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清晨,李繼宏和李桂兩匹快馬帶着十幾個暗影衛一路絕塵飈向維州。
李桂問道:“公子,我們不跟老爺一起走,這麼急着去維州做什麼?”
李繼宏便冷冷的笑着道:“我們去給方威和方落雁送葬!”
“送葬?”李桂不由一愣,李繼宏卻去的遠了,李桂連忙跟上。
與此同時,校場上,兩萬兵馬肅然而立,一片殺機,李仁罕與錢大猛站在高臺上,冷冷的看着方威:“方將軍,你與鄭衝爲先鋒,估計多久可以到達維州?”
方威略一思索,抱拳道:“回大將軍,卑職預計傍晚之前便可以到達維州城下!”
李仁罕便點點頭:“好,前軍出發,我與錢將軍的中軍隨後,你到了之後,先不要跟泰昂達則城發生衝突,一切等我到了之後再做決斷!”
方威與鄭衝立刻行禮道:“遵令!”
高亢凌厲的號角聲響起,方威的左龍武軍三千兵馬便緩緩的開出校場,向維州方向蜿蜒而去。
李仁罕便騎在馬上,看着蜿蜒而去的左龍武軍陰陰冷笑,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顧府,大軍開拔之日,正是顧夐發喪之時,顧府中一片白羅,院中也是一片素淨;但正堂中卻一片大紅色,一個大大的喜字貼在當中,顧沅與小雨一身喜服,滿面肅容,兩人在司儀的高喝下進入正堂。
徐志皓不由問石青玉道:“石兄,這顧大人死了,顧沅兄弟這是鬧那般?”
石青玉嘆了一口氣道:“顧大人最大遺憾便是沒看到顧兄弟結婚成人,顧沅兄弟這是在做給顧大人看,讓他一路上安心的走好呢!”
王婷的眼睛也有些紅,唏噓的道:“這小雨也真是賢惠,顧沅提這樣的要求她都答應,我真是佩服她!”
旁邊的毋寶箱不由也雙目潤紅的嘆道:“我們家小雨從來就不是一個趨琰富貴,根底淺薄的人,她既然認定了顧沅,自會一輩子跟他到底的!”
衆人不由都是一陣的蕭索,卻聽司儀已經在那裡喊了:“一拜天地——”
兩人便牽着綢花向天拜了下去。
司儀又喊:“二拜高堂——”
兩人便向着停着的靈柩拜了下去。
衆人已經有些不忍心看了,就連石潤霞這個粗線條也忍不住突然捂住了嘴,好不讓自己哭出來。
司儀又喊:“夫妻交拜——”
兩個人便轉過身來,相互對着深深的拜了下去。
小雨帶着蓋頭看不出表情,顧沅的臉上卻是格外的悲傷,格外的落寞,趙元振等人看了,都忍不住不忍再直視,悄悄調轉了頭去。
司儀又喊:“送入洞房——”
顧沅便牽着紅綢和小雨往房裡走去。
房裡,顧沅緩緩的將小雨的蓋頭揭了下來,感動的道:“小雨,真的謝謝你了,能夠完成我爹的心願!”
小雨眼中也有淚,卻笑着說道:“顧公子,你說什麼呢,這是我自願的,更何況,要不是我,你可能早和別家的小姐成親了吧?顧大人是我公公,我送他,完成他的心願,是應該的!”
顧沅便用手輕輕的撫摸着小雨的臉頰,哭着笑道:“誰還是顧公子?誰還是顧大人?你也該改口了吧?”
小雨便哭着笑道:“改口有給改口費的嗎?”
兩個人一下子都不說話了。
良久,顧沅方端起了桌子上的酒杯來苦澀的笑道:“小雨,來,我們喝了這杯合巹酒,也該換上衣服出去給我爹發喪了吧?”
小雨點點頭,兩個人端起酒杯,互相繞過手臂,都在脣上微微的一點,然後雙雙分了開來,各自退開,脫下喜服,換上喪衣,然後推開房門。
門外,衆人都在顧夐的靈柩旁等着他們,然後顧沅便拉起小雨的手一起向前走去。
維州,大牢,格桑拉姆帶着多吉和強巴來到門前,後面跟着兩個帶着食盒的漢人小廝。
守門的吐蕃士兵忙道:“公主,你們可以進去,這兩個漢人不能進去!”
格桑拉姆不由問道:“爲什麼?”
士兵忙道:“公主,大相大人囑咐,不是我們族人不能進去!”
格桑拉姆便氣道:“這兩個只是廚房裡的廚子,給我們提食盒的,難道也不能進去?”
士兵回答:“是的,公主!”
格桑拉姆便惱了:“你們的意思是大相的話是話,我的話就不是話了嗎?”
士兵看了格桑拉姆一眼,又看了打扮成小廝的方落雁和方安一眼,還想說話,多吉和強巴對看一眼,上來就是一腳將兩個士兵踹倒,罵道:“嘰嘰歪歪什麼?大相的話是話,公主的話就不是話?公主要帶誰進去還用你們來管嗎?就是大相在這裡也不會說半個不字,滾一邊兒去!”
兩個兵丁見多吉和強巴發火了,反倒不敢鬧了,連忙爬起來讓開道路。
格桑拉姆便冷哼一聲帶着衆人進了牢房。
楊悅正在與妻女說話,他的妻子和女兒知道他要扛下所有的事情並被殺害,都哭成一團,楊悅正安慰,眼見衆人帶着食盒進來,先是一愣,接着憤怒,指着衆人道:“你們這些吐蕃人,說話一直不算數,我也經答應扛下所有的事情,你們也答應傍晚來取筆錄,讓我跟家人好好團聚這一下午,怎麼現在卻又送斷頭飯來了?”
格桑拉姆等人一愣,問道:“楊大人,你說什麼呢?我們怎麼聽不懂?”
楊悅見衆人臉上一片詫異,不像假裝,不由也糊塗的道:“你們不是送斷頭飯來的?”
格桑拉姆更是驚訝,道:“楊大人,本公主今天是來想跟你詳細談談我吐蕃商人和大將軍桑吉被殺一事的,送什麼斷頭飯?”
楊悅臉上一黯,曬然道:“既然已經決定要老夫扛下這一切,要殺便殺,又何必再假惺惺的來這一套,能談出什麼來?”
格桑拉姆和方落雁終於感到不對了,方落雁不由沉聲道:“楊大人,你這話什麼意思,能詳細的說一下嗎?”
楊悅扭頭看了方落雁一眼,見方落雁與方安一身小廝的衣服,也未放在心上,冷然道:“你是誰?老夫爲什麼要回答你的話?”
方落雁連忙一禮道:“成都左龍武軍果毅都尉方落雁見過大人!”
楊悅不由一愣,問道:“你是京城裡來的人?”
方落雁忙道:“是的,末將方落雁奉皇上和捧聖控鶴都指揮使張公鐸張大人之命秘密前來先行覈查此事,大軍晚間即至,楊大人有什麼事情可以先行跟末將交代!”方落雁說着,將自己的果毅都尉腰牌掏了出來,請楊悅過目。
楊悅撫摸着方落雁的腰牌,突然間老淚縱橫,撲通一聲跪了下來道:“朝廷終於有迴音了啊!臣有罪!臣丟城失土,罪該萬死!”
方落雁連忙扶住他道:“楊大人,切莫如此!皇上和張大人接到鄭衝都尉的消息後,很是誇讚大人處置得體,不以個人榮辱爲念,而以兩國軍民性命與友誼爲重,忍辱負重,置身險境,不但無罪,還是我大蜀難得的好官員,只待此間事情一了,便準備調你進京裡去任職呢!”
楊悅聽了這話,突然感動的涕淚交零,遙遙的向東南一拜,哭道:“皇上聖明!老臣本以爲要背上丟城棄土,有辱國體的罪名,但現在看來,臣可以欣慰的去了,多謝皇上!”
方落雁皺眉道:“大人怎麼總說死不死的,現在我大蜀的軍隊正在兼程趕來,即便不趕來,達普寺還能對你怎麼樣還是怎麼的?”
楊悅卻哭着對方落雁道:“方都尉,有些事情你不知道,我總覺得這次維州的事情不簡單,不但我派出去泰昂達則城協調的吳清文迄今毫無音訊,達普寺好像也要急着滅口,逼我簽下製造了城外慘案和殺害他們大將桑吉的文書,我要是不籤,他便殺我妻女和牢中的諸位官員,我不得不籤啊!”
方落雁便怒道:“達普寺他太大膽了,他就不怕我們大蜀軍隊的報復嗎?”
楊悅卻搖搖頭道:“我看他是不怕,甚至還希望兩軍開戰,所以他是下定了決心要殺我!”
方落雁與格桑拉姆對望了一眼,覺得這次的事情絕對不簡單,便道:“楊大人,這位是泰昂達則城的公主格桑拉姆,也是我的朋友,她應該可以幫忙把你帶出去的!”
楊悅卻問道:“這位公主殿下,這次貴城出兵,不知道是你主事還是達普寺大相主事?”
格桑拉姆立刻道:“楊大人,說實話,我只是偷偷跑出來硬跟過來的,發號施令的還是大相,但我可以帶你出去,只要到了我住的地方,我想護住你的性命應該還是可以的!”
楊悅又道:“公主殿下能帶我出去,可否再能帶這合牢房的人出去?”
格桑拉姆看了看牢中黑壓壓的一片人,爲難的道:“我沒有這個能力,我不是這次出兵的主帥,沒有兵權,就是帶他們出去了,我也藏不住,護不住!”
楊悅便微笑的看着方落雁道:“方都尉,你也聽到了,實際上在維州城頭上的時候我就看出來達普寺是這次出兵的主帥,公主殿下並不能完全阻止達普寺做什麼。
我可以出去,保全性命。但達普寺可能要想兩國交兵,他必殺盡牢中的諸位同僚,所以,我不能出去,老夫願意用這條殘命,換合牢之人的性命!他若真的想要殺人,那就殺我一人好了!”
方落雁大急,不由叫道:“大人——”
楊悅卻灑脫的搖頭道:“方都尉,你現在要着急的不是我的性命,而是找一張紙筆,我要把這幾天的事情寫下來呈給皇上,他達普寺不是要我籤污衊的文書嗎?爲了這合牢人的性命,爲了合城人的性命,我籤,這污名我背了,但皇上總有替我昭雪的那一天,方都尉,你能答應我將這封信交到皇上手裡嗎?”
方落雁見他灑脫的笑容,不由爲這個文職官員的氣節與大義震撼,心中佩服無比,但還是顫聲道:“大人,成都的軍馬很快就要到了……”
楊悅卻淡定的搖搖頭道:“來不及了,達普寺傍晚就要殺人,我們必須要先過這一關,筆!紙!”
方落雁虎目一顫,親自去旁邊的文案取了筆紙,遞到楊悅面前。
楊悅接過筆紙,細細思索,回想這幾天所有發生的事情,任何蹊蹺之處與自己的推測都寫在了上面,此處已經沒有了刺史的印信,楊悅想了想,將手指咬破,鄭重的按在了上面,然後,將信交給了方落雁,鄭重的道:“方都尉,信你一定要交給皇上,另外,我死後,我的妻女就請你們多照顧了!”
方落雁將信收好,心中也不知道什麼滋味,雙目中險些流下淚水來,感動的道:“楊大人,末將一定不辱使命,但請大人也儘量保命,朝廷需要你!”
楊悅卻淡淡的一笑,道:“你們走吧,你們能來我已經很高興了,快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