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很多年以前,有一天有一個老頭站在江邊看着滔滔江水一去不返,想起自己那些在不經意間流失的年華,不禁喟然長嘆曰:“嗟夫,逝者如斯夫,不捨晝夜!”
光陰似箭,日月如梭,一睜眼一閉眼的工夫,時間便宛如流水一般嘩啦啦的流逝了,轉瞬之間,五年的時間匆匆而過。
玉衡峰,耿擎蒼的別居之內,燕雀兒渾身青輝大放,盈盈青光映碧了一整間屋子,細眼看去,一縷縷微不可見的毫光似乎被什麼牽引着似的,飛快的從四面八方聚集過來,然後紛紛沒入他的身體之內,青光盈盈,燕雀兒渾身的經脈骨骼在那青輝的映照之下都纖毫畢現。
此刻,燕雀兒正盤坐在牀頭,滿頭大汗,牙齒咯咯作響,似乎在承受着莫大的痛苦一般,巨痛之下,臉上的肌肉都擰在一起了,瞧來頗爲猙獰,身體劇顫之下,連身下的牀都跟着吱呀吱呀的作響。
“意守靈臺,氣聚丹田!”一旁站立的二弟子徐義成與四弟子杜文昊雙拳緊握,滿臉的緊張期待之色,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燕雀兒,眼見得他體內的真氣越聚越多,整個身子都被撐的微微向外漲了漲,不由大聲提醒道。
燕雀兒聞言手勢一變,體內積聚的真氣隨着他手勢的變化迅速的聚攏旋轉起來,不一會兒,那些真氣竟然旋爲一股青色的羊角風,緩緩的旋轉着朝他臍下三寸處沉去。
徐義成與杜文昊見狀相視一眼,二人眼中都是一亮,杜文昊更是急聲道:“虛其心而靈性不昧,振道心,正氣長存!”
燕雀兒體內的青色羊角風越來越凝實了,眼看便要衝過關竅,進入丹田之內了,只要過了這一關,修煉太一正氣訣的第一步‘引氣’便算是成功了。
不知道怎麼回事,這引氣本來是太一正氣訣中至爲粗淺的一步,就算是資質再平庸的人,只要多練習幾次,也可以引天地靈氣灌體,衝破關竅,進入丹田之內,從而貫通周身,使真氣在全身流通,運轉不息,洗筋伐髓,驅逐體內濁氣,從而正式邁入修道者的行列。
說起來雖然玄乎,其實也就是一些呼吸吐納之法而已。
但燕雀兒卻不知道是怎麼回事,自從耿擎蒼走後的這五年來,他大大小小的嘗試了不下數萬次,每一次都是在真氣剛剛聚集起來,正要衝擊關竅的時候,好不容易吸納進體的真氣卻總是在這關鍵的時候莫名其妙的逸散了。
去問薛楓軒,薛楓軒修道半生,還從未聽說過有如此奇異的情況,親自爲他檢查了好幾次,還曾遍查青玄道之典籍,可是終究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只好放棄,推說他是千年難遇的不適合修道的體質。
師兄們聽說後都是大爲嗟嘆,屢有安慰,薛紫靈也沒有因爲他不能修道而疏遠他,反而和他走得越發的近了,時常在他面前拍着胸脯說要罩他一輩子。
可是他們越是這樣,燕雀兒心內就越是難受愧疚,逐漸的變得自閉自卑,整日裡將自己關在房間裡,足不出戶,只有薛紫靈仍舊日日來找他玩,其餘諸弟子,除了徐義成與杜文昊平日裡與他要好,時不時的來問上幾句外,都在忙着做自己的事情,日子一長,就連薛楓軒與柳飛絮都漸漸的遺忘了他們這個最小最不起眼的弟子,燕雀兒逐漸成了整個玉衡峰上最無關緊要的人。
多次試驗無果之後,燕雀兒自己也不由灰心喪氣,接受了薛楓軒說他是千年不遇的不適合修道之人的說法,有時候閒得實在憋屈的難受,便悄悄的跑到玉衡後山的思過崖上,對着漫漫雲海一通長嘯之後,腹內的鬱結之氣才稍稍緩解了些。
白日裡還好,還有薛紫靈不時來嬉戲打鬧,可是一到晚上,夜幕降臨,萬籟俱靜的時候,他自己孤孤單單的躺在冷冰冰的牀上,呆呆的看着眼前的一片黑暗,耳聽着外面蟲鳴雜亂,林葉簌簌,就忍不住悲從心來,百無聊賴之下,只好再行打坐練習引氣之法,就這般周而復始,忽忽五年時間,一閃而過,但他卻如五年前一般,始終沒有一丁點兒進步。
直到近日無聊時練習太一正氣訣時,他才隱隱的感覺到自己原本空空如也的丹田之內多了一絲絲真氣流動,驚喜興奮之下,又不敢聲張,只好偷偷將徐義成與杜文昊叫來,指點他修煉,徐義成與杜文昊聞聽之後,自然歡喜不已,連忙趕來觀看,是以纔有了方纔那一幕。
燕雀兒體內,那青色的羊角風越轉越快,一大部分已經沒入關竅之中,眼看便要衝入丹田之內了,徐義成與杜文昊看得緊張不已,大氣都不敢出,各自在心內爲燕雀兒吶喊加油。
就在這最關鍵的時刻,燕雀兒關竅之內,一道肉眼幾不可見的白光微微亮起,下一刻,那旋轉着的青色羊角風突然變得狂亂不受控制起來,搖晃了一陣後,忽然散開,接着便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徐義成與杜文昊見狀愕然,相視一眼,都看到彼此眼中的那縷困惑與失望,不過類似這種情況五年來他們已經見過多次了,早已是見怪不怪了,杜文昊輕輕的嘆了口氣,上前拍了拍燕雀兒的肩膀以示安慰,隨即帶上門和徐義成一起出去了。
待徐義成與杜文昊出去很久之後,仍舊盤坐在牀上的燕雀兒才緩緩的睜開了眼睛,面無表情的起身下牀,慢慢的走到桌子邊,提起茶壺倒了一杯冷透了的茶,一口嚥了大半杯。
冷冰冰的茶水猛的衝進肚子裡,食道和腸胃突受刺激,頓時一陣痙攣,一股猛烈的疼痛從心底裡直躥至頭頂,燕雀兒大喊一聲,猛的將手中的茶杯摔出去。
茶杯被他砸在牆壁之上,砰的一下摔得粉身碎骨,杯裡剩餘的茶水潑灑在雪白的牆壁之上,畫出一條彎長的曲線,似在哭泣,又似在嘲笑。
“啊……”少年猛揪着自己的頭髮,緩緩的跪倒在堅硬的地板之上,宛如一頭受傷的幼狼一般,痛苦而絕望的低嚎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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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玉衡峰楊天賜的房間裡,人頭濟濟,聲音熙攘,一片驚歎讚揚之聲,小小的房間之內竟然圍擠了很多人,使得本來就不寬敞的房間更顯得逼仄了許多,衆多的人影中,薛楓軒與薛紫靈赫然在列。
五年過去了,薛楓軒頷下竟然蓄起了三縷長髯,飄飄垂腹,更顯仙風道骨,飄然出塵。
在衆人圍觀的中心,一位盤坐在牀上的少年突然睜開眼睛,一絲凌厲在眸中一閃而過,少年緩緩的吐了一口濁氣,而後站起身來。
這少年正是楊天賜,五年過去了,楊天賜依舊如以前一般冷傲孤高頭角崢嶸,臉上的線條比起五年前更爲硬朗分明瞭,神態也更爲倨傲了,整個人都發散出一種凌厲冰冷的氣勢,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架勢。
“怎麼樣,天賜?”,見楊天賜終於收功站起身來,薛楓軒關切的問道。
楊天賜聞言看向薛楓軒,微一頷首道:“幸不辜負師尊期望,天賜已經成功突破玉清境。”
“譁”,楊天賜的話音剛落,衆弟子便炸開了鍋,紛紛出言誇獎,一時之間種種溢美之詞堆滿了整間小屋。
薛楓軒拈鬚而笑,微微點頭道:“很好,不過天賜你還需繼續努力,切切不可驕傲自滿啊!”
楊天賜道:“弟子謹記師尊教誨。”
薛楓軒還待說些什麼,旁邊薛紫靈從人堆裡擠出來,聞言插話道:“行啦,爹爹,你在天賜這個年紀可要比他差上許多呢,還好意思說人家。”
薛楓軒被女兒的話噎着了,老臉微紅,搖頭嘆道:“越發的沒大沒小啦,子不教父之過,都是爲父把你慣壞了啊!”
薛紫靈卻理也不理他,玉手一拍楊天賜笑道:“行啊,天賜,你可是越來越厲害了,竟然都突破玉清境了,現在連師姐我都被你超過了啊。”
楊天賜看到薛紫靈,冷傲的臉上不由漾開一絲笑容,眸子深處有一縷火熱浮現,口內謙虛道:“師姐謬讚了,天賜不過僥倖成功而已。”
雖然楊天賜嘴上謙虛說僥倖,可是在場的人心裡都明白,以弱冠之年便突破玉清境的,在青玄道千餘年的歷史上,可以說是絕無僅有的,楊天賜其人天賦資質之高,可謂是妖孽一流了,用薛楓軒的話來說,如果燕雀兒是千年難遇的不適合修道之人,這楊天賜便是千年不遇的修道天才。
當下,衆人又說了幾句無關緊要的話,留下一大堆豔羨讚譽之言後便紛紛告辭出去了。
待衆人都散盡,房間裡安靜下來後,楊天賜一直掛在臉上的笑容突然冷了下來,緩步走到窗前,遙望着連綿起伏的青山喃喃自語道:“爹,娘,你們安息吧,要不了多久,天賜就能爲你們報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