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少有這般女子了。”
此時,公孫羊的聲音在背後響起,似乎在感嘆。
“對啊,少有這般女子。”
大家在妖魔戰場上一起經歷生死,雖然平日裡沒有太多私交,但在關鍵時刻,爲之冒險,仗義出手。
上次天牢解救他的部下,這次見他身陷囹圄,又託人情,孤身犯險。
可謂是情深義重。
陳深只感覺袖口有些沉甸,眼中金光化作點漆,隔着木門,目送着秦如霜快步離開。
“將軍打算什麼時候動手?”身後,公孫羊眉頭微豎,聲音壓低。
儘管將軍叫他平心氣,卻不吐不快。
“陛下不宣,外面的人會變本加厲,打回奏摺,又派京兆府的人守在外面,噁心將軍,後面不知道會使出什麼噁心手段,在下爲將軍不值。”
公孫羊替陳淵抱不平,將軍在他們蜀地將士眼裡,何等威望,卻在這神都,遭受一些小官小吏的噁心,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老公孫也是個憤青,在妖魔戰場經歷血與火的歷練,再到這神都朝堂,頗爲氣悶,一股悶氣憋在心裡。
他可以說是最瞭解陳淵的人之一,因爲是最早跟隨陳淵出青山縣的,一步一步看着陳淵斬妖除魔殺出來的,造沒造反難道他不知道,對於朝堂上的指控,當今天子的作爲,替蜀地將士們不值,替將軍寒心。
陳淵這時,背手轉身,眼角往上翹起,“先生說得對,那些人確實噁心。”
“跟這些人打交道,還不如在戰場上與妖魔廝殺,都是搜腸刮肚想出來的陰損東西。”
“真是叫人不痛快!”
公孫羊見陳淵順着他的話說,眼睛微微亮起,“那將軍打算?”
“蜀地那邊埋的後手差不多準備妥當,十萬大山那邊,散佈消息的佈置我也派人去了,那些妖魔想來會很感興趣,現在不過就差一個事件引爆,不過此事急不得,需要合適的時機,”
陳淵眼神微眯,瞳孔變得深邃,
“這次,本將用香火法身赴京,一是爲了迷惑他人耳目,第二自然是來朝廷探路,試探朝廷的態度,看能不能解開蜀地困局,多坑..帶一些人過去,畢竟一時心氣,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名不正言不順,就看見了這位陛下,怎麼說了?”
沒錯,此時他的這尊身軀是公孫羊書上蘊養的香火法身,本體則繼續留在撫司洞天內坐鎮。
他在來時路上,大部分時間呆在車裡,不過是假借修行,元神跳躍在虛無色界,在本體和分身中來回切換。
“可是陛下現在明顯有意不見將軍!”公孫羊皺眉。
“這就是現在要破的局,咱們這位陛下這麼做,是不想自己動手,讓御前三家這些人對付我,但可以明確的是,天子還不會親自下場殺我。”陳淵看出來了,當今天子的意圖,還存在着某些顧忌。
或許是因爲陳淵假傳口諭,如果陳淵一來,就下令捉拿,怕引起蜀地兵變,或許是想用帝王心術,讓其他人與他鬥,做那個漁翁。
聽到這個,公孫羊臉色冷靜了下來。
說到破局,可朝堂中他們無人,隨後又想起一件事,說與陳淵聽,
“將軍,自那日離開後,徐少卿和勾監察使便再也沒來懸空寺了。”
陳淵點了點頭,臉色沒有什麼變化,“人各有志,不能強求,此事不由人。”
“不過如今,有了秦姑娘和獨孤小姐,朝堂上的事或許能窺探一二,我們總不用當睜眼瞎了。”
陳淵不急不躁。
公孫羊點了點頭,對秦如霜這位姑娘心裡感激。
而此時,廂房外,秦如霜變幻的“宮女”出了門後,在古色生香的千年古剎幾經轉向後,來到了香火嫋嫋的大雄寶殿。
此座寶殿雄渾厚重,硃紅立柱刺破山頂雲層,枓栱層疊如綻放的蓮花,雲紋柱上有八部天龍壁畫,栩栩如生,猙獰似要點睛飛出柱子來。飛檐挑起九重天際,鴟吻昂首向天,脊獸列陣般鎮守四方,跨過三尺高的門檻,嫋嫋香菸帶着令人平和的香氣。穹頂藻井層層嵌套,彩繪的飛天神女衣帶翻飛,祥雲紋樣沿着樑柱遊走,在斑駁的光影裡若隱若現。
中央,有三尊金身佛像,高十來丈,垂眸俯瞰衆生,這是三世佛,代表過去,現在,未來。鎏金法衣代表神性莊嚴,右手施無畏印,兩側,數百大小羅漢神態各異:或是怒目圓睜,或是神色悲憫,令人心生敬畏之心。
其中香菸繚繞升騰,在樑柱間織如薄紗,將壁畫上的經變故事暈染得朦朧而莊嚴,配上殿內僧人的誦經聲,透着不可言說的神聖莊嚴。
衆僧列於兩列,足有數十位,齊齊誦經,寶相莊嚴,似有層層霞光縈繞在煙籠青紗間,中間蒲團上,太子妃跪坐向前,禮佛閉眼,沐浴香火之中。
過了大半盞茶後,大雄寶殿內的誦經聲結束。
只見中間代表現在的那尊金身佛像,驟發霞光,垂下的眸子中射出一道琉璃霞光,射在太子妃頭頂上空,籠罩其下。
半晌後,跪坐在蒲團上的太子妃睜開眼睛,嘴角盪漾起淺淺的梨渦,其朝着正前面的白眉老僧見禮。
“多謝大師賜下福緣。”
“每次來得佛光沐身,疲勞盡去,神奇不已,傳聞此佛像有真佛舍利,如同真佛在世,不知是不是真的?”
太子妃的身子輕輕柔柔,不帶鋒芒,問住持。
“阿彌陀佛!”
只見此間住持,三戒大師唸誦了一聲佛號,眉眼低垂,“凡所有相,皆是虛妄,若見所相非相,即見如來!”
“是殿下常發菩提心,才見真佛,佛光普照,哪裡來的分別心。”
太子妃聽言,變得恭敬虔誠,“弟子受教了!”
接着,兩人就在佛理又談論了半盞茶時間,才事畢。
就此,太子妃離開,踏出大雄寶殿。
而等侯在外面,混入宮女舍人中的秦如霜也隨之跟上。
太子妃餘光與其瞥了一眼,就錯開而過,眼角劃過一道笑意,秦如霜見之低頭,耳朵飛紅,有些不習慣。
之後,太子妃的架輦離開懸空寺,下山了去。
而懸空寺的住持,那位白眉老僧帶着僧人相送至門口,遠遠看了一眼其中的一位宮女,道了聲阿彌陀佛。 下山時,已至中午,太子妃的車輦沿着山道,緩緩下山去。
正午的陽光穿透層層疊疊的枝葉,在林間織就斑駁的金網,高大的古木直指蒼穹,樹皮上的苔蘚被曬得微微卷曲,樹影斜斜地投射在鬆軟的土上,隨着微風輕輕搖晃。
車駕在其中穿行,裡面有好奇的聲音響起。
“怎麼樣?”
“妹妹如了心意,見到了那位將軍,對方怎麼說?”
“可惜本宮身份,不能見外男,不然一定和妹妹見一見這位將軍。”
聲音明顯帶着打趣。
“陳兄說讓我別參與進來。”秦如霜“失落”的聲音響起。
那太子妃聽見了,喲了一聲,半晌來了一句,
“這人能處!”
“看來此人看的清楚,你就聽本宮的,暫時算了,別牽扯到這麼危險的事情中去了。”
“嗯。”
隨着聲音落下,只見一張清冷的臉從車窗中現出了半張,明媚的眼睛看着外面正午的山間景色。
許是知道陳兄有自己的辦法,她的心情跟着山間的風景明媚了不少。
此時,山道外的溪水在陽光的映照下波光粼粼,偶爾有落葉打着旋兒飄入,被水流裹挾着緩緩前行。松鼠在枝頭跳躍,驚起一陣細碎的聲響,松果“啪嗒”墜落在地,驚飛了草叢裡覓食的山雀。
遠處山坳間蒸騰着薄薄的霧氣,在陽光下若隱若現,宛如仙人遺落的輕紗。野花開得正盛,藍紫色的馬蘭、明黃的野菊,星星點點地綴在綠草間,微風拂過,竹林發出沙沙輕響,竹葉相互摩挲,彷彿在私語。山風裹挾着松針的清香、泥土的潮溼氣息和野花的芬芳,沁人心脾。偶有山嵐掠過,林間光影瞬間變幻,明暗交替間,整個山林宛如一幅流動的水墨畫卷,靜謐而又充滿生機。
只是聽着聽着,除了山林間的鳥叫聲,還有其他的聲音。
隨着下山,這聲音變得漸漸清晰。
好像有馬嘶聲和轟隆聲。
是從山的另一面傳過來的。
就在秦如霜秘會陳淵下山後,另一邊,懸空山背面,園林之外,有一座軍事行營。
是附近駐紮守衛皇城的禁軍行營。
整座行營依山腳山勢盤踞,猶如一座山中之城,三道鹿角拒馬如獠牙般嵌入陡坡,其間暗插淬毒竹釘,荊棘纏繞的箭塔上,金色禁軍披風在風中獵獵作響。
山澗清泉從中間劃過,行營大門前,金甲衛士執戟而立,魚鱗甲片折射冷光,腰間長刀吞口處的睚眥獸首彷彿隨時會擇人而噬。
大營裡面,營帳連片,時不時有馬嘶聲和呼喝聲響起。
大營中間有一座偌大校場,裡面將士金甲成片,長槍如林,兩軍對陣,中軍高臺之上,有將官身着披風獵獵翻卷,將令箭重重拍在虎皮箭筒:“開陣!”
剎那間,鼓點如驟雨傾盆,前排刀盾手沉腰扎馬,青銅獸面盾牌轟然相撞,沉悶如雷的撞擊聲連綿城浪;後排長槍連排,齊齊從盾牌間隙中飛出。兩翼騎兵策馬突進,馬蹄震動,嗤嗤嗤,刀鞘抽出,彎刀在陽光下劃過冷冽光線。
遠處觀禮臺上,監軍御史的硃砂筆在軍冊上疾走,對校場上的兵馬做着考覈。
只見兩軍對壘,數千禁軍,正在佈陣操練,不同兵種五花八門。
校場中央,狼筅兵持着覆滿鐵蒺藜的長竹,如叢叢荊棘向前推進;藤牌手翻滾騰挪間,盾牌上的神獸吞口吞吐寒光;鏜鈀兵的鐵齒鉤住假人咽喉,齊聲暴喝震得旗杆上的銅鈴嗡嗡作響。
校場東南角,神機營的傀儡軍陣,就如同一個個金屬怪物一般,在裡面衝鋒陷陣,西北方向,有專門的符術縱隊,身如驚雷,漫天符篆飛舞,在精妙的控制下,佈置着各種符陣
這是禁軍金吾衛的校場操練。
而此時,在這座行營的一處角落,數百身穿黑甲的甲士遠遠看着校場裡禁軍操練的場景,眼神裡流露出一絲羨慕。
這些禁軍的武備太豪華了!
各種兵器,傀儡,符篆,兵種,相互合作演練,看起來非常猛。
不過也是,這些禁軍作爲守衛龍庭的兵馬,個個不說是萬里挑一,起碼也是百裡挑一,而且直屬陛下的兵馬,這些武備比他們不知道強到哪裡去。
他們就是騎兵,披甲,衝殺!簡單粗暴。
而這些身穿黑甲的將士,自然是隨陳淵前來京城的數百第九山兵馬。
之前,爲了免得引人注意,他們一直被陳淵收在神通裡,而進了神都後,作爲外地來的邊將,身邊跟隨的兵馬有嚴格規定,需要留守在防營,出入有很大的限制。
所以,他們就被留在山下的這座禁軍行營裡。
這幾天,這些第九山甲士,能明顯感覺到這些禁軍對他們的那種愛答不理的態度。
就像是瞧不起他們偏僻地方跑出來的邊軍一般。
兩邊基本沒啥交流,這些禁軍看來也不想跟他們這夥人有什麼關聯,倒也相安無事。
只是按照條例,他們被嚴格限制在行營裡面,不得隨意走動。
“要是我們有這些武備就好了!”
“那殺那些妖魔就輕鬆多了,可以少死不少人。”
“他們武備精銳,但戰法好像有點亂,倒真想見識見識這些禁軍的實力。”
“你說他們上過戰場沒?”
“應該上過吧。”
“.”
這些第九山兵甲看着這些金吾衛操練,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除了羨慕這些傢伙的精銳武備之外,還有股好戰的心,想試一試這皇城腳下最精銳的兵馬,到底是什麼水平。
他們都是經歷過妖魔戰場,受到廝殺洗禮的士兵,看見這一幕,自然有些屬於自己的傲氣。
就在這時,那觀禮臺上,那御史目光掃過來,凌厲至極!(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