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手機裡傳來了一個老男人的聲音。
“是崢崢麼？還記得我麼？”
很快，一個戴着更厚眼睛，頭髮更白的男人湊到了鏡頭裡，使勁眯眼打量着李崢，嘴裡嘆道：“哎呀，都長這麼大啦，你小時候我還抱過你呢，那會兒……就這麼高吧……還喊我爸爸呢哈哈哈！”
聽聞此言，對面抱着瓶子偷偷嘬酒的老李立馬眉頭一皺：“誰啊，老鄧？”
鏡頭裡，安寧笑着介紹道：“崢崢，鄧大大你還記得麼？”
李崢看着這張背頭迷糊眼老臉。
我記個毛啊……
但李崢畢竟情商高，很會應付。
他當即便綻放出了青春少年燦爛的微笑：“當然記得，鄧大大好。”
“哎呦哎呦！”老背頭立時笑得合不攏嘴，“瞧咱崢崢這牌面，又帥又聰明，安寧你也沒怎麼顧家，咋養出來的兒子就這麼棒呀。”
“呵呵。”安寧也抑制不住欣喜，掩面笑道，“崢崢剛拿了化學競賽全市第二，這不正跟他爸慶祝呢。”
“化競？”老背頭神色一亮，驚望安寧，“化學奧林匹克？化學會組織的那個？”
“對，還能是哪個？”安寧掩面狂笑。
“這個厲害，有含金量的。”老背頭雙掌一拍，轉瞪李崢道，“進省隊了麼？報金秋營了麼？”
李崢也是一怔。
這老傢伙，很懂嘛。
“週末去集訓，今年集訓跟金秋營同期進行。”
“那好，省事兒了。”老背頭追問道，“你試驗怎麼樣？有經驗麼？沒經驗我給你找人突擊一下。”
“多謝鄧大大，學校老師安排輔導了。”
老背頭連連點頭：“那就好那就好，你這個成績，是仁大附的吧？仁大附競賽就是強。”
“……”
“四中？”
李崢記住這張老臉了。
歐星灼老了準這德性。
老背頭似乎也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趕緊轉移話題。
“那你有需要隨時說啊，我給你安排實驗室。”老背頭越說越高興，當即衝安寧道，“咱們飛機落地，你別急着回家，先去我那裡取個禮物，給咱崢崢帶回去。”
“哎……不用不用……”安寧連忙推辭。
“你說說你。”老背頭埋怨道，“一般人家裡，孩子有這榮譽，恨不得送一輛車了都，你還兩手空空，你合適嗎？”
“……”安寧有些詞窮。
對面的李毅卻愈發不爽：“哎，這老鄧管咱們家事兒幹嘛？”
然而他的聲音太微弱，並沒有人注意到。
屏幕裡，老鄧已經拍板了：“行了別推辭了，咱兒子這麼爭氣，我替你們慰勞一下。放心，也不是什麼物質性的獎勵，是一個很有紀念意義的獎勵，全國沒幾個人能拿出來，我這兒獨一份。”
“難不成……”安寧更加劇烈地推辭道，“別別別，真的不合適，那是您留下來珍藏的。”
“我有啥可珍藏的，好東西就要拿出來，給年輕人目標和動力。”老鄧衝着李崢道，“崢崢，你等着啊，保準是你喜歡的東西。”
李崢這就來勁了。
他可從不是個推辭的人。
從老鄧的描述來看，鐵定是個有利於學習的好東西。
李崢這便使勁點頭：“那謝謝鄧大大了。”
對面老李表情很糾結。
媽的是我兒子拿獎……
你個老鄧這麼高興做什麼？
正糾結着，李崢忽然受命調轉屏幕。
“李毅，跟老鄧打個招呼。”安寧命道。
李毅瞬間變臉，露出了很虛僞的笑容：“啊……鄧兄，許久不見啊。”
“哎呦，李毅啊，氣色不錯啊。”老鄧瞬間變得更加虛僞，“兒子爭氣啦，恭喜恭喜。”
“鄧兄客氣了。”
又瞎寒暄幾句後，終於掛斷電話，結束了這場恐怖的會晤。
李毅拿起酒瓶就悶了三大口，而後狠狠砸下。
李崢感覺。
有故事。
可他又不敢問。
思來想去，最後說道。
“要不，我陪你喝兩口吧……”
“哦？”李毅立刻就來勁了，“可別跟你媽說。”
李崢笑罵道：“我自己都下水了，說個毛！”
之後。
父子二人，不知不覺就喝了五瓶……
其中四瓶半都是老李喝的，李崢只是淺嘗輒止。
他是沒覺得這玩意兒有啥好的，又難喝又上頭。
又影響學習。
但當兒子的，總要從小照顧爸爸，天經地義。
回家的路上，老李有些飄，說話都變得放肆起來。
“院士了不起嗎？”
“不就是資歷老了一點嗎。”
“就那個什麼鄧大大，你別理他，他水平不行，輔導不了你。”
“禮物肯定也不咋地。”
“你要啥跟我說。”
“安寧不顧家這種話他都說得出來？”
“他誰啊？”
“我就自己嗶嗶，你別跟你媽說啊……”
李崢全程一言不發。
他感覺到。
這個男人……似乎很自卑。
覺得自己配不上寧兒。
“我說老李……”李崢站在自家門前，掏鑰匙的同時，不解皺眉，“那個老背頭那麼醜，你比他帥一萬倍，你想啥呢？”
“啊，是麼？”李毅笑哈哈道，“你也是，你也帥。”
“這我知道。”李崢謙卑一笑，打開房門，“像老鄧那種又老又醜又瞎操心的人，我也只是應付一下，不過是饞他的珍藏品罷了，相信寧兒也只是礙於工作關係，不得不客氣一下。”
李毅聞言，整個人都舒緩了一些：“哎呀……也別那麼說人家，多少也是個院士……”
李崢走進家門，糾結一番後，才硬生生說道：“這個……你們陪我的時間確實很少，但與此同時，你們給了我整個世界……我不確定……父母要怎樣纔算最棒的，但對我而言……自由，就是最好的陪伴。由此可證，你們……是全世界最棒的父母。”
李毅一呆，渾身打了個極其透徹的大寒顫。
雞皮疙瘩起來了。
他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這還是我的傻兒子麼？
“當然，信用卡也是很重要的陪伴。”李崢倉惶撓了下鼻頭，“我去洗澡了……”
他這便衝進了衛生間，飛速砸上了門。
“啊……”老李深吸了一口氣，捂着心口坐倒在沙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