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七說:“天亮了,夥計們該起牀了。”
他說着,飄身去打開銅門,果見漆黑的天幕現出了一縷晨光。
但屋裡依舊很黑。
不知何時,寒燈周圍忽然多了許多人。
這些人竟彌散着殺氣!
寒燈吃了一驚,目光掠去,看清周圍一共多了十二個人,洪掌櫃和李七卻已退到了這十二個人的身後。
這十二個人以不同的方位圍住寒燈,無形中組成了一個厲害的殺人陣勢!
寒燈看不清所有人的臉,只覺得自己無論攻擊誰,其他十一個人便會給她致命一擊!
她沒有出手。
那十二人也沒動。
良久,寒燈嘆了口氣,轉身,將桌上那盞燈籠的紙罩取下。
燈籠沒了紙罩,裡面的蠟燭忽地明亮了許多。
燭光照着那十二個圍住寒燈的人……
寒燈緩緩轉頭,看清了十二張臉。
他們一動不動,彷彿在等待什麼。
寒燈忽地又嘆了口氣,說道:“洪掌櫃,你想用這些膿包對付花含香,真是做夢!”
一邊說一邊將那個紙罩慢慢罩回去,燭光又暗。
她剛纔取下紙罩,彷彿就爲了看清這十二個人的臉。
而就在這時,十二個人動了。一齊動。一齊出招。
他們的招式是拳頭。
每人一拳,快疾無比地擊向寒燈!
十二個人組成的本來就是殺人陣勢,十二拳擊出,聲勢駭人——
他們雖是一樣的拳頭,但速度不一。
雖然速度不一樣,可這一拳的威力卻是任何人也不敢小覷!
如果說寒燈一開始有些輕視他們,等到他們的拳頭出擊,她立刻發現自己錯了:這簡簡單單的一拳所產生的奇異變化和莫測的力量竟是她前所未遇,她有把握化解十一個拳頭,但最後一個拳頭只要擊中她,她仍是難逃一劫!
她還是沒有出手。
她甚至沒看攻擊她的十二個人,只是瞥了洪掌櫃一眼,見他嘴角泛起得意的冷笑……
“鬼手寒竈”素以陰忍兇殘而著稱,此刻有人要取她性命,難道她竟然無動於衷,坐以待斃?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的!
她閒暇以待,定是早有預謀!那麼,這十二個人一出拳,就會遭殃!
站在洪掌櫃身側的李七似是想到了這一層,他大叫一聲:“住手!”
然而,那十二個拳頭快如閃電,變幻着擊向寒燈!
就在李七的大叫聲中,快如閃電的十二個拳頭倏然頓住!
可是李七明白,他們收住拳頭,並不是聽到了自己叫聲的緣故,他們一定是中了對手的暗算!
果然,只聽寒燈說道:“洪掌櫃,這些人根本不是花含香的對手,我殺了他們,你不會介意吧!”
寒燈的“追命環”和“奪魂針”並未出手,她用什麼殺人?
可是一會,這十二個人就痙攣起來,然後倒在地上。
他們死了。
她用什麼方法殺了他們?
她的殺人手段真是太可怕……
晨曦從門口射進來,照着洪掌櫃蒼白的臉,他緩緩道:“寒姑娘,你的毒是不是在蠟燭裡?”
寒燈點頭道:“是的。”
接着問:“你的十二天罡陣是用來對付花含香的?”
洪掌櫃沒有說話。
李七答道:“沒錯。”
寒燈搖頭道:“他們的拳頭太慢了,這麼慢的拳頭,如何敵得過花劍侯的快劍?”
洪掌櫃忽然道:“他們的拳頭雖然慢了點,但是如果你不是用毒,剛纔已經死在他們的拳頭下了。”
寒燈道:“可惜他們的對手不是我,而是花劍侯。”
洪掌櫃道:“花含香是決不會用毒的。”
寒燈仍是搖頭,道:“十二天罡陣雖然能出奇制勝,令人防不勝防,可是以他們的速度,在花含香拔劍的一瞬間,他們的拳頭最多隻能擊出一半。”
洪掌櫃微微道:“這麼說,要使他們的拳頭能打中花含香,速度至少得再快一倍?”
寒燈點頭。
洪掌櫃轉身問李七:“你訓練的十二天罡陣,他們出拳的速度有多快?”
李七道:“他們比這些夥計的速度至少要快兩倍。”
洪掌櫃笑了起來,道:“他們的拳頭打在人身上會是什麼情形?”
李七道:“他們的拳頭沒有打過人,有一回我讓他們打過一個石獅子。”
“結果怎樣?”
“石獅子變成了石粉。”
“人跟石獅比,哪個更硬?”
“除非鐵獅子,人根本不能跟石獅比。”
“這麼說,他們的拳頭打在人身上,人至少也會變成一堆肉漿?”
“我想是的。”
洪掌櫃與李七一問一答,顯是說給寒燈聽的。
寒燈聽得心驚,插話道:“他們在哪裡?”
李七道:“在一個秘密山洞裡,只是山洞離這裡很遠。”
他馬上又道:“不過我現在動身,中午或許能回來。”
寒燈沉思了一會,擡頭,見外面天已大亮,曙色從門口漫進來,她忽然道:“那你還不動身!”回頭,屋裡已沒了李七。
洪掌櫃道:“李七已經動身了。”
寒燈呆了呆,繼而道:“但願他能趕在花含香之前回來……”
一個女人的聲音接道:“就算李七不再回來,我們也要想辦法要花侯爺的命!”
隨着話音,從裡屋走出一個女人,只見她一臉濃妝,脣膏鮮紅,蛇腰款款。
她走到洪掌櫃身邊,柔媚地倚着他,細聲道:“洪掌櫃,你說對不對?”
洪掌櫃皺了皺眉頭,有些不自在地:“小秦,你怎麼這樣說?”
女人道:“洪掌櫃,你不是早就想跟我在一起了嗎?”她把頭靠在他肩上。
洪掌櫃挪了一步,直了直身子,想推開她,說道:“小秦,我跟李七是好朋友,朋友妻,不可欺,我怎能做對不起朋友之事?”
原來她是李七之妻,看她這副妖模樣,最多不過二十五歲,她纏住洪掌櫃,嗲聲道:“洪掌櫃看得起我家李七,纔會當他是朋友,可李七也不是個無情無義的人,他對我說過,只要你用得着我秦孫,他是絕沒有二話的。”
洪掌櫃正色道:“小秦,你爲香塵客棧做的已經不少。”
秦孫見洪掌櫃如此,只得直起腰,說道:“洪掌櫃,我在這裡住客棧的房吃客棧的糧,只是有客人的時候爲客人吟唱幾曲,我覺得欠客棧太多,而客棧是你開的,欠客棧的就等於欠你的。”
寒燈一直盯着秦孫紅紅的櫻桃小嘴,忽道:“你是不是很想幫幫洪掌櫃?”
秦孫馬上望着寒燈,道:“剛纔你們的話我都聽到了,今天那個非常厲害的花劍侯要來,你們也還沒有萬無一失的把握。
“別說不知道李七能否趕在花劍侯之前回來,而且花劍侯也不是客棧的夥計,寒姑娘的毒不一定對他有用,我欠客棧這麼多,很想盡點力。”
寒燈道:“你最擅長什麼?”
秦孫笑道:“凡是聽過我唱歌的人都說我唱得很好的。”
寒燈道:“他們有沒有說好到什麼程度?”
秦孫道:“他們說,我簡直把他們迷住了。”
寒燈道:“你確實很美,但是要迷住花劍侯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秦孫道:“只要對男人,我就有信心。”
然後又道:“只要我迷住花劍侯,令他失魂落
魄,你們就一定能得手了。”
寒燈默默注視秦孫好久,終於道:“洪掌櫃,既然她有信心,就該讓她試一試。”
洪掌櫃顯得一點沒信心,面無表情。
寒燈對秦孫道:“我也做了這麼多年的女人,也有一些迷人的訣竅,待會一一教給你。”
秦孫笑道:“那我就更有信心了。”
雪野,馬匹奔馳。
四匹黑馬在前。
白馬在後。
這無疑是花含香一行,他們正前往雪龍山。
花含香一路在不停地喝酒。
馬車顛得厲害,可他仍舊將碗倒得滿滿的,然後一飲而盡,從不讓一滴酒溢出。
此刻,他已喝了整整兩囊酒,車廂牆壁上多了兩個空酒囊。
這些酒是九叔從桃花香榭盛的。
應該說,這些酒無論從入口還是從品質都稱得上一流。
他在喝酒的時候,不免又想到了桃花——他喝了她的女兒紅酒,心裡總有一絲歉疚,他眼前總是浮現出他離開桃花香榭時桃花那無奈和失望的眼神,以及她那神奇的剪花的刀法。
從昨晚到現在,他明白自己可能已陷入某種陰謀,可他一時看不出真正的破綻在哪裡,他只知道:桃花絕不會是陶鶴的女兒,桃花手裡的那塊玉也不是花家祖傳的御賜翡翠!
桃花爲什麼要這樣做?
可是陶公對花家有恩,父親贈玉給陶公一事她又如何知道?
她爲什麼要說陶公死於十六年前,而且是死在快刀之下……想到這裡,忽然心中一動:剛纔胡艄公的徒弟也說胡艄公死於快刀,而且同樣是背上中刀,這是巧合還是有某種聯繫?
倘若是真的,兇手是不是同一個人?
十六年前,五年前,誰的刀有這種驚人的速度……他靜靜地坐着,隨着馬車的顛晃,厚重的車簾微微掀動,耀眼的雪光映着他的臉。
他的心情漸漸平息,不去想那些想不通的事。
他只是擔心,這次又見不到胡艄公的兒子……他遠離江湖十五年,儘管他的劍仍舊出鞘封喉,但他對十五年後的江湖上的人或事,已然覺得十分陌生。
然而,憑藉他敏銳的直覺,他預感到武林中正醞釀着腥風雪雨……如果不是爲了雲兒,他也許不會踏上千朵門之路,儘管他還不知道能否救出雲兒,可他得試一試。
胡艄公的這四位徒弟叫高武、蔣明、岑荒和唐萬。這四人中,高武年齡最大,今年二十九歲,蔣明和岑荒都是二十七歲,唐萬最年輕,才二十六歲。
早上花含香有意捱過他們一拳,他已試出,唐萬年紀最小,可功力最深。
唐萬告訴他,他們四人原來是黃河岸邊一個叫做“水晶宮”組織裡的殺手,十二年前,“水晶宮”被強仇毀滅,他們四人跟“水晶宮娘娘”的一個叫杜蘭的丫環僥倖得以逃脫,後遇胡艄公,便拜胡艄公爲師。
杜蘭後來成了胡艄公的妻子,次年生下兒子胡云。
五匹馬一路狂奔。
忽然,花含香聽到空中傳來一聲鳥的悽鳴,接着“啪”的一聲,有什麼東西掉在前邊。
九叔已然勒馬。
雪地上,一隻小黑鳥。
小黑鳥的身上還留着一支細長的利箭。
利箭穿喉!
九叔說道:“侯爺,這隻鳥是被箭射死的。”
花含香心裡“咯噔”了一下,想道:
自己剛纔未聽到箭響,鳥兒定然是被射中後又飛了很久才發出這聲悽鳴的……
——利箭穿喉而鳥不死,這人的箭好快!
高武等四人在前面奔馳,回頭見馬車停住,便拍馬回來,見了雪地上的小鳥,驚奇道:“是誰射死了這隻小鳥?”
話音剛落,就聽得遠處馬蹄聲濺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