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夢離的確如約,第二天傍晚,便又從明雲裳的牀底下鑽了出來,有了昨夜的事情,屋子裡的人雖然有些緊張,卻已沒有昨夜裡劍拔弩張的情況,秦解語冷冷的看着他,這一次他並沒有先放貓,而是從容淡定的爬了出來。
他一襲淡藍色的儒雅衣裳,極爲簡單的款式,穿在他的身上卻極爲優雅,他出來的時候,輕輕撣了一下衣裾上的灰塵,一頭墨發只用絲帶隨意的綁着灑在腦後,說不盡的風流之色。
明雲裳還是第一次見有人從牀底下鑽出來還能如此從容自若,而那出塵的神采,她也暗暗生驚,暗歎這男子的確有當妖孽的潛質,沒有半分勾引人的心思,卻能在不知不覺中將人的心魂勾走。她頓時有些明白了有關於一些鬱夢離的傳說,如果鬱夢離和眼前的男子一樣美的話,說他是天煞孤星,她也信了,原因很簡單,這樣的一個男子,不管是男是女看到他,怕是都沒有免役力,他在街上走上一圈,怕是都會引起巨大的騷亂。
秦解語的劍還是出了鞘,不客氣的架在了他的脖子上,這一次他沒有躲,只是望着秦解語淡然而笑,秦解語原本是極出衆的,對他也存了幾分意見,卻在見到他的笑容之後也愣了一下,下一刻,秦解語的劍斷了,他手中的一疊書簡便抵在了秦解語的喉前。
秦解語看到那近在眼前的書簡愣了一下,然後眼裡有了一分怒氣,卻往後退了一大步,縱然他再討厭鬱夢離也知道這人不是吃素的,能在他的面前折斷他的劍的人,他還是第一次遇到,縱然他方纔有些失神,那功力卻是擺在那裡的,而鬱夢離手中的是書簡,若是換成刀刃的話,他怕是沒命了。
高手過招,原本就不能有一分的遲疑。
秦解語這一次一句話也沒有說,將斷劍拾起,大步走了出去。
紅依更不消說,也跟着屁顛屁顛的跑了出去。
明雲裳卻有些頭痛,鬱夢離卻已含笑在她的牀畔坐下微笑道:“精神看起來比昨夜好了不少。”
“託你的福。”明雲裳微笑道。
鬱夢離拿起懷裡的書簡遞給她道:“這是朝中大朝的派別關係,三日之內你一定要完全弄清楚,並且每個人都得對上號,三日之後我會來考你,看看你理解的如何。”
明雲裳愣了一下,一上來就給她出題,這倒有些像是自考的課後習題了,她笑了笑,伸手將他手中書簡打開一看,不禁嚇了大跳,書簡雖然不算太大,但是卻寫的密密麻麻,上面的人物關係更是錯綜複雜,裡面更有各個人物的喜好長處和短處,以及龐大家族的各種複雜的姻親關係。
她頓時覺得有些頭大,她的記憶力不算壞,甚至算是極強的,但是卻最怕記這種東西,那些人物的關係,比她當年高中時背的文言文更加深晦難解,她咧嘴朝鬱夢離笑了笑,樣子有點傻。
鬱夢離掀了掀眉行,又攤了攤手道:“沒辦法!”
明雲裳嘆了口氣道:“我知道是沒辦法,但是我用不着這麼快就熟悉這些東西嗎?而且這麼深入的東西,你又是從哪裡弄來的?”
“你別管我是從哪裡弄來的。”鬱夢離看着她道:“這些東西你若是記熟了,日後保不定就是你的保命符,你如今只有很清楚的知道各個大臣之間的關係還有他們的派系,你日後做起事來才能得心應手,要不然一步踏錯,怕是會被羣起而攻。”
明雲裳咬了咬脣後道:“這個我也知道,只是就三日時間,會不會太短,皇上給了我一個月的假。”
“三日背熟各大臣的人物關係,三日弄清他們的性格,再花三日分析他們的行爲,三日想想他們做事的動機,三日熟悉朝中的禮法,三日選出誰能真正幫你成爲你未來的羽翼,三日弄清首輔該做之事,三日弄明白你之前教謹夜風的那些東西的可行性和利蔽,你如今還覺得你的時間多嗎?”鬱夢離坐在她的牀前道。
明雲裳聞言也覺得有些頭大了,這些她都曾想過,只是鬱夢離如今這般提出來卻還是讓她生驚。
鬱夢離嘆了口氣道:“雲裳,朝中之事不是兒戲,皇上更不是那種任人拿捏之人,他做任何事情都是有目的,不會無緣無故的點狀元,不會無緣無故的封謹夜風爲相,更不會無緣無故的給你一月休息的時間。明面上說是讓你休息,可是這私底下卻藏了一堆的心思,如今你的這謹府,明裡暗裡那是一堆的機關,你身邊的人除了紅依和秦解語之外,怕是再沒有一個人可以相信。皇上賜給你的那十個高手,明面上說是保護你,私底上不過是監視你,讓皇上隨時隨地知道你在做什麼,再細細的分析你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這些明雲裳也曾想過,卻也沒有鬱夢離想的那麼深,當下輕嘆道:“我知道……”
鬱夢離輕輕拉過她的手道:“容景遇也不是傻的,謹夜風得勢,他覺得難以掌控,所以要除去,你取代謹夜風的事情更是瞞不過他,你覺得他還會容得下你嗎?如果我沒有料錯的話,他應該已經布好了天羅地網等你跳下去了,你如今的身份,只能自救,我幫不了你太多,你明白嗎?”
明雲裳微微一笑道:“這些我自然是全部明白的,你不用擔心,我會用心去學的。只是我想問你一句,這些你是從哪裡弄來的?是你的意思還是他的意思?”
“不管是誰的意思,都沒有差別。”鬱夢離緩緩的道:“對我而言,只要你安全就好。這些東西世子那裡早就有,如今也不過是派上另一番用場而已。”
明雲裳輕輕點了點頭,卻又問道:“他是何時識破翠偎的?”
鬱夢離笑了笑道:“這個問題你以後自己去問他,如今我們先來學習這些,我只能在你這裡呆半個時辰,你先看,若是遇到不理解的就問我,如今時間寶貴。”
明雲裳扭頭看了他一眼,原本想問他他不過只是鬱夢離的一個跟班,又哪裡會懂這些,只是見他妖孽無比的端着茶站在那裡,明明只是一件極爲普通的淡藍色淺紋織綿的棉襖,卻生生襯的他超凡脫俗,美的的不可方物的臉上竟還帶着一抹不容人褻瀆的高貴之氣。
這樣的人若說只是一個跟班她是不信的,只是這樣的一副容貌要是放出去必定會引發衆多案件,她的腦袋裡在胡亂想着,額前卻被人彈了一下,她擡眸便看到了鬱夢離那張絕色的臉:“在想什麼呢?”
他似笑非笑的眼睛讓明雲裳有一種心事被人窺破的尷尬,她訕訕一笑道:“在想牡丹姐姐若是掉到男兒堆裡,也不知會發生什麼事情。”
鬱夢離原本晴朗的面孔陡然一寒,明雲裳下意識的往後退了半分道:“嗯,掉在女兒堆裡也會發生不小的事情。”
鬱夢離聞言輕嘆了一口氣道:“收起你那些胡思亂想吧,還是好好想想如何處理眼前的事情,如何讓自己活的長命一點。若是活的夠長,也許還能見到我在笑傲男兒女兒堆。”
明雲裳聽出他話裡的怒氣,忙朝他陪了一個笑臉,然後認真看起他給的那些東西來。
鬱夢離看到她的樣子,嘴角微微一場,只是她今日的話卻也勾起了他的一些不堪回首的往事來,那段日子太過暗黑,他早已不願想起,他知道她是無心的,若是換了旁人說出這樣的話來,怕是早已沒了性命。
明雲裳自是不會知道他的那些過往,只覺得他男生女相,如此美貌,自出生到現在怕是沒少煩惱,這世上怕是沒有幾個男子願意別人說他是女子,他卻還委身妓院,對於他的動機,她終是難以想透。
對她而言,他的身上有太多神秘的地方,他不說,她也不會問,哪個人沒有一兩件自己不願意提及的事情?他對她並無惡意,雖然算計了她幾回,卻都是無傷大雅,再加上她原本心思就不純,倒也不能全怪他,如今他來幫她,不管是他的本意還是鬱夢離的意思,都不要緊。
接下來的時間屋子裡便一片安靜,明雲裳對於朝中之事知道的實在太少,看那些關係看到頭痛,遇到不明白的地方便問鬱夢離,他都能娓娓道來,事事如數家珍,說到細微處,更是詳盡無比,她聽後便覺得那關係似乎也沒有想像中的那麼複雜了,幾乎每個關係都是有跡可循,比如說爲了強大彼此的聯姻,再比如說是爲了穩固權利的廝殺,加上鬱夢離的解說,那輕輕的書簡上似乎還瀰漫了銷煙的味道。
明雲裳覺得鬱夢離的口才着才了得,記憶力之佳堪比電腦,幾乎就沒有他不知道的事情,她覺得他這樣的人不去做夫子真是浪費人才。
只是鬱大夫子口才了得,記憶了得,對學生也是極爲嚴厲,很多東西他只說一遍,到第二遍時明雲裳還沒有弄清那些明裡暗裡的關係,就會賞她一竹簡,雖然不算太痛,但是當妖孽板起臉時,卻還是具有極大的殺傷力。
鬱夢離第一次讓她伸出手來的時候,她有些不明所以,只是當她的手一伸出來的時候,就結結實實的捱了一下,她滿臉愕然,他冷着聲道:“九門提督掌管京中安危,歷來這個職務並不是有能者居之,而是讓皇上放心的人才能做,卻也不能完全沒有統軍之才,我方纔就說過現任九門提督方子硯是白衣出身,你方纔竟問我這樣一個人爲何會被皇上委以重任,這其中的關係簡單明瞭,你竟都想不透嗎?若真如此,我瞧着你倒不如現在就給自己一個了斷了事,也省得到時候惹出一堆的禍事,害死一堆人的強!”
明雲裳聽着就有些委屈了,她又不是天順帝,又哪裡會知道他用人的規則,再說了,皇帝的心思最是難以揣摸,更何況心思這事只是個人猜測,若不是本人又哪來的一定的答案?
只是她也知鬱夢離是爲了她好,當下扁着嘴道:“你這番提醒無非是想告訴我方子硯是個人精,他極懂得揣摸皇上的心思,得到皇上的信任,所以才能憑藉白衣之身步步高昇,只是這樣的一個人雖然看得清局勢,明白誰纔是他的主子,若說他沒有私心我卻是不信。正因爲他是白衣出身,所以對榮華富貴纔會更加的在意,這種人最擅長做表面功夫,背地裡還不知道是什麼東西。我方纔那樣問你,不過是想知道他到底是哪一件事情打動了皇上,卻平白無故的捱了你一板子!”
她的話雖然帶着一絲賭氣的成份,卻字字句句都說在了點子上,鬱夢離聞言先是一愣,而後卻是淡淡一笑,這個女子,心思無比細緻,看人的角度也非尋常人能比,她完全不認識方子硯,竟將他的性格猜到了幾成,倒真是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
鬱夢離淡淡的道:“誰叫你方纔吊兒郎當?”
明雲裳含笑看着他道:“若是以前教我的夫子和你長的一樣,我也一定沒心思學。”她見鬱夢離的臉又黑了,忙又陪笑道:“秀色可餐,必定加倍努力!”
鬱夢離看到她那副皮皮的樣子有些無語,只是在這件事情上終是不能太隨她的意,當下便道:“你若是一直這副樣子,我以後也就不來了,懶得管你的死活。”
明雲裳忙拉過他的手道:“別那麼小氣嘛,我們也學了這麼久了,這會就當是課間休息。”
“課間休息?”鬱夢離不太明白她這句話的意思,一雙如妖孽一般的眼睛卻盯上了她的手,他知道她於男女之防一向大而化之,實在是想不明白到底是什麼造就了她這樣的性子。
明雲裳看到他的目光大大方方的道:“就是一節課和另一節課的休息時間。”
“原來是課休。”鬱夢離淡淡的道:“別人可以有,你卻不能有,繼續!”他的話說的是有些狠,手卻任由明雲裳拉着,捨不得抽回來。
明雲裳衝他扮了一個鬼臉,然後微微一笑卻自己將手抽了回去道:“你之前曾對我說過,不管是什麼朝庭,都會存在朋黨之爭,卻並沒有告訴我各個黨派到底是以爲爲尊,我捱了你的板子,卻也想透了一些事情,這所謂的朋黨之爭也不過是利益之爭,說白了就是整個蒼瀾王朝都以皇上爲尊,可是皇上只有一雙手,一雙眼睛,有些事情卻難以顧得過來,所以就有了其它人的利益,那些利益說來卻是極簡單的,就是下面官員爲了自己的利益依附比他強大的官員而穩固自己的地步,再換來晉升的機會。而有權有勢的人,也希望有人去幫他做一些事情,一方面是事情需要人去做,另一方面也可以用這些人去控制一些局面,或者說是增大自己的勢力。所以縱觀朝堂上的這些有權有勢的大臣,我只看到了文臣有右相路之謙,武將有威武大將軍張藩,而這些人卻又只是朝臣,和皇族卻沒有關係,而要得到皇上的信任,皇族之中必定要有說得上話的人,而衆多王爺之中,又以蘭陵王和北王爲尊,外戚裡當以戰功赫赫的戰天南爲尊,所以你給我的這張人物關係裡,是或多或少都可以用這三個人來統領,關健也就在這幾個人了。”
鬱夢離聞言再次一驚,問道:“誰告訴你這些的?”
明雲裳總不能說這些是她以前看電視學的吧,當下淡笑道:“以前看了一些史詩,縱觀古代官場,不外如是。”
鬱夢離輕輕舒了一口氣道:“你比我想像中的要透徹很多,如此一來倒也省了很多事情了。”
明雲裳含笑看着他,他緩緩的道:“朝堂之上,文以北王爲尊,他行事素來低調,又體恤民生,素有賢王之名,爲人也極爲豁達,尋常之事他不會放在心上,但是他生於皇族,自也少不了屬於他自己的凌厲,真正得罪到他的人沒有一個有好下場。戰天南你是熟悉的,除了戰功驚人之外,在朝中也有屬於他的黨羽,他看起來粗獷,但是其實是個極爲精細之人,你來京城之前曾有一場關於他的圍殺,其實裡面含了皇上的意思,他沒有做太多的事情,只是弄清楚了一個關健處,便得了皇上暗中授意回到了京城。蘭陵王……”
他說到這裡輕輕一頓,明雲裳見他的面色深沉,一雙眼睛也變得複雜無比,她輕聲問道:“蘭陵王如何?”
鬱夢離沒有回答,似陷入了思考之中,半晌之後終又道:“蘭陵王……”
他只說了三個字,又頓了一下,明雲裳的眸光轉動,以爲他不會再說什麼了,沒料到他又道:“蘭陵王在朝中文武均沾,既有強大的文臣御史爲他所用,又有稍遜於戰天南的戰功,平日裡爲人甚是親善,在朝堂上可以翻手爲雲,覆手爲雨,三派勢力之中,唯他的勢力最大,而他的心思之深,更是三人之首,最是不能得罪之人。皇上對他也頗爲忌憚,這些年來已在節制他的勢力,你的運氣不錯,你上任的這幾個月他被調離了京城,到邊疆巡視,這一來一回頗費時間,依着以往的例子,他怕是要到年節前才能回京,所以你在他沒有回京之前,有很多事情可以放手去做,待他一回來,麻煩也就來了。只是我估計皇上如此重用謹夜風,所也是存了幾分節制他的心思。”
他見明雲裳睜大一雙眼睛看着他,微微想了想後又道:“我估莫着皇上有拿你做劍,是用來對付蘭陵王的,只是這一切還得看你有沒有那個能力。”
明雲裳早前就已聽到過不少關於蘭陵王的傳聞,也知道他權傾天下,只是此時由鬱夢離說出來,才知道他的勢力大的可怕,她也頓時明白之前鬱夢離在宜城極受尊敬的原因,除了是王族的身份之外,怕還有幾分蘭陵王的積威。
只是鬱夢離在說起蘭陵王的時候,神色太過怪異,裡面夾雜了太多的情緒,她暗猜眼前這個如妖孽一般的男子怕是也曾受過蘭陵王的塗毒吧!
她輕輕嘆了一口氣道:“在這朝堂之上,人心纔是真正最爲可怕的東西。”
鬱夢離淡淡一笑,明雲裳卻又緩緩的道:“其實我當初做那個決定的時候,想的只是如何把容景遇弄死而已,如今的麻煩,卻超出了我的預期。”
“容景遇若是那麼好對付的話,他也就活不到現在了。”鬱夢離看着她道:“他的事情你也不用太過費心,我不會讓他活的太過得意的。”
明雲裳聞言輕輕一笑,卻沒有再說話。
如此又過了幾日,鬱夢離幾乎每夜入夜時分都會到她的屋子裡來,每次一來都只呆一個時辰便走。
紅依和秦解語都習慣了這件事情,只是秦解語每次看鬱夢離的眼神都極爲冷厲,對他似乎沒有太多的好感。
鬱夢離每次過來都含着淡笑,看到秦解語那張不悅的臉,他直接無視。
明雲裳如今有內力在身,再加上鬱夢離送來的金創藥極好,太醫的醫術也甚是高超,她的傷恢復的極快,傷口很快就癒合了,只是在傷疤癒合的時候癢的厲害,她有好幾次忍不住想伸手去抓,卻在看到那道長長的印痕時停住了手。
她對自己的身體極爲愛惜,初到這個世界時傷了額頭,她都懊惱了一段日子,那道傷疤她早就用藥除去了,人前看到的那道印子,不過是她故意做出來的而已。
而今身上的這幾道傷痕,卻是另一種見證,她知道,往後她的生活裡少不了刀光劍影,往後的身上,怕是還少不了這樣的傷痕。
她看着腹部的那條印子,輕輕嘆了一口氣,取過太醫留下的良藥,小心翼翼的抹在了上面,她不需要她的身體記住任何關於容景遇留下的痕跡,因爲她已記在了心裡,而這些痕跡總有一天她要一刀一刀的割在容景遇的身上!
明雲裳將衣服蓋好後又淡淡一笑,她從牀上坐起來也鑽進了牀底下,她早就好奇鬱夢離每次是如何爬過來的,牀底下並沒有她想像中的那麼髒,相反由於鬱夢離這段日子天天出出進進,下面還極爲乾淨,但是悲摧的是她在牀底下沒有看到任何可以當做地道入口的痕跡,那裡只是一塊平地,平平整整,沒有一絲裂隙。
明雲裳有些不太死心,覺得這是不可能的事情,再細細查看一番,還是看不到印跡,如果不是這幾日她親眼看着鬱夢離爬出來又爬進去的話,她幾乎會以爲她玄幻了,這怎麼可能!
她在牀底下又貓了一圈,仔仔細細又看了一遍之後終是發現了一絲端倪,這間房子的地面是用青石鋪就,有點類似於二十一世紀的地板磚,但是又沒有那麼方方正正,地面上的石板鋪的也極爲巧妙,那鋪石板工人的技術極好,塊塊相嵌間每條縫隙幾乎都一樣寬窄,這活做的快成神了。
而鬱夢離來往的那道口子,怕是就在這縫隙間,她極細心的一看,果然看到了一塊石板的縫隙比其它的要略微大一點點,但是那些差異若不是先有了那樣的猜想,再細心去找根本就不能發現。她頓時明白當初敦親王府在籌建的時候,鬱夢離便已留了一手,敦親王已死了八年了,這座宅子也就有八年多了,如今鬱夢離也不過只有二十三四歲的年紀,八年前也不過只有十五六歲。
明雲裳在牀底下坐下後眸光深了不少,在二十一世紀,十五六歲的孩子還處於父母保護的時候,他卻已經成了算計中的高手了。
她想起鬱夢離那病的不輕的樣子,不禁輕輕嘆了一口氣,事到如今,她的心裡對他也有了更多的猜想,他的病有多重,怕是也只有天知道了。
她在宜城的時候就見識到了他的心機,不能說可怕,只能說深沉,做事偏又還綿綿密密,不帶一絲殺氣,卻又能殺人於無形。
她又忍不住笑了笑,若是這樣一個心機深沉的人躺在她身邊的話,她也不知道會不會害怕。
她輕輕敲了敲地面,下面的聲音有異於極他的地方,她更加確定了她的猜想,只是縱是如此也沒有用,這道機關只能從裡面打開,想來牡丹每次過來的時候都留了一道縫隙。
想到牡丹,她的嘴角笑意又濃了些,這個地道的口子她問過紅依,紅依並不知曉,想來對鬱夢離而言是極爲重要的,可是牡丹卻知道,若依此類推,鬱夢離對牡丹的信任更勝過於紅依,而這道口子只通向蘭陵王府,就表明牡丹要來看她,只有從蘭陵王府進,他若要從蘭陵王府來看她,鬱夢離想來也是知道的。
她突然間覺得有些好笑了,兩個剛成親的夫妻,竟要另一個人憑藉一條密道通消息!而且那個通消息的人對她似乎還有另一層的意思,她不相信鬱夢離看不出牡丹的意思,畢竟主僕間再信任有些事情也是不能通用的,比如說妻子。
她的眸光冷了些,這些事情的存在只有三個可能,一個是鬱夢離明知自己快死,在掇合她和牡丹,另一個就是鬱夢離的試探,最後一個可能就是鬱夢離就是牡丹。
她爲自己最後的那個想法有些可笑,只是笑容纔在嘴角泛開,她卻又笑不出來了,她輕輕甩了甩頭,告訴自己最好不要想太多,想太多了對她並沒有一絲好處。
明雲裳從牀底下鑽出來的時候,輕輕嘆了一口氣,卻看到了秦解語那張堪比寒冰的臉,她微微一笑,秦解語卻並沒有笑,輕哼了一聲後不再看她。
明雲裳揚了揚眉,秦解語終是道:“你喜歡上了牡丹?”
明雲裳愣了一下,眼睛轉了一圈後道:“不知道,反正是不討厭,不過說實話他比你要可愛多了,你還時不時會招我煩心,他卻能成爲我的解語花。”
秦解語猛的回過頭來,眼裡滿是怒氣,明雲裳嘻嘻一笑道:“不過你才叫解語,他不叫。”
秦解語冷着眼將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通後將頭又甩了回去,然後一腳踢開門,大步走了出去。
他此時強烈的反應讓明雲裳覺得有些莫名其妙,這位秦少爺的心思比女子的心思還要難猜幾分,她實在沒有空去探究一二,而且他說話的方式永遠都異於常人,不能用常理度之。
正在此時,紅依走了進來,她和氣悶悶的秦解語擦肩而過,對於秦解語的怒氣也有些好奇,卻最終並沒有問,只是走到明雲裳的身邊道:“少爺,有人請你赴約。”
明雲裳聞言微愣,這一次她在皇宮遇刺,爲了維護皇家的面子,她對外只稱是生病,而天順帝又給了她一個月的病,於是她的病也變成了那種最易傳染的重度傷寒。
她臥病的這段日子,府裡的管事收禮收到手疼,不知道如何置,便來問她的意思,她便讓管事將收到的那些堆積如山的禮品放在門口甩賣,賣出的銀兩全部上交國庫,那些禮物沒有一件進過謹夜的門。
明雲裳這樣的做法,只驚的那些望風的官員不輕,他們在上次的宴會上除了見到謹夜風答題之外,並沒有太多的出彩之處,此次的做法實在是大跌人的眼鏡。其實明雲裳這樣做也是不得已而爲之,她這一輩子都沒有見過那麼多的寶貝,如今她頂着謹夜風的這張臉,早已經是整個京城裡的風雲人物,她的所作所爲有太多的人看着,有些事情若不做到狠一些,日後麻煩會更多。
因爲她的這些做法,讓朝中許多別有用心的大臣望而卻步,沒有人知道她的心裡在想些什麼,也因爲這一鬧,再也沒有人敢到她的門口來送禮。原本還有一些大臣想借她病倒了探望之機到謹府裡來探聽一些事情,只是謹府如今被守衛守的密如鐵桶,門房侍衛們個個都強硬至極,不管是大門中門偏門還是院牆,都有極嚴密的看守,沒有一個人有那樣的機會。
她原本以爲所有的人應該死了心,至少她這一個月來會極爲清靜,沒料到還有人有如此心思。
她淡淡的道:“之前不是吩咐過我不見任何人嗎?你怎麼還將這樣的貼子拿來?就說我病了,誰也不見。”
紅依輕嘆道:“我自是知道少爺的心思,只是這個人卻不同。”
明雲裳取過貼子一看,卻見上面寫的字寫的頗爲飄逸,而且還透着一分淡淡的墨香,措詞誠懇,沒有據傲也沒有一分插微,只如好友在述舊一般,她一看到這貼子也有幾分興趣了,見下首落款:鬱明達。
明雲裳笑道:“這人倒是有趣,還真和一般人不一樣,名字也有趣,和我的名字還有一個字相同,再改改能叫郁達夫了。”
紅依聞言有些哭笑不得,看她那樣子還真不知道鬱明達是何人了,當下便道:“北王的名諱普天之下鮮有人敢直呼,少爺算是特例了。北王爺飽讀詩書,他的墨寶極爲值錢,已經一字千金了,所以他平日極少贈字於人,但是這張貼子卻是北王爺親自寫的。”
明雲裳從鬱字就猜出寫貼子的人必定是王族中人,卻沒有料到竟是堂堂的北王,她愣了一下後數了一下上面的字道:“一共有兩百五十二個字,看來我想不發財都難!”
紅依沒料到她最初想到的竟是這個,當下長嘆了一口氣輕輕搖了搖頭。
明雲裳卻已正色道:“算來北王在上次的宴會上替我說過話,我還欠他一個人情,只是他此時找我做什麼?難道不知我染病之事嗎?”
紅依看着她道:“我不知道北王爲何要宴請少爺,但是我卻知道北王爺極少請人,這貼子上說了要請少爺去參加秋後賞菊宴,歷來秋考之後,他都會奉皇上之命在北郊的清菊山請秋考中得中進士以上考生賞菊,說是賞菊宴,所有明眼人都知道這是一場考校才能的宴會,基本上每年的進士的安排都會在這一場賞菊宴之後。只是少爺今年是個特例,早在殿試之後就已經封爲左相了。如今又外面稱病,他卻還親手給少爺寫了貼子,也不知道是何用意。”
明雲裳聞言輕哼了一聲,這些人個個都是人精,是何用意她是不知道,卻知道北王如今是在逼她赴宴,北王如今在朝中呼聲那麼高,又親自給她寫了請貼,她縱是染了風寒,如今已過去半月,如果不死也該在恢復的七七八八,她若是不去的話,倒是把北王那一派的人要盡數得罪光了。而且今日賞菊,今日纔派人送來貼子,又能從門房那裡傳到紅依的手上,如今這府中上下,大多數的人都是天順帝派來的,那就意味着天順帝也想讓她去賞菊宴,這場宴會怕也不會是普通的宴會,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情。
她淡笑道:“能喚賞菊宴,想來那菊花也必定開的極爲燦爛,我若是不去,倒顯得是生生負瞭如斯秋色!”
紅依聽到她文縐縐的綽詞覺得有些好笑,但是才一想笑,笑容便又隱沒了,眼裡有了一抹無奈,從今往後,明雲裳在外人的眼裡就是學富五車的新科狀元郎了。她之前在詩會上見到了明雲裳的琴技和畫技,知道明雲裳是有兩把刷子的,只是再厲害也只是養在深閨中的女子罷了,又哪裡能和那些寒窗苦讀了十數載的學子相比?
明雲裳知道她擔心什麼,相較於紅依的忐忑不安,她的心裡倒更加坦然,來到這個世界之後她算是什麼事情都見到了,能做一回曠古絕今的假冒女狀元郎,也是一件不錯的事情。對於學識方面,她曾有過詩會上的擔憂之後,如今倒覺得沒什麼了,無非就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淹。
明雲裳見紅依還站在那裡發愣,便又吩咐道:“還呆在那裡做什麼,還不快幫我準備準備!”
紅依這才慌慌張張的替她準備一應出門的東西,她如今的衣服,全是新做的,這一次她雖然拒絕了別人的送禮,天順帝卻還是賜了不少的東西,其中上等綿緞就有好幾匹,足夠她做一冬的的衣物了。
早在她受傷的時候,紅依就差人將衣服準備妥當了,如今要出門倒也不顯得慌亂。
明雲裳坐在鏡子前突然就想起了那天晚上的刺殺,第一次他們因爲有秦解語在所以就逃過了,第二次就沒有那麼幸運,謹夜風喪命,她受了重傷,然後不得不替謹夜風活下來。
那些藏在暗處的人顯然不會輕易放過她,依着容景遇素來的周密和謹慎,她心裡知道這件事情遠遠還沒完結,必然有人想在她的羽翼未豐之前徹底將她除去,今日就是一個絕好的機會。
她的嘴角邊泛起了一抹冷如寒冰的笑意,一把匕首也暗藏於袖筒間。
紅依看到她的那抹笑意,輕輕嘆了一口氣,紅依的臉明雲裳只給她稍做變動,她如今穿了一件男裝,倒也顯得精神的很,頗有幾分男子的瀟灑之態。
秦解語原本一直在啃着他硬如石頭的餅子,此時也將餅子收好,然後站在那裡等她。自從上次的事情發生之後,他便暗暗告訴自己,不管在什麼情況下,他都不會再離開她的身邊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