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早知如此絆人心
城南的院子，近來多出了一戶人家。
時常有行人路過，都會忍不住向裡張望。
宅院靜謐幽深，炎熱的夏季經過，便能感受到院子裡透出的清涼，令人心曠神怡。
當然最讓人好奇的，還是院中那兩株一夜長成的大樹，以及偶爾能驚鴻一瞥瞧見的少年。
那樹木叫不上來名字，只是姿態優美，枝繁葉茂，每當風吹來，總能聽見簌簌的聲響。
沿着院牆延伸出來的枝幹上，還各掛着一青一紅兩道布條以作點綴。
先是有人傳院子裡住了精怪，所以纔有了這些奇特的景象。
甚至一度上報給了官府，弄得鄰里街坊人心惶惶。
不過好在院子的主人家並不難相處，只要你膽子夠大，上門拜訪，就能一窺其中全貌。
慢慢的，有關‘妖怪’一說，自然就不攻自破了。
“又下雨了……”
站在院中，看着地面豆大的雨點，漸漸被更大片的潮溼覆蓋，陳安發出了一聲喃喃囈語。
入夏以來，這已經是第三場雨了。
他沒有轉身進屋，也沒有撐傘躲雨，只是佇立在原地，看着那兩株高大的樹木發呆。
掛在樹梢上的紅綾，也跟着這雨絲輕輕搖晃起來。
雨勢不急，落在臉上，反倒有些清涼的意味。
不過陳安的這點閒情逸致，很快便被他人打斷。
細雨落在傘上，發出滴答滴答的聲響。
陳安扭頭，看見了一位笑意盈盈的少女。
就像是將那紅綾放大，具象化了出來，走到他的身邊。
她撐着傘，見陳安望來，於是不甘示弱的瞪了回去。
能做出這種‘幼稚’舉動的，自然不會是慕三娘。
不對，有時候姐姐也挺幼稚的……
陳安胡思亂想。
“看什麼看？”
姜秋池輕哼了一聲，“姐姐我也是爲了你好，免得你淋了雨着涼。”
陳安收回目光，隨口答道：“我們是修行者，沒有那麼脆弱的。”
“不管！”
少女嘟囔着，眼中閃過沒來由的氣惱，擡起赤足，給了他一腳，“真是個不懂情趣的呆子。”
陳安聞言，心想我要真是個呆子，那倒也不算件壞事。
起碼他就不用像如今這般煩惱了。
他想到這，忽然開口問道：“對了，伱和三娘……到底是怎麼回事？”
自打那天過後，姜秋池就又消失了一段時間，讓他連想問的機會都沒有。
聽見問話，少女咬了咬脣，似是有些猶豫要不要說，最後還是選擇搖搖頭。
“她不讓我說。”
陳安一怔，旋即皺了皺眉，“這有什麼不能說的？”
姜秋池許是被他問煩了，不耐煩的擺擺手，“你要想知道，自己去問她不就好了。”
陳安看了她一眼，正想繼續說點什麼，話語卻在嘴邊堵住。
因爲在前邊的屋檐下，一雙淡藍的眸子靜靜凝視了過來。
她在看陳安，也在看爲陳安撐傘的那一襲紅裙。
一些不好的記憶，隨着眼前畫面涌上心頭，讓慕三娘緩緩低下了眼眸。
“過來。”
她輕聲開口。
莫名的，被那屋檐下的少女盯着，陳安和姜秋池對視一眼，都感覺心裡還是忍不住有點發毛。
就像是雨中私會，卻被正主逮了個正着一樣。
好在看慕三孃的反應還算安靜，不像最初那般劇烈。
“叫你呢，你快去吧。”
姜秋池藏在身後的手，輕輕推了陳安一把。陳安輕咳一聲，清清嗓子，緩步走了過去。
姜秋池則站在原地，有心想要轉身離開，又覺得這樣好像過於示弱，便扭捏住了。
沒想少女那雙淡藍的眸子，很快又落在姜秋池身上。
她看了會兒，輕聲道：“你也來。”
說完，慕三娘不再言語，轉身走進屋內，只留下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些摸不着頭腦。
姜秋池咬咬牙，跟上了陳安的步伐。
三人的事情，總該是要面對的，只不過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既然這次慕三娘主動挑明，她自沒有退縮的道理。
這般想着，手心傳來一陣溫熱的感觸。
是陳安拉住了她的手，“沒事的，別想太多。”
他神情倒還算輕鬆，還有閒心來安慰。
……
三分鐘後，陳安和姜秋池重新回到了小院。
只是兩人面色都有些奇怪。
因爲慕三娘什麼也沒做。
她只是仔仔細細的上下打量了姜秋池好幾眼，然後便將他們趕了出來。
什麼意思？
少女心事，一如既往的難猜。
陳安想着，忽然彎下身子，連着咳嗽了好幾下。
他聲音壓的很低，確保沒讓房間裡的姐姐聽見。
只有和他站在一起的姜秋池，投來了擔憂的眼神。
“怎麼了，身體有哪裡不舒服？”
她攙扶着少年，小聲問道。
陳安搖搖頭，衝着她笑了笑。
“可能就像是你之前說的，淋了雨，着涼了吧。”
姜秋池無言，只是怔怔的看着他。
少年長髮未作打理，隨意搭在肩頭，是一抹耀眼的皎白。
可如今他的側臉，看上去卻比那長髮還要蒼白。
“你姐姐沒有說錯，你真的是個騙子。”
她喃喃說着，伸手去撫摸那張臉頰。
入手有些冰涼，一如她此刻的心情。
陳安沒有說話，隨她擺弄。
“騙都騙了，總歸得有始有終纔是。”
許是知道自己身體愈發不經用，他今天難爲的說了好多以前藏在心裡的話。
那聲音輕飄飄的，“其實，我也不知道這樣做有什麼意義，明明結局都是早已註定的。”
“我又不是第一次經歷這種了，早該長記性纔對，就算現在看上去一切都是在往好的發展，可等我走後呢？”
“所有都會迴歸原樣。”
他說着，突然反應過來，握住了那隻柔荑，笑容稍顯無力。
“姜姐姐曾經問過，我會不會覺得你膚淺。”
“老實說的話，剛開始觀感肯定不太好，但隨着後面相處下來，我是能感受到姜姐姐的那份心意……”
少年頓了下，擡起頭，仰望着漫天傾灑的雨絲。
他伸出手，試圖去接。
雨絲從指縫溜走，當然什麼都沒留下。
於是他說：“姜姐姐是極好的人，三娘也是。”
“但不好的是我，是我明知不可爲而爲之，才造就了這樣的局面。”
說到這，那雙向來寧靜的眼中，閃過惆悵。
“如果人生能夠重來，我更寧願我們從未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