受寵若驚，有些無所適從，她不知道怎麼面對你們。”
“她不用受寵若驚，我們根本什麼都沒做，這些年我們都對不起她，現在怎麼對她好都不爲過的！”顧淮一說。
雲畫點頭，“話是沒錯，但是你們這種態度會讓人很難受，如果諾諾是個任性驕縱的孩子，那你們對她這般殷勤她也會坦然受之，甚至會變本加厲作威作福，可諾諾不是啊，諾諾很懂事，她一點兒都不任性，她心理上很成熟，她不需要你們這麼殷勤地對待她，那會讓她覺得不自在的。你們自己換位思考一下，如果是你們，你們爸媽對你們這樣殷勤的態度，你們會不會難受？”
“可我們是大人，她是小孩子啊。”
雲畫瞥了顧淮一一眼，“她的確是小孩子，但她心理成熟的程度，足以比得上經歷豐富的成人了。”
顧淮一的眼神瞬間一暗，聲音也地神沙啞，“是，這是我們的錯。”
“現在也不是追究誰對誰錯的時候，你們別再像之前那樣，尤其是不要讓你們那些太過激烈的情緒，影響到她。”雲畫說，“淮一你就用之前在昆市的時候的態度對她，就可以了。”
“那怎麼行，那個時候我根本不知道她就是我……是我女兒。”
“可是那種相處方式，她會更喜歡。”雲畫說，“感情是慢慢培養起來的，並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讓你們親密無間的。”
“那……那我試試。”
董裡裡也趕緊表態，“我跟諾諾會在固定時間通電話的，我……我也會剋制一下自己的情緒。”
她一邊說着，還一邊忍不住去看顧淮一。
雲畫點點頭，也沒什麼好多說的。
這對父母錯過了孩子最敏感的嬰幼兒時期，現在諾諾已經過了過分依賴父母的年齡，她也不知道要怎麼去教他們和孩子相處，畢竟情況不同，只有他們自己慢慢摸索吧。
雲畫又去看了談少寧。
談少寧的情緒好了很多，或者說，他這麼大的人了，也不是剛出學校的小白，他早就學會隱藏自己的真實情緒，昨天是因爲比較虛弱，今天精神恢復一點之後，他就不會讓雲畫看出來半點不妥。
“不管聲音變成什麼樣子，都沒太大關係，我又不是要去當配音演員，能說話就行了。”談少寧用手機打字給雲畫看。
雲畫在心底嘆氣，面上卻是什麼都沒顯露，“也別不當回事，已經找了國外這方面的專家過來，不是說咱們國內沒專家，這個手術醫生都說不算大手術，但是咱們國內的醫生技術上都比較偏向於功能性的，聯繫的那個國外醫生，他會考慮到病人的需求，在可能的範圍內做得更好一點。這點兒醫療資源，咱們浪費得起，你就別抗拒了，能做好爲什麼不做？”
“行，你說什麼都行。”談少寧無奈點頭。
雲畫也笑了，“那就我說了算。下週末我帶兜兜過來，他這兩個星期可憋壞了，到時候你手術可能就做完了。”
“別了吧，你回去陪他，我這邊恢復好了後再去看他，讓他看見我這樣子不太好。而且諾諾的事情不是還沒告訴他嗎？”談少寧說，“他跟諾諾關係那麼好，猛然知道諾諾的事兒，只怕他受不了。”
雲畫想了想，還是搖頭，“諾諾的事情，也該慢慢告訴他了，諾諾現在手術也做完了，也脫離危險期了，他不用再跟着操心，要是一直都不告訴他的話，以後等他知道了，會不高興的。況且他的心智很成熟，不幼稚，也不喜歡我們把他當成小孩子來看待。”
談少寧想了想，也點頭，“那好吧。”
這兩天比較累，醫院這邊的事情都安排好了，談少寧也就催着讓雲畫趕緊回家，多休息休息，雲畫還想在醫院陪他，可談少寧愣是說不要，還叫薄司擎趕緊帶雲畫回去休息。
雲畫知道他是好意，他現在嗓子說話不方便，要交流也只能通過手勢或者是在手機上打字，他又怕冷落她，怕她在醫院待着無聊，就讓她回去休息，雲畫也不想弗了他的好意，就點頭答應，跟着薄司擎回去休息了。
談鄭越和季長卿也都回來了，只不過在醫院看過談少寧之後，季長卿就匆忙趕去《和基金》進行一部分工作的交接，談鄭越則是趕去公司處理一點事情。
送雲畫回到家之後，薄司擎才說：“我要出去一趟，你在家裡，不要出門。”
雲畫點頭，“沒什麼事情我也不會出門的。”
“好，注意安全。”薄司擎道，“手機保持開機，我大約一個小時左右回來。”
雲畫很想跟他說，不用這麼認真地看着她，真的沒問題的，但是看他的樣子，她知道說了也白說，就算了吧。
薄司擎交代一番之後，就離開了。
雲畫又給沈詩穎打了個電話，而後洗了個澡，拿出電腦準備做點什麼。
纔剛打開電腦，手機就響了。
來電顯示是個陌生號碼。
雲畫挑了挑眉，接通了電話：“你好哪位？”
“談小姐，我是李清容。”來人自報家門，聲音微冷。
雲畫愣了一下，隨後就站了起來走向陽臺，“李小姐，你好。”
“我不好。”李清容的聲音很冷。
雲畫微微皺眉，“李小姐，有什麼話你就直說，我跟你……不是很熟，也不是很想關心你的心情。”
“呵。”李清容的聲音極冷，“你跟我的確不是很熟，但你跟我男朋友倒是熟的很呢。談畫，你還記得自己是什麼身份嗎？”
雲畫抿脣，“李小姐覺得我是什麼身份？”
“你什麼身份？呵呵，你自己心裡明白。以妹妹的身份接近我男朋友，不斷製造各種事端找藉口纏着我男朋友……你當我看不出來你什麼心思嗎？惡臭綠茶表說的就是你這種人。”李清容的聲音裡滿是厭惡，“不知道哪兒的野種，當了那麼多年的鄉野丫頭，忽然認回了季家，成了季家季老的外孫女，一步登天，你以爲你成了季老外孫女你就真成了上流社會的名媛？你以爲你的身份就能夠配得上阿擎？你做夢。”
雲畫沉默了。
“無話可說了吧？我告訴你，你打的什麼主意我心裡明白的很。”李清容的聲音像是淬了毒，“你知道葉阿姨爲什麼要認你爲乾女兒嗎？就是因爲葉阿姨看不上你，否則葉阿姨就不會認你當乾女兒，而是兒媳婦了！我明確告訴你，葉阿姨親口跟我說過，我是她心目中最理想的兒媳婦人選，葉阿姨也說了，只有我才配得上阿擎。”
“……”雲畫頓了幾秒，“哦。”
“不怕告訴你，我跟阿擎的訂婚典禮已經確定時間和地點了，就在20號，還有10天。地點也已經選定了，是葉阿姨選的，葉阿姨還把她珍藏的鑽石，請了大師定製了鑽戒，作爲訂婚戒指，以後結婚的時候會換更好的。”李清容的聲音裡盡是驕傲。
雲畫握着手機的手，微微發緊，她儘量讓自己的聲音更加平靜一點，“是嗎？那恭喜李小姐了。”
“恭喜就免了，只要你自己乖乖認清楚自己的位置，不要再糾纏阿擎，你這樣只會自取其辱！”李清容道。
雲畫沉默了一下，“你說完了嗎？”
“說沒說完怎麼了？”
“說完的話，我要掛電話了。”雲畫的聲音很淡，“以及最後提醒李小姐一句，你剛纔說那些話的時候，要是能夠再自信一些就更好了，不然會顯得特別沒說服裡，會顯得你很心虛。”
“你什麼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李小姐縱然出國留學多年，也不至於連中文都聽不懂了吧。”雲畫的聲音也很冷，“另外，你們真的要訂婚的話，我也會出席訂婚典禮祝福你們的。再見。”
說完之後，雲畫就掛斷了電話。
她雙手撐着陽臺欄杆，看向城市的冬夜。
風很冷，卻不及心冷。
原來直到現在，她還是沒能完全接受這一切。
電話鈴聲再度響起。
雲畫下意識就要掛電話，瞥了一眼來電顯示，是凌南。
一陣冷風吹來，雲畫打了個冷戰，這才感覺到冷，她連忙攏了攏衣服，回了屋內，暖氣包圍着她，整個人瞬間就暖了起來。
“凌南？”雲畫接通電話，“這會兒有時間給我打電話，是有什麼進展了嗎？”
“沒進展就不能給你打電話啊。”凌南笑，“不過呢，還真是有了點進展，只能說比之前完全抓瞎的情況強吧。”
“什麼進展。”雲畫問。
凌南的聲音卻陡然嚴肅起來，“我發現案子卡得最重要的一個地方就是，齊子衡和東山療養院院長段辛海這倆人跟你的關係。你和齊子衡的關係我們都調查清楚了，目前來看，沒有太大問題，雖然我們並不知道內情，不過你們兩個還算是有交集的，而你跟段辛海完全沒有任何交集。”
雲畫抿脣，“這個問題，我早就說過不會回答，如果你也想從這個案子少尋找突破口，那就難了，我不會回答任何問題。”
“我明白，雖然不知道爲什麼你對這事兒如此避諱，不過呢，我也不會傻到只找這一個突破口。”凌南說，“我知道你對這個問題很排斥，我當然要找別的出路。案子的受害者很多，排除掉齊子衡和段辛海，也不影響對兇手殺人動機的認定。”
“你們……認定了？”
“對，認定了，兇手的殺人動機就是，爲你報仇，爲你出氣。”凌南說道，“齊子衡和段辛海的問題我們弄不明白，那就隔過去。提取到兇手的這個殺人動機，並不難，難的是，在你身邊完全找不到任何一個有這種動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