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家，你坐會吧。”
沈安諾見對方半天沒動作，以爲他耳朵不好使，聲音不由自主揚高了三分，重複了一遍。
扶着龍敬天的容陌，頭一個發現幫主的不對勁，幫主被他攙扶着的那隻手臂在不停地顫抖，顫抖的幅度也是越來越厲害。
“老爺，您沒事吧？”
他失聲驚呼了出來。
幫主的身體，是他最爲擔驚受怕的一件事了，但這個意外又避無可避，饒是本事通天，也無能爲力。
龍敬天置若罔聞，他眼睛死死地盯着安諾，脫口而出道，“惠婷。”
言畢，一手也不知道哪來的氣力掙開了容陌，柺杖也哐噹一聲清脆地砸在了地面上，而他的兩隻大手緊緊抓着安諾的一隻胳膊沒有鬆開。
沈安諾有些吃疼，但她並沒有被老人家的舉動嚇到，而是被他的那一聲“惠婷”給震懾到了。
她尚且來不及多想，就又聽到老人家急切地衝她道，“惠婷，你沒死，你沒死對吧？你還活着，你還活着，真好。”
他呢喃到最後，老淚縱橫。
灼熱滾燙的淚水有些灑到沈安諾手背上，她都被這熱意給燙着了。
沈安諾腦子裡嗡嗡嗡地作響，心裡浮現了一個詭異的認知，這個老人，一定是認識自己生母的。
不然母親去世多年，對方還能根據她的容貌輕而易舉就認出來。
而且，她甚至能夠體會到對方對自己生母用情至深。
情至深處，纔會剋制不住潸然淚下。
“老爺爺，你抓痛我媽媽了？”
唸白在這個節骨眼上出聲，他不高興地伸手去扯老爺爺的手，媽媽剛纔皺眉吃痛，他沒有錯過。
老爺爺雖然挺可憐的，但是念白最心疼的自然還是自家媽媽了。
在他幼小的心靈中，誰也不及他媽媽來得重要。
“你媽媽？”
龍敬天逐漸回過神來，“她真的是你媽媽？”
唸白小腦袋重重點了兩下，“她當然是我媽媽。”
龍敬天的手漸漸鬆掉，肩膀跟着垮了下來，整個人看上去更加氣色不好了。
“你不是惠婷？”
“怎麼會不是惠婷呢？”
容陌神經再粗，這會也意識到幫主是認錯人了，眼前這個年輕的女人長得跟幫主的某個熟人很像。
對方肯定是去世了，這個年輕的女人極有可能是那個已故女人的親戚，或者有血緣關係的親人。
“你是誰？”
“你是不是認識惠婷？”
“惠婷是你的誰？”
眼前這個老人哪怕不再年輕，臉上有一雙標誌性的桃花眼，那對桃花眼哪怕長了皺紋，但五官輪廓還是極有魅力，可見他年輕的時候一定是個美男子。
沈安諾心裡咯噔了一下，不由聯想到了顧榮曾經所提及的有關天景龍的一切。
她呼吸頓時漏掉了一拍，這……這眼前的老人，會不會就是顧榮口中的天景龍？
桃花眼對的上，頭髮的顏色是能改變的。
她知道自己跟生母長得極爲相像，但是細看之下還是能分辨出不同的。
眼前的老人家這麼激動，情緒儼然有些失控，處於崩潰的邊緣。
在聽到自己否認自己是惠婷的時候，老人家臉上明顯浮現了濃濃的失落。
“你是天景龍？”
沈安諾不答反問。
她在試探，眼前這個桃花眼老人是不是就是昔日傷害生母的天景龍。
如果他就是那人的話，那麼極有可能就是自己的生父，想到這裡，沈安諾的心跳也跟着加速。
“你怎麼知道天景龍？”
這個名字，是他昔日的化名。
“你是惠婷的誰？”
龍敬天拭去了熱淚，眼圈發紅，激動地問。
有個答案呼之欲出，可他卻不想承認。
這老人雖然沒有回答，但是相當於默認了他就是天景龍的身份。
“我媽媽是冷惠婷，我叫沈安諾。”
沈安諾心裡百味陳雜，百感交集，眼前的這個老態龍鍾的老人，沒想到就是多年前傷害生母的那個男人。
他現在老了，但還能看出他年輕時候的輪廓，難怪生母當年爲他癡狂，他的確有這個本錢，他身上的氣勢，不同於常人……
“你是沈飛華的女兒？”
龍敬天想到沈飛華，心頭的鬱結之氣就凝聚一團，無法消散。
沈安諾愣了下，挑起嘴角，看他的眼神染上了幾分敵意，“你覺得是，那就是。”
她爲生母感到悲哀，當年強了她讓她有了身孕的男人，卻不知道生母當年的日子內心有多痛苦。
她本來有着美好的人生，但都因這個男人一再破壞，家不成家，一無所有。
沈安諾說完，就牽起唸白的手，毅然背過身去，往前而去。
唸白很懂事，一聲不吭跟着媽媽-的步伐走。
只要媽媽討厭的，只要媽媽防備的，他亦然，沒有底線遵從。
龍敬天追了幾步，心頭又難受了起來，在原地咳嗽了起來，咳得整個肺都要出來了。
沈安諾忍住了回頭的衝動，又繼續前進。
即便他們真的有血緣關係，但這些年來，天景龍從來沒有盡過身爲父親的責任，他不配作爲一個父親。
他連他極有可能還有個女兒流落在外，都毫不知情，她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不知道該爲自己悲哀，還是該爲生母悲哀。
沈飛華雖然不是個好人，但在生母在世的時候，他還是盡過當一個父親的責任的，他的變化是在生母去世後。
而天景龍呢，比沈飛華還不如。
“老爺，您先回去休息下。”
“我不。”
龍敬天的眼神還是沒有離開前面的那道纖長的身影，他一隻手按在胸口，但還是緩解不了這波劇烈咳嗽帶來的後遺症。
“老爺，少幫主還要過來呢，您出來的時間太久了。”
容陌爲了把龍敬天全回去，不遺餘力出招。
“老爺，這人想必就是住在白山別墅的，來日方長，您真要查，回頭我肯定把人給你查個水落石出出來。現在，您還是保重身體爲先。”
容陌頓了頓，耐着性子繼續遊說。
龍敬天眼望着那抹身影徹底看不見了，才悠悠地道，“回去吧。”
他搭上了容陌伸過來的那隻手，接過了容陌從地上重新撿起來的柺杖。
就在容陌鬆了口氣的同時，又冷不防聽到了幫主出聲，“她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