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面街上一間大大的店鋪門口站着兩人,一位是名衣裝潔淨長相周正的年輕男子,一位是名繡帕掩面臉露羞澀的貌美少女,之間隔着三四尺的距離,各朝一邊,也不交談,看起來素不相識,都似是在等人。
易傾南目光所到,正是這兩人的方位。
福貴看看那男子,又看看那少女,猶豫不決:“我是找誰去討啊?”
易傾南側頭朝向二虎:“你說呢?”
二虎自以爲是道:“這還用問,自然是找那小姐啊,一看就是有錢人家的。”
易傾南輕哼了一聲,不置可否,只對福貴道:“去,找男的討去。”
福貴聞言大步過去,也沒甚技巧可言,大手一攤,直截了當朝那男子道:“大爺行行好,給幾個小錢。”
那年輕男子愣了下,見少女聞聲望過來,面上一紅,二話不說就去摸腰間的錢袋。
二虎在旁看得瞠目結舌:“乖乖,這麼快就得手了啊?”
易傾南雙手環胸,得意一笑:“那是,身邊立着個美女,他哪好意思不給。”
二虎此時已經對她佩服得五體投地,道:“我知道了,以後凡是遇着這樣的情形,就專找男的討要。”
易傾南輕輕搖頭:“非也非也,這還是要因人而異的,你跟着我,看我的。”眼見那少女又等了一會,擡頭看了看天色,失望離去,便拉了二虎遠遠跟上。
少女在街邊默默走着,忽然面前人影一閃,兩名衣衫襤褸的少年攔住去路。
“漂亮姐姐,給幾個錢——”
那少女柳眉一皺,轉頭就要走,易傾南雙臂一張,作勢欲撲,偏生笑得謙遜隨和:“我們沒惡意的,沒惡意的。”
見得那張黃黑不均斑斑點點的臉,少女瑟縮了下,後退一步道:“你們別亂來,我給你們就是。”說着掏出個小小的繡花荷包,數了五個銅錢出來。
易傾南得了錢,朝臉色煞白匆匆跑路的少女揮揮手:“多謝多謝,慢走不送。”
二虎瞪得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這又有什麼說法?”
易傾南笑笑道:“我之前不是說過潛在客戶嗎,像這樣獨自一人的美女就是,她們最怕當街糾纏,一般都會花錢消災。”
兩人邊說邊是轉進一條巷子,迎面又過來幾人,爲首之人油頭粉面,衣飾華貴,手裡還拎着只鳥籠,嘴裡嘖嘖作聲,逗弄着籠中五彩斑斕的鳥兒,一看就是個紈絝子弟,他身後跟着四五名灰衣灰褲的男子,應當是隨行的家僕。
二虎瞅着那紈絝哥看了一會,躊躇滿志,摩拳擦掌道:“這樁大買賣,就交給我來!”
易傾南扯住他的衣袖:“不行。”
二虎疑惑道:“爲什麼不行?”
易傾南將他拉到一旁,小聲道:“你沒看那公子哥走起路來眼高過頂,隨從們個個身強力壯滿臉兇相,這樣的人顯然不是我們的客戶,保險起見,還是避開爲好。”
說話間,就見那羣人從身邊大步走過去,路上行人紛紛迴避,有個挑着貨擔的小販稍稍退得慢了些,擔子擋了一下,被兩名隨從大吝翻,零零碎碎的貨物撒了一地。
“你個鄉巴佬,竟敢擋着我家少爺的路!”
“冤枉啊,我走在前面,你們是從後面過來……”
易傾南聽得嘆一口氣:“還是在現代好啊,就算追尾,也是後車全責……”
話沒說完,又聽得啪的一聲,那小販臉上捱了一巴掌!
“還敢狡辯!活得不耐煩了是不是?”
“算了,本少爺今日心情好,不跟他計較了,給點教訓就是。”
“是,少爺!”
隨從們拳打腳踢,將那小販揍得個鼻青臉腫,蜷在地上不住求饒,街邊路人見了都是別過臉去,敢怒不敢言。
看着那主僕數人揚長而去,身影消失,纔有人過去將小販扶起來,又幫着他撿拾地上的貨物。
二虎已經說不出話來,易傾南拍拍他的肩:“現場人多,也不差我們兩個,走,幹活去。”
兩人沿着街邊往前走,走了一會,易傾南停下來道:“前面過來那女的,看到沒,挽個小籃子的那個。”
二虎定睛一看,就見個四旬婦人從巷口走過來,衣着倒也規整,頭髮也盤得一絲不苟,只略皺着眉,顯得有些心事。
這樣的人,街上隨處可見,一抓就是一把,並沒有什麼稀奇的。
二虎不明所以,還盯着婦人在看,易傾南已經推他上前:“去,就是她了!”
“看起來不像是有錢的樣子……”二虎嘴裡嘀咕着,還是走上前去,伸出手道,“大嬸行行好給點錢,我兩天沒吃飯了。”
那婦人看他一眼,略想了想,倒也大大方方掏出錢來,面上表情也很是親善,還帶着絲和藹的笑意:“拿好了,趕緊去買東西吃。”
“謝謝,謝謝哦。”
二虎傻愣愣站着,手裡捏着錢,直到那婦人走遠了,纔回過神來,喜笑顏開,對從暗處轉出來的易傾南道:“小五,真有你的!誰給誰不給,咋就看得那麼準?!”
易傾南自得笑道:“要善於觀察,用科學的方式來乞討。”
二虎自忖聽懂了大半,拍手道:“我知道我知道,這大嬸長得慈眉善目的,面相好,心眼就好!”
“誰說的,你沒聽過什麼叫笑裡藏刀?”易傾南輕輕搖頭,“你就知道看人相貌,看人衣着,卻沒注意細節,所謂細節決定成敗,就是這麼個道理。”
“細節?”
“對,你回想下,那大嬸籃子裡裝的是什麼?”
二虎撓了撓後頸,訕訕笑道:“喲,她用塊帕子遮了大半,我還真沒注意,裝的啥?”
易傾南哼道:“你就不會好生瞅瞅麼?告訴你,那下面裝的是香燭。”
二虎啊的一聲叫道:“沒錯,她去的方向就是土地廟,城裡人都愛去那兒燒香許願的。”
易傾南點頭道:“你看她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應該是遇到什麼爲難事,要去求菩薩保佑的,這些善男信女向來樂於施捨,多做好事積陰德,尤其在這祈福消災的日子,找她要錢保準沒錯。”
二虎滿臉崇敬,簡直要當場拜倒:“我說小五,以前你總是不做聲不出氣的,怎麼一下子開竅了,滿篇大道理,比說書先生還厲害!”
切!
易傾南撇嘴,這只是冰山一角,本姑娘的真本事還沒亮出來呢。
就這樣走走停停一路乞討,小半天過去,四人找了個角落聚在一起,開始清點一日的收成。
二虎與石頭來來回回點了三遍,高興報數:“今日一共掙了八十文咧!”
福貴咋舌道:“我表哥出去做工,一天還賺不到二十文的,我們真是發達了!”
“是啊是啊,要是以後每天都賺這麼多,不用等到下個月,我就可以給我娘買胭脂了!”
“我要買花布,給我妹子做新衣裳!”
“我要給我爹打二斤酒!”
“我要買……”
聽他們七嘴八舌述說心願,易傾南嘴裡叼着根草,將分得的二十個銅板放進腰袋,儼然已成爲幾人當中的領導者,拍拍手道:“走,回家好好想想我今日教的法子,明天就照這樣來!”
她的心願麼,就是做驚世駭俗的高素質乞丐,那個啥,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可惜,這樣的雄心壯志在一走進院門,就被那根熟悉的燒火棍劈頭敲來,打了個四分五裂,支離破碎——
“死小子,你還知道回來啊,老子都快餓暈了,趕緊做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