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離去與承諾~(本卷完)

源悠鬥桀驁的大笑聲中,楚烈重重地劈斬下了掌中的長劍,劍鋒凌冽,純白與淡金交雜的劍氣閃耀了這片天空,下一刻,伴隨着凌厲至極的破空聲,一道明豔的劍光一閃而過,無論是神明還是普通的妖怪,眼前在這瞬間都是一片茫然,看不到一切,足足三息之後,視野之中的亮光才徐徐散去,恢復了原狀。

“呼~呼~呼~”

大地之上,楚烈雙手持劍,身形微伏,呼吸聲音急促而粗重,額前有細密的汗珠,黑髮黏成了一縷一縷的,看起來極爲的狼狽,而在他的周圍,那結界依舊不住流轉,宛如一方世界,帶着大日破曉,光明正大之意,沒有絲毫的變化,天空中的毘沙門天隱藏在頭盔之下駭然的神色恢復了原本的沉靜,漠然開口。

“放棄吧,這是天照大御神陛下特別爲你而設置的結界。”

“我承認你的力量,作爲神?……作爲你所說的人類,你已經足夠強大。”

“但是區區凡人,又如何能夠與那大日爭鋒?!”

“呼~呼~呼~是,是嗎……”

楚烈的喘息聲逐漸平緩了下來,緩緩直起了身子,擡頭看着那穹頂之上的層層祥雲,雙眼之中神光明亮,嘴角微挑:“那是你沒有見過。”

“我見過,所以我知道。”

“人類自身的光芒……那是即便神靈也不能夠掩蓋的璀璨……”

“可笑!愚昧!”

咔嚓咔嚓咔嚓……

武神的嗤笑聲中,突然一陣細密而輕微的破碎聲音響起,剛開始還很稀疏,但轉瞬就如同秋日暴雨一般連綿不絕,宛如夜風吹拂過低垂的柳梢,毘沙門天的瞳孔驟然一縮——浩浩大日,光明正大,由日本神王天照設置的結界之上,那種流轉自在的光輝僵硬,無盡細碎的裂紋於瞬息間密佈了那結界之上,隨即在諸神不敢置信的注視之下寸寸崩裂,宛如流光的金色粉塵之中,有凌冽而浩大的氣勢,沖天而起。

嗤啦——

劍鋒斜指蒼天,渾身戰鎧殘破的騎士深深吸了一口氣,竭力恢復着已然空空如也的力量。

目光冰冷,明明身處於下方仰視,但是氣勢上卻分毫不弱。

“神明?”

“且問你們……”

漠然的聲音低語着,一如劍鋒微寒。“爲何……不提前阻止災禍。”

“哦?”

毘沙門天擡手一揮,身後激射的淡金色流光隨之戛然而止,但是那力量波動卻沒有徹底消失,而是不斷壓縮蓄力着,變得更爲致命,而在同時,毘沙門天漠然的聲音響起,“些許小恙與心頭大患,相比較起來,自然應該處理後者,這是你們人類的孩童都能夠得出的結論。”

“再說,以人類的繁殖速度,死去的這些人口很快就可以被補充。”

“但是大天狗一死,卻能夠帶來數百年的和平。”

“爲了人世間的安定,區區千人的死亡,誰會在乎?”

“…………”

陷入了詭異的死寂之中,無論是楚烈,還是諸神,都在心照不宣地匯聚着能夠一擊致命的力量,也因此陷入了詭異的平衡之中,而在這死寂之中,沉靜的聲音響起來:“當然有人在乎!”

源悠鬥仰首看着天際的諸神,臉上的眼鏡早已經破碎,露出了那雙鋒銳到恐怖的雙瞳,擡手虛點着周圍的廢墟:“渡邊小姐在乎,田中先生也在乎,這裡戰死的每一個人,枉死的每一個人都在乎!”

“田中先生的孩子在乎,他的妻子在乎,渡邊小姐的父親在乎……每一個人都不是單獨的個體,自從出生以來,他們的命運就和他人緊緊聯繫在了一起,我們因爲別人而笑,也因爲他人的悲傷而悲傷。”

“我們愛人,也被人所愛,也因此每一個人的逝去都會帶着無數輩的悲傷……”

滿頭白髮的源悠鬥俯身,小心翼翼將大天狗的臉上揭下了那血紅的面具,面具之下,老者的雙瞳兀自還死死睜大,悠鬥身子微微一顫,但是卻沒有將老者的雙目閉合,心中低低呢喃。

爺爺,你可要好好地看着我啊……

手掌輕柔將那面具戴在了臉上,竟然像是專門爲他所定製一樣的嚴絲合縫,源悠鬥鋼牙緊咬,雙目神光明亮。

看着我,魑魅魍魎之主的姿態啊!

啪嗒~

面具貼合,魑魅魍魎之主擡眸,嘴角帶着一抹鋒利的弧度,看着天空中的諸神,看着那逐漸明亮起來的金色光輝。

“這些東西,作爲高高在上的神明,你們一定是不懂的吧?”

“因爲不懂,所以肆意踐踏。”

“但是你不知道嗎?人類的骨頭一向是很硬的,妖怪則更爲偏執,我等擁有的更少,失去每一個都足以痛徹心扉!足以燃起心中的怒火,爲了復仇我們願意失去一切,即便前方是天譴牆壁也願意瘋狂地衝擊,唯有血液和死亡能夠平緩心中的怒火!”

平靜的聲音變得憤怒而狂暴,大天狗掌中的戰弓被源悠鬥以風暴牽起,握於掌心,直指蒼天,怒喝道:

“去衝!去撞!衝得皮開肉綻!撞到血肉模糊!”

“越發血肉模糊,便越發地酣暢淋漓!”

“於這血肉的狂歡之中,便是你們的末日!”

“哼!狂妄!”

雲端的毘沙門天怒喝一聲,與此同時,眉心處陡然浮現出了一股刺痛之感,令他心臟驟然一頓,在那下方,有凌冽而致命的氣從楚烈的身上滿溢而起,那雙眼眸當中,青色的光輝躍動這,染血戰袍烈烈而舞,殺機凜然,那足以扭曲空間的氣魄令毘沙門天下意識揮手怒喝。

“放!!”

嗤嗤嗤嗤!

一道道蓄力已久的淡金色寒光宛如流星一般激射而下,而在同時,楚烈的身形驟然前衝,單人獨劍,宛如古代騎士再度衝鋒,氣勢孤寂而慘烈。

一人一劍,於無盡的死亡之上起舞,這便是楚烈的宿命與常態,即便是騎士團之中,他也永遠都是衝在最前的身影,但是這一次,伴隨着狂風的嘶吼,一道毫不遜色的氣息卻緊跟着他而暴起!

“儘管衝鋒吧!烈!”

怒喝聲中,源悠鬥探手一張,無窮無盡的風暴在天地之間復甦,匯聚於一,攪動了這一方天地,逆勢而上,原本朝着楚烈激射而下的淡金色流光被無盡的風暴捲入其中,生生崩裂成爲了一捧一捧璀璨明亮的光輝,衆神的冷哼聲中,源悠鬥嘴角帶血,但是雙目卻無比明亮,大笑道:

“你可不是一個人,只要我還站在這裡,沒有任何攻擊可以落下!”

毘沙門天神色微變,但是身邊轉瞬就有一位神明拋出了一個古怪的器物,化爲了另一個淡金色的結界重重地籠罩了下來,沉聲肅喝:“結界·禁飛之道!”

某種規則被寫入了這片天地,神明看着下方直接化爲殘影衝鋒的楚烈,掀脣低語:“人類,神明的底蘊,可不是你們可以想象的。”

“我看你這螻蟻,要如何做……在這天罰之下化爲灰燼吧。”

轟!!!

但是就在此時,地獄的火光驟然暴起,滾滾火浪之中,茨木童子的身形半跪在地,重重一拳砸在了大地之上,大地眨眼間崩裂,無數的碎石崩裂出來,這位痛失摯友的鬼王目眥欲裂,看着楚烈的身影昂首怒吼:“你是酒吞交託意志的人,所以,給老子活下去!!!”

“誰都可以死!但是酒吞的意志必須存續下去!”

“地獄之手!”

再度怒喝一聲,崩裂的碎石在氣浪的咆,哮之中猛然沖天而起,宛如從地獄生起的階梯,直通蒼穹之上

,下一刻,一道更爲敏捷的身形竄出在空,在楚烈一腳踏在那碎石之上的同時,甩出了十幾張符咒,以血爲引,凜然爆喝:

“符咒·萬象無常,定!”

碎石瞬間凝固在空,只是微微一瞬但是已經足夠,楚烈的身形宛如暴怒的雄獅,有人爲他鋪平了道路,有人替他攔下了傷害,剩下的,只需要衝鋒,揮劍!

如此,即可!

踏!

重重一腳踏在了最後的碎石之中,楚烈迎着毘沙門天揮下的重錘,微微閉上了雙眼。

夜風之中,劍在低吟。

嗡嗡嗡……

一縷縷細微的金光,從大地之上冉冉升起,幾乎是瞬間便盈滿了夜空,這是希望,這是渴求生存下去的期冀,是捨生取義,爲後輩照亮生路的正義,無數的流光匯聚在劍鋒之上,楚烈的身後,一道道虛幻的身形匯聚出來,大天狗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虛幻的雙手,渡邊和田中等陰陽師也神色發怔,虛幻之中,盛裝的巫女目光落在了並指拂過劍鋒的楚烈,櫻脣微張。

而楚烈也同樣神色駭然,身後浮現的身形,他此時清晰地感知到了,但是此時已經容不得半點猶疑,擡眸看着滿臉駭然的神明,只是一聲爆喝:“攻擊!!”

“哈哈哈哈,悠鬥啊!”

大天狗狂笑着大喝道:“見識一下吧,身爲魑魅魍魎之主,你應該有這麼樣的氣魄!”

“羽刃風暴!”

大笑聲中,羽刃捲動天河,陰陽師肅喝六根清淨,巫女垂首而舞,田中大笑着破口大罵:“滾出人間吧!尊貴的神明!”

“這屬於人間的生靈!”

大笑怒罵之中,一道道身形心滿意足地崩散,毘沙門天以及其他神明的攻擊卻被生生擊碎,無數的身形再度化爲了流光,匯聚於長劍之中,劍鋒之刃,前所未有的灼熱在劍上涌動,前方即是那些神明佈下的大陣,身後爲已經竭盡全力的同伴,他與勝利之間,只剩下一層微弱的結界,楚烈微微咬緊的牙齒。

“不夠!”

“不夠!還不夠!”

“沒想到,本王竟然會再看到你。”

漠然的聲音出現在了身後,即便是身爲敵人,但是其意志的光輝同樣得到聖劍認可的酒吞站立在了楚烈身後,手掌帶着恐怖的力量,重重地搭在了楚烈的肩膀之上,源悠鬥怒喝一聲,但是楚烈的身影卻並沒有因而跌墜,相反的,卻以更爲強大的速度衝破了最後的結界,於他身後,酒吞無力跌墜,緩緩崩化爲了金色的光塵,猖狂大笑:

“去吧!”

…………某之宿敵啊……

“我等人間的事情,不需要神的插手!!”

“去讓我看到你的世界!”

酒吞最後的臉龐崩裂,化爲了細碎的金光,目光卻死死看着那逐漸變小的背影,似乎低喃。

哪怕……只是一個微弱的角落……

嘩啦!

結界在下一刻崩碎,楚烈持劍怒斬,璀璨的劍光斬落下來——

“那麼,看好了!”

嗤啦——

劍光宛如雷霆,於毘沙門天,於源悠鬥,於所有人眼中照耀出了璀璨的寒芒。

是夜,方圓百里之內,黎明破曉,萬里無雲……

溫暖晶瑩的晨曦之中,楚烈緩緩收劍,神色於這不可置信的一幕之中顯得平靜而安然,酒吞化爲的金色光塵落在他的手掌之中,隨即湮滅。

“……這就是共鳴嗎……”

五指握合,將那湮滅的光塵緊緊握在掌心中。

“即便妖怪,也能自由生活的世界……”

“酒吞……你的願,我接下了。”

………………………………………………………………

三天之後,源悠鬥家宅。

“要走了嗎,烈。”

髮色穩定在了柔軟白色的源悠鬥看着楚烈,神色複雜:“離開這裡,你一個人恐怕會受到神明勢力的針對啊。”

“不必替我擔心。”

楚烈微微搖頭,看着眼前這個似乎短短時間就飛速成長起來的少年,開口道:“倒是你們,才難以躲避那些勢力的影響。”

“不要緊的,一般的勢力,並沒有危險,而神明的正身,武神之首毘沙門天陣亡之後,想要短時間內再次進入人間攻擊我們,也不現實。”

源悠鬥搖了搖頭,示意楚烈不必擔心,但是後者卻只是沉默了一下,開口道:“那未來毘沙門天憑藉信奉重生之後,又怎麼辦……”

少年的身子微微一僵,雙目浮現了掙扎之色——神明可以憑藉信奉重生,但是妖怪的誕生在現代卻越來越難。

總有一天,妖怪必然會被滅族。

但是,即便如此也要竭盡全力地尋求生機才行,更不能讓即將遠行的好友因此而擔憂。

輕輕呼出一口濁氣,年輕的魑魅魍魎之主臉上掛上了初見時候無害溫涼的微笑,擡頭看着楚烈,卻看到了一隻伸出來的手掌,逆着那光,楚烈猶豫了一下,卻也極爲認真地開口。

“悠鬥,我有一個機會……一個前往另一個世界的機會,那裡的人類對於妖怪沒有絲毫的偏見。”

“但是那裡正在戰亂之中,你們願意和我並肩嗎……”

“用自己的力量,創造自己的家園!”

楚烈眼前,湛藍色的光輝閃爍着:

“嘀——妖怪不屬於人族,不在阿賴耶識管控,帶離世界無阻力。”

沉默之中,有風迴廊,永不凋零的櫻花散落在兩人之間,楚烈心中哂笑一聲——只憑借一句話的事情,便要別人賭上未來,這果然不可能,手掌微蜷收回,但是就在此時,一隻有力的手掌卻伸出,隨即緊緊和他的手掌握在一起。

“我相信你。”

“所以……楚烈,若你沒有辜負我的信任……”

源悠鬥嘴角微微挑起,神情溫和坦然:

“魑魅魍魎……”

“將於你我身後,盡情狂舞!!!”

(本卷完,此處當有BG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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