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下自有俏婢斟酒和奉上美食。
她盈盈坐下,便端起酒杯笑着道:“多謝各位賞光到這裡,嫣然這裡先敬大家一杯!”
衆人立刻端起酒杯,和紀嫣然對飲。
一杯熱酒下肚,席內衆人身子立刻暖了不少。田步樂只覺得一股熱流在體內來回運轉,很是舒服。
信陵君向着田步樂笑道:“這酒名爲“桃花酒”,是採用春天第一場春雨後綻放的桃花釀製,嫣然小姐每三個月纔會拿出一罈供客人享用。”
田步樂未料到這桃花酒竟然如此有名頭,只覺得口感極佳,忍不住又多喝了兩杯。
藉着酒興,大家的話明顯多了起來。
紀嫣然那對勾魂攝魄的翦水雙瞳滿席飄飛,檀口妙語連珠,使與席者無不泛起賓至如歸的感覺,不過她似乎對韓非、鄒衍和大夫徐節特別看重,對他們的殷勤和笑容亦多了點,反不大著意田步樂和囂魏牟這對大仇家。
吃喝得差不多時,在衆人的力邀下,紀嫣然使人捧來長簫吹奏了一曲。
田步樂早就聽信陵君說起過紀嫣然的蕭技,見紀嫣然從身側拿出一支長約四五寸的玉簫。衆人都放下了酒杯,等待着。
紀嫣然此時低下頭,由於她側對着田步樂,正好向他展現堪稱人間絕色,美麗極品的側臉輪廓。田步樂不禁想起他讀過的一首詩:最是那一低頭的溫柔,象一朵水蓮花不勝涼風的嬌羞!
百千種說不出來的感覺蔓延往田步樂全身,那感覺就像如坐雲端。
紀嫣然!
多麼動人的美女。
這時,紀嫣然緩緩舉起玉簫,纖指按著氣孔,姿態美得不可方物。
簫音緩起。
田步樂完全迷失在其中。
忽然間,他忘掉其他所有人事,這小樓變成一個自成一國,獨立封閉的天地。在這王國邊界外的任何地方,再與他沒有任何關係。
在二十一世紀,田步樂聽慣了各種流行音樂,從未領略過如此動人的音樂,就算傾盡所有的語言,也描述不出紀嫣然簫音所賦予的感覺和想象空間的萬一。
這是一種
發自心靈無限深處的陳訴。
轉悽迷的簫音完全不屬於田步樂在二十一世紀所知曉的音樂範疇,而是近乎本能的聯結乎天地間所有感人肺腑的仙音妙韻,鬼斧神工的把你領進她哀迷的音樂世界去。也使聆聽者踏足到平常可望不可即,又或不敢踏足的心靈禁地內。
田步樂只暗恨自己現在手中沒有錄音機什麼的,如此美妙的音樂聆聽一遍,實在是太過遺憾。若是能夠將這曲子帶回現代,一定能夠轟動整個樂壇。
雅舍外白雪紛飛,屋內溫暖如春。
在這彷彿避風港一般的世界裡,田步樂完全沉醉了。
變幻豐富的簫音,在這不大的空間內像一朵朵鮮花般綻放開來,神妙地把小樓分間內外的隔閡澈底粉碎。高亢昂揚處,彷如在九天之外,隱隱傳來;低洄處,則若沉潛淵海,深不可觸。簫音像命運般緊纏田步樂的心神,每個音符都深烙在他的內在某一處所。音與音間的銜接有如天成,絕無絲毫瑕疵。
孔子聽到韶樂,喜愛之極,曾說:“三月不知肉味。不圖爲樂之至於斯也。”意思是說他聽了美妙無比的韶樂之後,整個身體,很長一段時間都被韶樂所帶來的愉悅和回味所佔據縈繞,他會不由自主地陷入沉思,浮想聯翩;也可能就是發呆,什麼想不起來,但身心是舒坦的、寧靜的、甜美的,感到極大的安慰和平衡,所以,他感慨道:“三月不知肉味!”
田步樂一直以爲是誇張的話,今天聽到紀嫣然的簫音,才知道原來音樂真的可以達到如此美妙的境界。在廣壤無邊、神秘迂的音樂淨土裡,田步樂的想象被引領得無限地延展,一時似如跨越了生命和死亡的侷限,一時又若永遠也不能從感情的迷宮脫身而出。
在她簫音的對比下,所有言語都變得空泛乏力。攝人魂魄的樂聲令深藏的情嗉應召而出,教人難以排抑。
田步樂情不自禁想起自己從出生到現在的種種遭遇,第一次喜歡一個女孩,第一次失戀,快要結婚時被甩,意外來到了這個有點奇怪的世界......人生的迷茫與各種意想不到的遭遇,像電影般一幅接一幅的回憶浮現腦際。
他的情緒和簫音似高手過招般密切挈合,並肩前進,勇闖心靈無限深處。
不知何時,室內竟然飄起了朵朵如雪花般的白色飄絮。
紀嫣然緩緩把玉簫擱在懷裡,神色平靜,就像剛纔的簫曲與她沒有半點關係。
哀幽感人的簫音仍在腦際縈繞來去,田步樂感覺臉上有點發癢,用手一摸,竟然是一滴眼淚。他心中情不自禁的讚歎道:“能夠聽到這樣的音樂,就算現在立刻死去,也是值得的。”此刻在心中再也沒有半絲後悔來到了雅湖小築的念頭了。
這時龍陽君的聲音響起,道:“每次聽完嫣然小姐盡善盡美的蕭曲,奴家回到家後,便滿腦子都是這美妙的曲調,連梳妝打扮都懶得進行。”
聽到龍陽君那特有的陰柔酥麻語調,田步樂瞬間從那種感覺中醒了過來,暗歎以後恐怕再也沒有機會享受這樣的感覺。
“聽聞以前,孔子在拜會周天子的大夫萇弘,問道:“我喜愛音樂,卻半通不通。韶樂和武樂都很高雅,都流行於諸侯國的宮廷之間,二者的區別在哪裡呢?”萇弘回道:“據弘愚見,韶樂,乃虞舜太平和諧之樂,曲調優雅宏盛;武樂,乃武王伐紂一統天下之樂,音韻壯闊豪放。就音樂形式來看,二者雖風格不同,都是同樣美好的。”孔子進一步問:“那麼,二者在內容上有什麼差別嗎?”萇弘回答說:“從內容上看,韶樂側重於安泰祥和,禮儀教化;武樂側重於大亂大治,述功正名,這就是二者內容上的根本區別。”孔子恍然大悟地說:“如此看來,武樂,盡美而不盡善;韶樂則盡善盡美啊!””
紀嫣然說完典故,淡然一笑,謙虛道:“小女的簫曲不過是小調,實在談不上盡善盡美,更不敢跟韶樂和武樂相提並論。”
龍陽君則臉色一紅,紀嫣然的簫音和韶樂和武樂確實不是同一個類型,他胡亂用了典故,反而鬧了笑話。
田步樂卻感嘆儒道的影響力已經達到了影響人們生活習慣的地步,可見儒道的深入人心,怪不得後來秦始皇焚書坑儒都消滅不了他們。
這個插曲很快過去,衆人皆是誠心讚許了一番紀嫣然的蕭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