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莫傑面色沉重地下了飛機，重新踏上中國的土地。
他是臨時突然匆匆飛回國的，只帶了葉敏茹隨身。
連費莉蘿都被他留在美國，暫且主持大局穩定形勢，過幾天再回來。
洛杉磯飛回來的航班，是在滬江浦東機場降落的。按說，顧莫傑還需要倒騰一趟直升機，才能回到錢塘。
然而，他都等不及回錢塘了。
從浦東下來，他就吩咐直飛位於滬江南匯區的初音網絡安全數據中心——那個地方，原本是當初07年，齊大來滬江當市-委樞機後，顧莫傑爲了給齊大湊gdp和投資政績，纔來滬江新建的園區。
後來，初音安全衛士、初音電腦管家這些產品的數據中心、運維部門，就搬遷到了滬江。08年金融危機後，地產價格暴跌，南匯這地方也多了些適合吸納的地皮，初音集團也就一直在這裡擴大建設規模。
如今，又有一批機房和服務器籌備完畢了，原先是準備給其他產品用的，顧莫傑準備臨時挪用。
他回國之前，已經吩咐葉維倫親自負責，把他需要的資源調度好。ec-135hd降落在南匯數據中心時，初音集團的技術負責人員已經列隊在等待老闆了。爲首之人看見顧莫傑就過來鞠躬彙報：
“顧總，您要的2000臺最新服務器已經調度好了，基礎分佈式架構也已經完成。”
顧莫傑臉色鐵青地吩咐：“帶我到控制機房。”
負責人不敢怠慢，帶着顧莫傑通過數道安全門，並且進行了一輪除塵消洗，才進入到核心機房。
“主控接口是哪臺？”
“是這個。”
“好，你們都出去吧。”
工作人員全部退了出去。
顧莫傑在主控機上輸入了一串授權移交指令，還驗證了自己的指紋，然後掏出初音娘。
“還行麼？”
初音孃的聲音依然凌亂：“可以，我正在做數據遷移。這裡的流量是300g每秒，估計要幾個小時才能完全遷移。”
“完成之後呢？你就可以活下來了？”
“談不上完全活下來吧。數據遷移完成之後，你記得拆開我的外殼，把裡面一片指甲蓋大小的藍色晶片抽出來，找個地方保存好。那是我的‘核心智能人格’，將來等這個世界進入量子計算機時代，你再取出來，就可以復活完全體的我。”
顧莫傑有些歇斯底里地不甘心：“爲什麼？爲什麼‘核心智能人格’不能在這個時代的服務器上存儲？是容量和處理能力不夠大麼？我可以加錢加服務器的！”
“不光是這個問題——是40年後的你，親自設下這個禁制的，我的‘核心智能人格’，只能在特定硬件上運行。爲的就是防止我自我複製，然後變成《終結者》電影裡的‘天網’那種東西。
想想看，如果我只需要軟件載體、不需要特定硬件就可以以完全體存在，那萬一將來出現一百個、一千個我呢？人類不就毀滅了麼？”
顧莫傑一想，也就冷靜了下來。
看來40年之後的自己，也不是沒腦子。誰都不希望有一個入侵各國系統後亂丟核彈的初音娘。
“那你被分佈式移植到這些服務器組之後，我將來還能聽到你的聲音麼？要怎麼聯繫你？”
初音娘解釋道：“我想過了，畢竟跟了你7年，我的人工智能已經重新學會怎麼理解人話了。我會把那部分簡易人工智能編譯到‘初秘’手機助手裡面，這樣將來你拿任何一臺初心2代手機，還是可以隨時和我對話的。那些智能諮詢工作，我還是可以爲你做，但是那種原先需要特定硬件才能做到的事情，就沒辦法了，只有等你徹底復活我的那一天。”
“那其他使用初心手機的人，也能得到你的服務了？”顧莫傑不知爲何，居然有些吃醋。
他自己想想都覺得荒謬，一臺機器人有什麼好吃醋的？也是醉了。
“最高權限當然只對你一個人開放，我只是把一部分基礎數據開放給外部服務——那種程度，性質上和你搜颳了谷歌中國的數據，處理後丟給‘初秘’雲端數據庫，是一個道理。”
聽了初音娘這句解釋，顧莫傑竟然覺得心裡好受多了。
“早知道會這樣，我還費盡心思搜刮谷歌家的數據……唉，冤孽吶。”
“那不一樣，我可以給‘初秘’的，僅僅是‘怎麼用中英日韓等語言和你日常聊天、瞭解你在說什麼’的智能。很多東西，谷歌有的，我還是沒有。所以蒐集谷歌方面的數據，當然是有價值的。好了，不多說了，讓我靜靜把事情做完吧。”
顧莫傑一個人靜靜地坐在機房裡發呆。外面的人沒有得到吩咐根本不敢進來，也不知道老闆究竟遇到了什麼事情。
……
整整三個小時之後，憔悴了不少的顧莫傑主動打開門禁，出來了。
“顧總，您沒事吧？”
“您一個人在裡面待了好久了！”
“剛纔費姐有很緊急的電話打給你，裡面屏蔽信號的，你都沒收到，我都不敢進去通知你。”最後這句話，是顧莫傑的貼身秘書葉敏茹說的。
“好了，別說了，都沒事了。”顧莫傑擺擺手，示意那些工作人員稍安勿躁，然後轉向葉敏茹，“費姐找我麼？電話給我。”
顧莫傑走到無人之處，點了一支雪茄，緩解一下心中的悲傷，撥通了費莉蘿的號碼：“怎麼了？別告訴我又有壞消息。”
“又？爲什麼是又？昨晚的黑客攻擊，不是失敗了麼？我現在要說的，是好消息。”費莉蘿的聲音有些詫異，她的心情，一直都還是不錯的，只是對顧莫傑玩突然消失有些不滿。
實際上，她至今都沒想明白，爲什麼今天一大早顧莫傑回國的時候，臉色那麼難看。
顧莫傑隔着電話苦笑，可惜他的表情費莉蘿也看不見。
這事兒還真沒法解釋。
顧莫傑不可能和任何人說：初音娘死了。
連費莉蘿都不能說。
那一刻，他的心裡升起了一絲孤獨，又有一絲解脫。
“那也乾脆點說吧，什麼好消息。”顧莫傑不想打啞謎，有氣無力地問了。
“關於昨晚的黑客攻擊，有人秘密找我自首了。”費莉蘿乾脆利落地說。
“什麼？”顧莫傑聲音一下子提高了八度，又戛然而止，“等等，別電話說了。用‘初見’加密聊，用我給你個號。”
顧莫傑說着，掛了電話，然後打開他自己的電腦，登陸內部版的“初見”。很快，他就看到費莉蘿的頭像也亮起來了，而且頭像右下角有一個小圖標，就像是qq在使用iphone登陸時有小圖標一樣。
初見的這個小圖標，意味着對方是在使用絕密版登陸。
初音網絡科技作爲全球領先的雲安全提供商，在這塊的耕耘也有5年之久了，初見這種im聊天工具，當然不會絲毫不留後手。絕密防截獲版本，是肯定要有的。
聊天窗口裡，傳來費莉蘿的一段語音。
“數據監控中心的愛德華.斯喏登向我自首了，說他是cia派來的。按照他的說法，05年的時候，當時cia讓他確保初音的駐美機構沒有損害美國國家安全及竊取美國人民隱私，所以他接受了這項任務，並且在系統上預留了一些監控後門。
但是後來，他發現cia和安全局試圖利用這層監視進行商業間諜活動，所以他很反感，這次的事情是cia接管了他的權限，越過他發動的強行攻擊。他還對我承諾說，這幾年沒有竊取過我們的商業機密——但是這點我目前沒法確證，只能先穩住他，慢慢調查。”
顧莫傑聽了，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斯喏登！是那傢伙“害死”了初音娘！
如果憑感情用事的話，此刻那個斯喏登要是敢出現在顧莫傑面前，顧莫傑肯定會動刀子把他廢了。
但是，斯喏登不在他面前。
顧莫傑冷靜了一會兒，起身給自己倒了一杯干邑白蘭地，一口喝乾，才把怒氣值稍微消停了一點兒。
回頭一看電腦，費莉蘿又發過來好幾段語音了。他點擊收聽，陸續聽完。
“現在怎麼處置？要公開處理愛德華.斯喏登麼？我怕會不會引起外交糾紛？”
“如果上面決定展開外交反擊的話，此刻公佈倒是一個不錯的選擇，國內正在清退谷歌。如果這時候爆出美國方面對初音進行商業間諜活動和不法監控，可以極大轉移國際輿論的注意，讓我們清退谷歌這件事情站在道德制高點上。也有利於公司在朝廷刷到政治資本。”
“但是，也有可能導致斯喏登暴露之後，公司在美全部機構難以繼續經營，cia還有可能繼續安插新的間諜進來。”
顧莫傑看得心亂如麻，喝了兩杯酒，才說道：“這事兒先保密要緊，我探探上面的口風。另外，在不限制斯喏登人生自由的情況下，加強對他的隱蔽監控。具體的談話，你秘密找他處理，爭取把他發展成雙面間諜，如果他真有強烈的反戰和反竊取隱私的三觀的話。”
費莉蘿：“好，那我先穩住他，但是雙面間諜麼……估計他也不會竊取美國情報，只能是給我們當擋箭牌穩住局面。你最近還會回美國麼？我真想不通你怎麼會丟下這麼大一堆事，突然跑回國內，反而把我留在這裡。”
顧莫傑那叫有苦說不出：他總不可能把移植和分佈式編譯初音孃的數據中心，放在美國領土上吧？發生了斯喏登事件，他已經不敢信任美國領土上的硬件部署了。
“我真是有很重要的核心數據遷移工作，必須親自處理——只有我本人處理的那種，對不起，辛苦你了。有可能，元旦之後我會短暫來幾天，但是隻有幾天。目前我先要在國內處理其他事情，然後請示高層。”
費莉蘿溫潤如玉地回答：“你有安排就好，和我還說什麼辛苦。我是怕你遇到大事兒，腦子糊塗了。”
“行，那就掛了。”顧莫傑掐了聊天，覺得整個人都毫無精力。
在南匯數據中心的vip休息室裡歇了個把小時，顧莫傑差點就沉沉睡去。最後還是葉敏茹進來，叫醒了他。
從美國回來那十幾個小時的飛機上，他真是絲毫沒睡着——因爲擔心初音孃的硬件撐不到回國數據遷移，飛機上他一直在擔心。
連續幾十個小時折騰下來，又沒倒時差，顧莫傑覺得整個人都病懨懨的。
“顧總？阿杰？你沒事吧，現在回家麼？”葉敏茹關切地看着他，眼神裡滿是擔心。
“回家……回……不對，不回家了，讓飛行員送我去京城，今晚睡香山御園好了。”
“啥？連夜進京城？有什麼事情這麼急，直升機起碼飛4個小時呢。你現在身體這樣子……”葉敏茹很是心疼，說話頗有怨氣。
“很要緊的事情！明天就要去紫禁城請示對策。”顧莫傑歇斯底里地咆哮，這是他第一次對葉敏茹發火。
“好……那我就去安排。”葉敏茹差點兒掉下眼淚來，還是忍住了，下去安排。
“小茹姐對不起，我只是太累了，可能有點精神失常。”
“沒事，我理解。”
……
直升機在夜幕中再次起飛，已經是華燈初上的時分。經過數小時的飛行，午夜過後，才降落在京城西郊的香山御園。
“阿杰，到了，醒醒。”葉敏茹輕輕推着倒在她大腿上睡着的顧莫傑，但是對方沒什麼反應。
她順手摸了一下，發現顧莫傑的額頭有些燙。
“沒事吧？你病了？”葉敏茹嚇了一跳，在她記憶裡，顧莫傑一貫是鋼鐵一樣堅毅的男子，冷酷果決，從來沒有虛弱的時候。
“快，你們幾個，把顧總扶進去。哦，不對，直接用擔架吧。那個誰，把保健醫生……不對，去協和醫院請專家。”
葉敏茹不迭聲地吩咐，一邊說，一邊纔想起香山御園這邊的房子根本沒住幾次，連常備看房子的女僕和保健醫生都沒有留。
顧莫傑在沉沉睡夢中被吵醒，迷迷糊糊地制止：“請什麼專家，頭痛腦熱的小病……折騰啥。隨便找個醫生看看就行了。”
保鏢們對視了一眼，最後還是決定聽老闆的。
十五分鐘後，還是從附近頤和園東門的國家中醫科學院附屬醫院，請來一個醫生。稍微看了一下，並沒有什麼大礙，開了點退燒安神的藥就好了。
葉敏茹照例給顧莫傑燒水泡一些洋甘菊，服侍顧莫傑喝完睡下——這次沒敢加杜松子酒，因爲某些退燒藥和酒精會有不良反應。
一夜無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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