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1【至尊者柯爾凡】

“抱歉,至尊者,我得不到更多信息了。幾個小時裡,這個猢猻受到太多心智法術的影響,短時間內不能再承受更多了,否則就有失智的危險。我的建議是,讓他好好休息一段時間,以便我們繼續用心智法術套取更多的情報。”

螳螂高原中部地區,圍繞着此地最高達的凱帕巨樹建立的螳螂妖據點中……

一名螳螂妖施法者剛剛終止自己的黑暗心智法術,看着被綁在樹根上奄奄一息的猢猻,對身旁那個高大非凡,腰間掛着兩把凱帕琥珀短劍的首領說道。

“好,你做得很好,下去休息吧。”

至尊者柯爾凡點頭道,手下離去後,他走到猢猻身前坐了下來,目光掃過猢猻身上的傷口,思索起了剛剛得到的情報。

熊貓人的皇帝在清除煞魔。

熊貓人……

從沉睡中甦醒後,聽聞到錦繡谷的魔古一族已經不復存在,由熊貓人的帝國取而代之時,縱使早已對醒來後對周遭環境一無所知的狀況有過充分的心理預期,柯爾凡還是發自內心的感到不可能。

在他生活的年代……唔,大概六千年前吧……熊貓人只是在錦繡谷周邊的土地上,過着閒雲野鶴般生活的孱弱血肉種族罷了,他們崇拜那四個無比強大的自然之靈,不懂如何戰鬥,更沒有政權,也沒有像樣的武裝力量,手裡的武器——如果用來從事農業生產的鋤頭和草叉也配稱之爲武器的話——不值一提,最弱小的螳螂妖戰士,都能屠戮一整座熊貓人村莊。

可如今截然不同了。

熊貓人不僅推翻了魔古的殘暴統治——這段歷史,也是柯爾凡聽人講述的。據說魔古人出了個了不起的帝王,結束了內戰的局面,一同各大部族派系,組建了魔古帝國。據說東邊那道城牆就是他奴役種族建立的——還組建了本領非凡,善於近身肉搏的武裝組織。其中強者,甚至能正面對抗英傑級的存在而不落敗。

這還是曾經那個孱弱的種族嗎?

……

柯爾凡搖了搖頭,將於現狀無益的龐雜回憶從腦海中驅逐了出去。

這就是在琥珀中長時間沉睡的副作用。甦醒後,他常常在思考時陷入回憶。

但回憶不能幫族羣度過眼前的危機。

他換了個舒服的坐姿,讓自己專心起來,繼續思考從猢猻口中得來的情報。

在這個時期清除煞魔……

至尊者柯爾凡用尖銳的上肢末端撓了撓臉頰,他在沉思時,常常會下意識做出這種動作。

那個名叫少昊的熊貓人帝王到底想做什麼?

煞魔可沒有那麼容易清除。

不僅蟠龍脊以東的種族視其爲敵人,螳螂妖也是。

厭倦了那場與巨魔間的戰爭後,偶然從這片土地上察覺到主人的氣息,因而選擇來此地定居的螳螂妖,在最初的時候曾接觸過這種從主人屍體上滋生出來的衍生物。

不僅因爲煞魔的氣息與主人十分相像,其形體特徵,也與古老的螳螂妖長老們心中對主人的久遠記憶一般無二。

可事實卻證明,煞魔徒有其表,不過是一種只會依照本能去腐化一切事物的低級衍生物罷了。被腐化的螳螂妖失去了心智,失去了對主人的信仰,除了散播邪煞,再無其他任何目的。

螳螂妖花了好多年,才清晰地將主人心臟精粹與煞魔散發的氣息區分開來,對着主人心臟精粹的所在,那片由泰坦造物魔古一族守禦的錦繡山谷發起了進攻。

至尊者柯爾凡,就是在那個時代降生的。

那時的魔古,已經沾染了主人的血肉詛咒,很多個體都開始向血肉生物退化,似乎也是因此,陷入了紛亂的內戰。

戰爭失敗了,放下爭端一致對外的魔古族擊敗了螳螂妖。雖然魔古以慘勝收場,但螳螂妖也不好受。戰爭結束後,隨着不斷長大,柯爾凡逐漸成長成了一名作戰技能出色的戰士……

直到戰火再起。

魔古族對螳螂妖的土地發起了進攻,意圖一勞永逸的解決危機。在那場戰鬥中,柯爾凡記不清自己殺了多少魔古人。他成爲了力挽狂瀾的戰鬥英雄,被那個時代的所有螳螂妖所銘記。連彼時的卡拉克西長老會和女皇陛下,都對他敬重有加。

後來,柯爾凡發現了凱帕琥珀的妙用。

他找到了將螳螂妖封存在琥珀中,藉此度過漫長歲月的辦法,並自願成爲第一名被封藏到琥珀中的螳螂妖,在未來族羣遭遇危機時再次挺身而出。

英傑。

至尊者柯爾凡被稱爲英傑。

螳螂妖的第一位英傑,也是最偉大、最受人敬重的英傑——這當然都是後來者給他強加的名號。

至尊者柯爾凡知道,自己遠沒有英雄史詩中描述的那麼偉大。

自己也會仿徨,也會無助。

正如此時此刻。

被人從琥珀中喚醒時,柯爾凡就知道,等待着自己的,將是自己沉睡以來,螳螂妖一族面臨的最大危機。否則按照卡拉克西的律法,但凡問題沒那麼嚴重,作爲最強英傑的自己都是不會被喚醒的。

果不其然,那些年輕的卡拉克西長老對自己說,有人預見到了一個可怕的未來——可怕的綠色魔焰焚盡萬物,大地會在一場驚天的爆炸中四分五裂。

世界會毀滅。

螳螂妖也會一同毀滅。

至尊者柯爾凡的使命,就是爲族人找到拯救之道。

可每當想到幻象裡那可怖的景象,不管在外人面前表現得多麼堅韌,柯爾凡卻總會感到深深的無力。

螳螂妖究竟該如何避過這場災難?

他只能從最簡單的事情做起。

帶領最精銳的英傑越過蟠龍脊,進行一次徹底的刺探……特殊時期,必須嚴密防範蟠龍脊另一側的族羣。

毀滅預言雖然只在上位者間流傳,但因此全力運轉的種族機器,還是讓底層的螳螂妖察覺出了一些反常——離百年輪迴還有三十年之久,女皇爲何在緊鑼密鼓的籌備戰爭?

一切都是爲了防範毀滅預言中,那些有着邪惡本質,秉毀滅與暴虐而生的可怕異族。如果預言真的實現,它們妄圖將毀滅帶到螳螂妖的土地上來,螳螂妖必須擁有足有的自保之力。

沒人清楚蟠龍脊另一側的熊貓人是否有人預見到了同樣的內容。但就算沒有,他們也察覺到了螳螂妖的動向,並做出了同樣的備戰舉動。

如果有機會的話,他們是不會放過重創螳螂妖的機會的。在毀滅臨頭之際,往螳螂妖背上放上最後一根稻草,徹底壓垮這個與自己爲敵了六千年的敵人,永遠解除錦繡谷的威脅。或者乾脆發起一場突襲,打亂螳螂妖爲迎戰預言中的敵人所做的一切部署……

涉及到種族存亡,從沒有任何一件事是小事,更無關善惡。偵查勢在必行,更何況,萬一能趁着熊貓人備戰,放鬆對主人心臟精粹的守備,潛入其中將主人的心臟奪回呢?

安放主人心臟的錦繡谷,可是螳螂妖一族眼中的聖地!主人心臟就是爲這一切帶來意義的聖物!

可惜行動最終還是失敗了。他們險些被幾百名身着黑衣的熊貓人武僧擊敗,不得不退回蟠龍脊以西。後來經過多方打探,原來那是熊貓人皇帝組建的武僧組織。

至尊者柯爾凡仍然記得,那天午夜,深入錦繡谷以前,自己在殘陽關東部看到的那個“人”——他有着白色皮膚,樣貌既怪異又醜陋,癱瘓在牀,被放在犛牛的背上,和一支土地精商隊同行。

在那個“人”身上,至尊者柯爾凡感受到了……

主人的氣息。

很詭異,不是麼?

主人的氣息怎麼會存在於一個外族身上?

關鍵是,這氣息還如此清晰,如此磅礴,不僅柯爾凡,許多同行的螳螂妖都察覺到了這個異常。

——柯爾凡敲了敲自己的腦袋。

自己又陷入回憶了。

在凱帕琥珀中沉睡六千年的代價就是,柯爾凡需要花費很長時間,才能讓自己的腦袋重新靈光起來。

現在正在思考的是從猢猻口中得到的情報!柯爾凡這樣對自己說道,以及……

他想了一會,不斷敲打着腦袋,隨着一次重擊,思路終於豁然暢通。

對了。

熊貓人皇帝爲什麼會在這麼緊張的局勢中,放棄一切身爲帝王應當擔負的職責,前去蕩除煞魔呢?難道他不該在自己的宮殿裡總領大局嗎?

“咳……咳咳!”被綁在樹根上的猢猻突然咳嗽了起來,悠悠轉醒。

柯爾凡看了他一眼,手指輕劃,割裂了捆住猢猻的繩索。猢猻跌落在地,膝蓋手肘傷口觸地,表情都扭曲了。

“你不該放開我的。”猢猻從地上爬了起來。

“你沒有反抗能力,我知道你不會做無謂的掙扎。”柯爾凡拿過一個盛有烈酒的竹筒遞了過去。

猢猻警惕地看了看柯爾凡,鼻子抽動兩下,聞到熟悉的酒香味後一把將其搶過,確認沒有異樣後,一飲而盡。然後吧唧着嘴,大呼過癮,“真該死,你們居然動了我一直捨不得喝的美酒,還剩下多少?”

“從你的酒葫蘆裡倒出來的,還剩下一半,”柯爾凡指了指斜靠在身旁的手杖,上面的金屬環扣上,拴着一個酒葫蘆,“你似乎很愛喝酒。”

猢猻大大咧咧地坐了下來,揉着左臂上的淤青不語。

柯爾凡從錦繡谷返回後,有手下回報,一名強大的猢猻一直在螳螂妖的領地範圍內收集情報。可偏偏每次針對他的圍剿都以失敗收場,哪怕最後一次圍剿有幾名媲美英傑的強大戰士參與,也全都被猢猻毫無懸念的擊敗了。

隨着這名猢猻越發惡名昭著,柯爾凡出手了。

昨天,他找到了這個試圖刺探中部據點情報的猢猻,用短劍劃傷了他。藉由凱帕琥珀間的相互感應,追蹤到了猢猻藏身的洞穴中。讓柯爾凡驚訝的是,被逼入絕境的猢猻殺死了他十二名手下,還險些用那把手杖——就是拴着酒葫蘆的那個——打傷自己,最終才力竭就範。

柯爾凡必須要說,這名猢猻的狡詐和靈敏的身手,讓他都感到無比棘手。

“那把手杖名爲福枬?”柯爾凡問道。

猢猻一愣,旋即意識到什麼,苦笑道:“你們用黑暗魔法逼我開口了,對嗎?怪不得我覺得腦袋裡一團漿糊……”

柯爾凡點頭道:“這比折磨有用得多,美猴王,猢猻一族的領袖。”

被稱爲美猴王的猢猻陷入沉默,半晌後開口問道:“我都說了什麼?”

“該說的不該說的,全都說了。包括這把手杖的來歷、你被一股妖風吹到這裡,還有……你和熊貓人皇帝間的友誼,以及刺探情報的目的。”

“當然……”美猴王低聲說道,“你們這些螳螂妖總是不放棄對我們土地的覬覦。既然沒人比我更深入這片土地,我總要爲我的朋友做些什麼。”

確實沒有……柯爾凡想道。說起來,這個猢猻也是可憐,莫名奇妙的來到螳螂高原中部地區,四面八方都是螳螂妖一族在此地的據點,走,沒處去,逃,更是逃不了……

他又倒了杯水遞給對面的猢猻,“可你什麼也帶不走,這裡是螳螂妖在這片高原的領地核心。”

“他會來救我的。”喝完水的美猴王抹了把嘴巴,輕緩的語氣中,卻帶着不容置疑的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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