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維斯特鎮失利的消息,僅僅兩天的時間內便通過各種渠道傳遍整個帝國。
消息傳至卡倫領布雷迪德利大公的耳中後,剛剛新婚的年輕公爵憤怒不已,他立刻下令絞死舉薦哥蘭子爵的兩位貴族,同時,哥蘭子爵的父親也受到牽連,伯爵頭銜被強行收回。
在克溫鎮的尼克公爵和埃裡克公爵得到情報後,都相續長嘆一聲。
到現在這個地步,克蘭領的戰爭已經不用再打,現在要做的,就是儘快撤走克蘭城地區一切有可能資敵的設施和物資。
勞博特皇帝在得到消息的時候也顯得極爲震驚,很快,他便在尼克公爵的建議下,對克蘭城的羅恩公爵下達緊急疏散命令…
命令要求克蘭城地區、蒙特拉堡地區、夏斯特堡地區除前線作戰急需的戰略物資之外的所有一切,都必須撤離克蘭領,其中,還包括克蘭領近八十萬的名民衆。
羅恩公爵對此沒有意見,他現在已沒有和中央帝國談判的根本,因爲,在比維斯特鎮的隕石下,克蘭領的貴族幾乎損失殆盡,羅恩公爵現在除託德科思大農場的幾萬軍隊之外,手中再無任何依仗可言。
在7月5日下午後,
整個克蘭領戰爭的指揮權被移交到帝國軍部的手中,而羅恩公爵本人則把自己關在克萊斯堡內拒絕接見任何人。
…
7月6日下午,培迪一行人行至班森鎮。
此時此刻的班森鎮周邊地區,因爲培迪的一把大火和獸人的肆虐,已經找不到一處安好的村子,在班森鎮中,則是隨處可見的戰爭痕跡,斷裂的城牆、染血的石板路、倒塌的房屋。
在如廢墟一般的鎮中心,培迪意外的見到佩魯斯和那名叫茱蒂絲的女騎士,以及跟隨在佩魯斯身邊的十多名老兵,在他們的旁邊,是十幾名攔路強盜的屍體…
在培迪第五軍團離開班森鎮後,這座原本繁華的鎮子居然淪落爲一羣強盜的據點!
當夜,培迪和佩魯都選擇留在班森鎮。
心情不好的培迪和佩魯斯進行了長談,兩人算是舊識,能在這樣的地方連續遇見兩次,也算一種緣分,況且,培迪很好奇佩魯斯怎麼會出現在這裡,而佩魯斯也好奇軍部次官那件案子最後的走向。
這一次,兩人不再是上下級關係,也不再警衛處任職,所以聊起來算是無所顧忌。
在交談中,培迪得知了提爾鎮後續事件的真相,而佩魯斯也知曉了警衛處高層一些列的變動。現在,兩個人都以一種局外人的身份對當時發生的一系列事件進行分析,倒是得出許多不同的見解。
最後,佩魯斯告訴培迪,安排刺殺劍齒傭兵團首領的任務並不順利,有人做了替死鬼,而替死鬼的身份令培迪很意外,居然是圖爾布克堡西澤-得文伯爵的親侄子。接着,培迪還得知一個令他震驚的消息:帝國最強大的聖騎士組織‘光輝力量’的理事長亞爾曼閣下,居然出現在劍齒傭兵團的總部駐地。
這則消息讓培迪感覺到很不可思議,但同樣也帶着懷疑。
因爲,帝國的上層貴族都知道,‘光輝力量’是勞博特皇帝握在手中的一張暗棋,如果他們與劍齒傭兵團有勾結,而劍齒傭兵團又與軍部次官的案子有關,
那麼,也就是說,是勞博特皇帝策劃的這一系列事件?
但又不對,因爲,劍齒傭兵團這一次明顯站在獸人這方,而勞博特皇帝不會愚蠢到去幫助獸人。
這樣就只有一種可能…
是‘光輝力量’在利用皇帝給予他們的權利暗地裡謀劃着!
當然,也有另外一種可能,那就是…佩魯斯在說謊。
但他爲什麼要說謊。
培迪越想,問題就越多,但很快他就把這些問題拋到腦後,畢竟,現在的他已經不用再去理會這些瑣事。
7月7日一早,
ωωω▪ttКan▪¢ 〇 培迪和佩魯斯一行人分別,在此之前,培迪曾邀請佩魯斯跟隨他一同前往帝都,但佩魯斯連考慮都沒有考慮就拒絕了。
培迪望着地平線上漸行漸遠的佩魯斯一行人問道,“你們覺得佩魯斯昨天晚上那些話可信嗎?”
“您指的哪方面的?”哈迪斯皺着眉毛。
“他身上的聖力純潔而富有正義。”這是茜拉騎士的回答。
考利爾想了想說道:“您是指‘光輝力量’嗎?我以前在黑市跟他們打過交道,如果您需要這方面的情報,回到帝都後三天內我就能打聽清楚。”
培迪聽着不同的回答後不由得笑了笑,然後暗自搖了搖頭後沒有再問。
一行人沿着班森鎮與克蘭城之間的商路疾行,路上,除偶爾的強盜難民之外,幾乎就是一片狼藉。
培迪親眼目睹着他一把大火給班森鎮地區帶來的災難,一路上沒有再說過一句話。
晚上8點,培迪趕到克蘭城,但因爲城門戒嚴,而培迪又不願過多叨擾,便沒有能進入到城內。
五天後,在一場夏季大雨中,培迪一行人隨着逃難的難民進入到克溫鎮地區。
在趕路的這幾天中,他的耳邊總是充斥着難民們各種各樣的‘軍報’,而且,這些‘軍報’中沒有一個好消息,培迪儘管知道這裡面很多消息都是難民遐想的,但他聽後心情依舊煩躁不已。
…
7月12日天黑快的時候,培迪一行人抵達克溫鎮。
在進入克溫鎮後,尼克公爵和軍部的特使便不知去向,培迪的幾名隨從、親衛被要求留在鎮外的軍營中,能夠走進克溫鎮要塞內部的只有培迪一人。
在要塞大門旁的接待室中,軍部官員對培迪的例行詢問後,培迪差不多等到快十一點,首相助手克爾曼才風塵僕僕的出現在培迪的身前。
培迪望着克爾曼表情有些詫異,因爲,此刻的克爾曼給培迪的感覺,甚至比他在逃難路上遇到的某些富農都要糟糕。
“是不是有一股很特別的汗味?”克爾曼臉上勉強露出一絲笑容,“有些事情耽擱了,希望沒有讓你久等。”
剎那間,培迪感覺自己被怠慢的那一絲怨氣被一掃而空,同時,還生出一絲愧疚,畢竟,對方忙的連休息的時間都沒有,卻還要來接待他。
“請跟緊我,如果你不想迷路的話。”克爾曼沒有多餘的客套,說罷便轉身便向着接待室外面走去,培迪自然緊隨而去。
在密封的要塞內部,培迪跟着克爾曼七轉八拐,來到一處鐵質的房門外。
在屋外站定後,培迪便聞到一股熟悉的香氣,這個香氣讓他整個人都精神許多,但也更餓了。
“篤篤”
克爾曼輕聲敲門,動作顯得很小心。
“進來。”
屋子內熟悉的聲音傳來,這個聲音讓培迪恨不得立刻推門而進。
但克爾曼動作卻很慢,屋子內的人在隨着房門被打開的過程中慢慢在培迪的眼中顯現而出。
“來啦?那就進來吧。”尼克公爵沒有擡頭。
培迪看着熟悉的身影,然後機械般的走進房間,屋內很熱,讓剛剛從北方回來的培迪有些不適應。
“你先吃點,我手上還有幾份文件需要處理。”尼克公爵指着一個方向,這時,他才擡起頭看着自己的小兒子。
而培迪也看到了父親…
尼克公爵臉上的皺紋越加明顯了,頭上白絲已經清晰可見,一雙眼珠子已經凹得好似陷進眼眶裡。
培迪努力轉過頭不去看父親的樣子,他順着父親手指着的方向望去,在他辦公桌的右下方一張小鐵桌上,一盤香噴噴的烤肉靜靜的擺放在那裡。
培迪一眼就看出,那是上等的牛腱肉,肉烤的油滋滋金燦燦的,讓人看着就有食慾,在烤肉旁邊是盛滿紅酒的酒杯和一個酒瓶…培迪沒有拒絕父親的好意。
“吧唧吧唧”
培迪吃得很開心,但吃着吃着,他卻感覺內心深處堵得厲害,緊接着便堵得他快要窒息!
於是,他大口大口的灌酒…
不過,酒灌得越多,那心中堵着地方卻更加的難受。
這時,尼克公爵放下手中的文件,望着培迪說道:“在我年輕的時候,經歷第一次戰陣之後,我的父親也爲我準備着我最愛吃的食物和美酒…
雖然,那個時候的戰爭只是一個小村子的叛亂,不能與你經歷過的相比,但我想,本質上應該差不了多少。”
“戰爭,就是一坨狗屎。”培迪狠狠的灌下一口酒水。
“是的。”尼克公爵走到培迪的對面坐下,“我們都知道戰爭的危害,獸人也知道,他們也許比我們更痛恨戰爭,但有的時候,我們沒有選。”
培迪把酒杯放下,問道:“我只想知道我的兄弟現在怎麼樣,第七聯合軍團是否順利撤出凱米爾河。”
“第七聯合軍團不能撤出凱米爾河防線。”尼克公爵語氣中堅決,但也帶着一絲不甘。
“爲什麼?”培迪站起身,但隨後又坐下。
尼克公爵說道:“克蘭城的撤離工作和克溫鎮都需要時間。”
“所以,你就選擇犧牲你的兒子?”培迪渾身冰涼,因爲,他從他兄弟身上彷彿看到自己的未來。
尼克公爵聞言渾身肌肉一緊,劇烈的顫抖幾秒鐘後才恢復平靜,“這是軍部和皇帝陛下的決定,這不是我能夠改變的。”
“他們應該知道,那是您的兒子!”
“所以,你纔出現在這裡!”
培迪臉色一下子變得煞白,但下一刻就漲得通紅…
好半響後,培迪才強行壓制住內心那種難以宣泄的苦悶情緒,低語道:“現在克蘭領的戰況如何?”
尼克公爵盯着培迪說道:“失敗是遲早的事情…但第七聯合軍團不能撤,作爲第五軍團前任軍團長,你應該知道現在撤離第七聯合軍團的後果…而且,因爲難民引起的道路堵塞,我們支援的軍備物資根本運不到凱米爾河,所以,現在克蘭領的戰爭,只能依靠他們自己。”
培迪聞言後表情變了又變,最後他還是忍不住問道:“真的不能下令讓第七聯合軍團撤離防線?”
“不能!”尼克公爵語氣低沉,“這個問題我問過自己無數遍,但不能!”
培迪眼色一暗:“如果現在是我在凱米爾河的陣地上,您也會這麼做的,對嗎?”
尼克公爵並不意外的培迪的問題,他重重吐出一口氣,“那麼,我問你,如果你明明知道前往凱米爾河防線會有危險,你會拒絕前往嗎?…還有,如果現在站在我面前的是你的兄長,他是不會問這個問題的。”
培迪愣了愣,然後陷入沉默。
最終,父子兩人都沒有回答對方的問題。
“這就是貴族?這就是我們的職責?我們的榮譽?”
這是培迪的低語…
“是的,但貴族並不是英雄。”尼克公爵說:“特別是作爲一個統治者,就必須懂得平衡善與惡,你必須要有舉起屠刀的勇氣,因爲,你會面臨無數的陰謀,所以,唯有能舉起屠刀,才能劈開那無數的陰謀的陰霾。”
“您以前不是這樣教育我的。”培迪怔怔的望着父親。
“那是以前…以前我要求你做一名合格的臣子,輔助你的兄長,而現在,我要求你做一名合格的統治者…”
“我的兄弟還沒有死!”
“這也是我希望的,但現在,這個希望很渺茫…”尼克公爵吐出一口濁氣,站起身從他的辦公桌上翻出一份加密的文件,扔到培迪面前的帖桌子上。
培迪下意識隨着父親的動作,盯着文件上那醒目的紅色單詞,心臟也不受控制的狂跳。
文件很快被打開,
內容讓培迪的心跳更快了。
因爲,文件中記錄着奧瑪伯爵已經在三天前的戰鬥中墜入凱米爾河失去蹤跡。
“怎麼會?”培迪有些失神。
尼克公爵臉上也是一片悲傷,兩隻拳頭死死的握着在大腿上摩擦發出“咔咔”的聲響。
培迪不由得擡起頭,他看到了父親那副蒼老的臉龐…
他突然反應過來,他的兄弟,是這位老人的兒子,他最愛的兒子,他花費無數精力培養的繼承人。
而現在,最需要安慰的人不是自己,應該是這位老人才對!
但培迪不是擅長安慰的人。
所以,兩人只是對着文件發呆。
“接下來,我該做什麼?”培迪問。
尼克公爵想了想說道:“埃裡克公爵希望你留在軍部任職,出任軍部首席參謀長一職,但被我拒絕了,你現在要做的,是回到克魯領好好經營我們的家族領地,打退領地內的獸人…明天你就離開克溫鎮,把帝都的菲麗絲一併接走,至於潘妮,你就不要管了,她懂得如何照顧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