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萬人注視這種事情，有的時候感覺榮光萬丈，有的時候卻是如同芒刺在背，極爲難受。
昭明此刻就是後者，本就已經成爲了議論的焦點，如今是再一次被推到了風口浪尖。
麓山之上的從此不跪，讓他發泄了心中鬱氣，如今卻好像一道枷鎖，讓他進退兩難。
鑑於與牛頭妖之間的微妙氣氛，此時跪下，也許是一種最好的妥協。可昭明不願，他可忍讓，可以妥協，但一切都是有限度的。
若死的是牛頭妖，他此刻也許會毫不猶豫的跪下，對方與自己有救命之恩，而且幫過自己太多，當得起一跪。可死的是豺狼妖，這個一而再，再而三欲將自己置於死地的人。
讓自己跪他，即便只是個靈位，也讓昭明猶如要跪祝閎一般難受。
整個赤崗山一片死寂，牛頭妖沒有回頭，青狼妖沒有回頭，黑獐妖也沒有回頭，彷彿沒有察覺一般，但身後的人無需回頭，都能看的清清楚楚。
沒有人說話，但目光中包含的東西卻是勝過千言萬語。衆口鑠金，目光銷骨。
跪在昭明身邊的黑皮微微嘆氣，低下了腦袋，說不得任何話。
牛頭妖帶着赤崗衆妖，連續跪拜三次，再挺直了身子，拱手於胸前大聲說道：“昔日，我得將軍賞識，擇爲一地之主，身無寶材，手無寸兵，是三個兄弟帶着手下不顧後果相助與我。”
“白手起家，我之剛愎，讓赤崗幾度處於覆滅邊緣，是幾個兄弟不遺餘力的支持我到今天。”
“近百年來，心驚膽戰，如履薄冰。而如今終於稍有改善，四弟卻從此離去，心中之痛，無以復加。”
語帶哽咽，情深意重，牛頭妖淚流滿面。傷心之意讓人感同身受，看向昭明的目光也更加意味深長。
再一叩首，牛頭妖又大聲說道：“兄長今日對天發誓，以慰四弟天靈。不管多長時間，不管什麼後果，大哥一定會找出你死之真相，讓你安息。”
此言一出，昭明渾身一緊，面色僵硬。腦中嗡的一響，一片空白，彷彿過了數百年一般，才漸漸恢復正常。
同一時刻，所有人亦是再次對着昭明看了過來，目光如索，將他纏的幾乎透不過氣來。
昭明害豺狼妖的傳言早已傳遍各方，但如有些人所言一般。傳再遠也沒有意義，畢竟就算真是如此。在天際嶺也是司空見慣。關鍵就是牛頭妖的態度，他想怎麼處理。
此刻沒有直言，卻是已經給出了答案。
他信了，他信了傳言，覺得昭明就是害他四弟之人。沒有直接動刀動槍，卻是用另一種溫熱手段慢慢炙烤。
昭明心中生寒。眼簾微微垂下，唯有跪在他身邊的黑皮能看到他眼中的落寞和傷感。
牛頭妖卻是彷彿沒有任何感覺一般，依然在那裡跪拜。九叩之後，長身而起，再大聲說道：“以德報德。以怨抱怨，以仇報仇。，馬林坡今已併入我赤崗，仇怨自消。但我四弟之靈需以血肉慰藉！今斬昔日之俘，平我四弟之怨！”
“來人，將人給我推出來！”
話音一落，有大批侍衛推出十來個妖族，押到豺狼妖靈位之前。
一見那十幾個妖族，昭明立刻臉色一變，手忍不住擡起，就要說話。只是口還未張，就被黑皮將手拉住。再不斷搖頭，示意他不要輕舉妄動。
那十幾個妖族不是他人，正是昔日赤光焰波石礦洞之下以白鶴妖爲首的那些俘虜。
當天知道馬林坡會有人馬偷襲赤崗，昭明放了他們出來，以守衛赤崗爲條件，換他們自由。
之後赤崗山成功守住，但前線大敗。又是分兵，又是南撤，這些妖族也跟着大軍一起行動。歷經幾場大戰，幾十號人已經死的只剩了眼前的這十來個。
昭明因心中想的事情實在太多，加上連番大戰，將此事也近乎忘記。此時見到這十餘人才猛然想起，更是爲牛頭妖這番動作吃驚。
他相信，牛頭妖定然知道自己當天的許諾，也相信，這十餘人應該沒有再做什麼對不起赤崗的事情，更相信，所謂的慰藉豺狼妖在天之靈只是一個藉口。
他在逼自己，逼自己做出選擇，或者是逼的自己無法忍受，做出失去理智或者是令所有人憤慨的事情。
被黑皮拉住，昭明深深吸氣，心如刀絞，也許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自己在爲什麼心痛。
同樣的，恐怕也只有牛頭妖自己知道，到底是因爲豺狼妖的事情針對昭明，還是因爲昭明那讓人驚歎的提升修爲的速度來針對他。
十幾個妖族跪倒在地，身上氣息微弱，顯然是被下了禁制手段。
白鶴妖拼命掙扎，大聲嚷道：“無恥，卑鄙，說了只要我們幫忙守赤崗山就給我們自由的。如今我們不僅守了赤崗山還打了那麼多場戰，死了大半的人，卻要被這樣處置。”
“我不曾說過！”牛頭妖冷冷說道。
“是昭明，是你們赤崗昭明說的，是他許諾的！”另一個妖族俘虜亦是大聲說道。
普天之下，又有幾個人願意死，不管怎樣，只能能保住小命即可。
牛頭妖沒有對昭明詢問什麼，也沒有向誰解釋什麼，只是不緊不慢的說道：“我纔是赤崗的王，我沒說過，那就不是我赤崗開出的條件。”
“無賴，無恥！”白鶴妖破口大罵，更是對着昭明怒吼：“無恥小人，卑鄙之徒。”
所有人看向昭明，有鄙視，有悲憤，有不敢置信，也有等着看好戲的。
昭明面無表情，他在掙扎，他在猶豫，他不希望與牛頭妖的關係真的破裂到那般程度。
自己沒有過任何多餘的想法，卻因爲種種原因走到了這一步。
“白玉犀將軍死了，就算你贏了大戰又如何？你不會有好下場的，大王一定會殺了你！遲早會殺了你的！我等着，我會在死亡世界等着你的！哈哈哈！”
豺狼妖臨死之前的話在他心頭縈繞，自己某些方面贏了他，但某些方面卻是輸給了他。也許當天的那些話並非憤怒之言，而是早已料到了今天的情況。
“殺！”牛頭妖大聲令下，十幾個侍衛舉起了手中武器。
“慢！”
甩開黑皮的手，昭明終於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