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如海一個人等在休息室裡,坐在沙發上,有些發慌地等待着。不過他心裡慌張,表面上卻是平靜得很。眼下,他的耳旁髮梢間正藏着一個小型通訊器,是那個瘦高個的錢姓警察給他的。
君如海雖然被那封信激怒了,但他卻也不是笨蛋,一番思量之後,他心裡還是有些發虛。如果對方就是殺死安小冉的兇手的話,被這樣不把人命當回事的殺人犯盯上,可不是什麼無所謂的事情。因此他當機立斷,給警察打了電話,把恐嚇信的事情告訴他們,想要尋求庇護。
瘦高個警察名叫錢發,頗爲有“財”的名字,而胖子警察則叫做亞鵬,他雖然胖了些,身體上卻不都是肥肉,而是硬生生的肌肉。他們倆一直都是搭檔,也破過不少案子了,算是很有經驗的人。接到君如海的電話,之後又和他見了一面,詳細瞭解情況之後,兩人覺得這和之前安小冉的被害絕對有關,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同一人所爲。兩人立刻做下決定,希望能得到君如海的協助,把兇手給揪出來。
之前看到監控畫面時,他們兩人都被上面乍現的那雙腿給嚇住了,但是後來仔細一想,利用這種特殊現象來矇蔽別人的手段倒也不少見。況且那只是玻璃的映像,說不定是某種視覺錯誤,做不得數。他們首先再次調取了監控,發現當天在他們離去之後,進入休息室的教師還不少,足足有六個人,不能確定是誰放的,因爲只在走廊上有監控,而休息室裡並沒有。兩人又仔細分析了一下上面的筆跡,更像是女人多一些,但這種字體太常見了,君如海自己也辨別不出來是不是認識。爲今之計,既然對方說了今晚要來取他的性命,不如就讓他作爲一個誘餌,來引那個兇手上鉤。
眼下,已經是十一點多了。君如海坐在沙發上,假裝心不在焉地翹着二郎腿,但是眼神卻在緊張地四處張望着。主要是在看門口和窗外,那扇門只是關閉,並沒有鎖上。而窗戶卻是插上了插銷,只能破窗而入。君如海看向窗外,想起傍晚的時候,一輛救護車進到學校裡面來,據說有一個女生從臺階上摔下來,頭都摔破了,當場就昏了過去。他面上又是一緊,善良如他,總是對這些事情感覺心裡發疼。
當然了,他不會就這麼毫無防備地坐着。他的口袋裡放着一個小型的電擊器,但是電壓很高,可以一下子把人擊倒,他希望自己用不着這東西,因爲那兩名警察就在不遠處盯着呢。
此時,錢發和亞鵬兩個警察確實在外面的一個舞蹈教室裡面,那裡離休息室很近,兩人一動不動地監視着休息室的門,只等一旦看到了什麼人就立刻衝過去。君如海耳旁帶着的通訊器就是他們給的,不過他們一直沒有說話,生怕驚動了要來動手的兇手。老實說,他們對今晚的行動不抱什麼太大的希望,畢竟他們能夠想到在這裡監視,那麼兇手應該也能想到君如海會找警察幫忙,他還會不會來都是個問題。但是不管如何,他們不能放過這條線索。
兩名警察雖然看上去沒什麼特別之處,但眼下隱藏在黑暗之中,就如同兩隻將要出籠的猛虎,眼神發亮,死死地盯住那邊,一丁點都不放鬆。
十一點二十分,君如海已經在這裡坐了一晚上了。其實他一開始是不太願意的,畢竟誘餌這活兒可是很危險的,萬一警察們晚來一會兒,說不定他就要被兇手幹掉了。但是後來轉念一想,既然對方連來的時間都確定了,說不定是在監視他,那樣的話走到哪都沒有用,還不如這樣,好歹有警察在附近守着,他心裡還能稍稍放寬一些。
休息室的側牆上掛着一個方形的鐘表,秒針嘀嗒嘀嗒地走動着,在君如海刻意壓抑住自己的呼吸之後,它就成了整個房間裡面唯一的聲音。
休息室裡的燈還亮着,幾乎成了整座學校裡面唯一的光源。學生宿舍那邊十一點半就熄燈,雖然學生們都準備了檯燈來夜讀,但是跟這邊一個窗戶中的明亮卻是不能比的。
而外邊,兩名警察還在那裡蹲守,卻突然聽得“叮”的一聲,把兩人嚇了一跳。
“什麼聲音?”胖子警察亞鵬低聲問道。
“……好像是電梯。”
瘦高個警察錢發答道。
“難道是有人過來了?”亞鵬的臉上露出緊張的神色,肌肉也繃緊了,隨時準備衝出去。
“不能肯定,看看有沒有人往這邊過來再說。”錢髮指示着。
他們兩人所在的房間離電梯那邊較遠,看不到那裡。兩人的視線暫時從休息室這邊移開,但是走廊上空空蕩蕩的,似乎並沒有人走過來。
只是……走廊上那綠色的安全通道指示燈,在不知不覺中開始閃動起來,但片刻後就恢復了常態。兩名警察並沒有留意,他們又盯着電梯的方向看了一會兒,便把視線轉回了休息室。
“電梯響了,但是沒有人過來……”胖警察嘟噥着,“是巧合嗎?還是兇手在試探我們?”
“不能肯定,不要輕舉妄動,只等發現有人再動手。”錢發說道,亞鵬贊同地點了點頭。
而休息室裡面,君如海身上的肌肉也是同樣繃得緊緊的。雖然信上面說的是午夜十二點,但是他可不敢隨便相信一個殺人犯的說法,也許對方趁早殺他也說不定。他擡頭看了一下沙發正上方的鐘表,分針已經指到了“9”,也就是十一點四十五分了。再有十五分鐘,就是兇手的索命之時!
君如海緊張地眨動着眼睛,把二郎腿換了個方向,左腿在上。他的手先是緊張地交握着,然後放到了腿上,撓了兩下。他其實並不發癢,只是如果沒什麼動作的話,他總感覺這樣寂靜的氛圍實在太過恐怖。於是他的手在穿着西褲的腿上繼續向下撓去,一直撓到了腳跟,然後撫上那雙運動鞋。
白色的運動鞋是透氣型的,前端有很多細密的網孔,手指摩擦在上面,感覺還挺舒服。而後面的鞋側則是有些小沙粒狀的凸起,君如海不知道這樣設計的用意,但至少從外觀上看來還不錯。鞋跟的皮料發滑,他的手指在上面盤桓了兩圈,便又收了上來。
耳旁的通訊器和口袋裡的電擊器是他此時最大的倚仗,只要稍有動靜,他就會立刻拿出電擊器來防身。不過他想,在那之前,那兩個警察應該就已經撲出來了。君如海想到這裡,覺得自己如果成功了,說不定還會成爲協助警察破案而勇於獻身的英雄人物,不由得笑了起來——雖然這並非他的本意。
然後,他的手緩緩向着耳旁拂去,卻是差點叫了出來!
他摸了個空!
怎、怎麼回事?!
通訊器呢?!
君如海一下子從沙發上跳了起來,四下看着,但是不管是身前還是身後,都沒有那個通訊器的影子!他急得發慌。就在這時,他看了一眼窗外,卻發現不知在什麼時候,月亮已經被一團烏雲所遮蔽,一片黑暗,而在那黑暗之中——
“唔——”
君如海驀然睜開眼睛,身體還在不由自主地抖個不停,老半天才反應過來,自己是做了一個夢。
是啊……君如海摸了摸自己耳旁的通訊器,那玩意兒還好端端的,沒有丟失。君如海虛弱地笑了一下,他想到,就算通訊器丟了,只要他大喊一聲,外面的警察也能夠聽到,沒什麼可怕的,只是爲了方便那些警察對他下達一些指示才需要它派上用場。而且……他的手放在沙發扶手上,並沒有在摩挲他的皮鞋——沒錯,皮鞋,他又一次笑了一下。他今天可是去參加同學會了,搭配西服的當然是皮鞋,怎麼會隨便穿一雙網孔運動鞋去呢?夢裡的內容一反常理,真是好笑。
他又擡頭看了一下時鐘,表上的時間是十一點四十五分。他記得剛纔就看了一遍,也是這個時間,看樣子他只是做了一個極短的夢,連一分鐘都沒到。而眼下還有十五分鐘纔到午夜十二點,君如海強打起精神,他沒忘記自己的生命還處於威脅之中!
但是……
君如海突然皺起了眉頭。
他發現房間裡面太安靜了,好像少掉了什麼東西一般。
是什麼?這種寂靜的來源是……
君如海再次緩緩擡起頭來。
他看向頭頂的鐘表,那時針是在“11”和“12”之間,而分針則是一動不動地停在“9”上,確實是十一點四十五分沒錯,但是——
君如海的瞳孔驟然一縮!
不知什麼時候,秒針卻是早已停住不動了!房間裡的寂靜就是因爲這個,因爲之前,他的耳旁總有秒針嘀嗒嘀嗒走動的聲音,而現在……那個聲音卻是已經消失了!
沒電了嗎?君如海看着那掛在牆上的方形鐘錶,猶疑不定地想着。不,不,眼下重要的不是這個,現在是幾點了?到十二點沒有?
就在他想要掏出手機看看時間的時候,耳旁的通訊器裡面卻是突然傳出聲音:
“已經十二點五分了,你出來到走廊上,往樓梯那邊走。”
君如海先是驚了一下,然後才辨別出這是那個瘦子警察的聲音,看樣子是在對他下指示了。君如海沒有猶豫,他轉身朝着門口走去,伸手抓住門把,就要把門拉開——
等一等……
君如海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
那塊表,電池還是他前兩天剛剛纔換過的,怎麼會突然就停了呢?
還有……還有,君如海放在門把上的手僵住了。他醒來的時候,手還放在沙發扶手上,並沒有摩擦他的鞋子,但是在夢中,他卻清楚地感覺到自己在撫摸着一雙運動鞋,他甚至還清晰地記得那運動鞋的樣子,這到底是——
一個恐怖在想法在君如海的腦子裡漸漸成型!
如果……他顫抖着想到,如果當時,他的手確實是在沙發扶手上,但是卻撫摸着一雙運動鞋的話……
如果,當時有一個人穿着那樣的運動鞋,站在沙發扶手上,一隻手夠着上面的鐘表,把秒針壓住,停在了十一點四十五分的話——
君如海猛地回過頭去!
他的身體無法動彈了。他驚惶地倚靠在門上,身體虛弱地顫抖着。在他的眼中,一個人影在沙發扶手上面穩穩地站着,同時,那一隻手伸在鐘錶上面,壓住了秒針!
“你……”
君如海感覺自己的喉嚨發顫,他只能勉強發出這樣的聲音。
下一秒,那人在君如海恐懼的視線之中微微一笑,然後,轉動了手裡的錶針!
午夜十二點整!
休息室裡的燈光,忽的一下滅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