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痕以聖息護體,繼續往深處走。
更加細小的灰已經與空氣幾乎融爲一體,不再鋪成所謂的大地,也沒有黑色的天空。
黑色的塵埃將這一帶變成了一座沒有其他物質的灰宇宙,吳痕的感知在這無形的「真空」裡難以再向外延展,逐漸也變成了一個瞎子和聾子。
大軒的學者們也說過,這裡就像是滄楚神度的盡頭,是一個比赤港暗域龐大萬倍的無邊區域,連神明在這裡都會迷失。
吳痕也意識到,這裡的黑塵埃中一定也藏有自己現在感知還無法識別的「鎖鏈」,當自己試圖跨越這個區域和逃逸時,它們就會將自己拽回去,滄楚神度那些更加古老,更加強大的神明也無法破解這其中的束力,所以滄楚神度之外又是什麼,對很多神明而言也是未知的。
吳痕感覺自己正面朝着一片一望無際的黑暗大海,假如還有一艘小船的話,
或許他有勇氣向海的那一頭駛去,可現在他是在游泳,望向仰仗人類的體力和游泳技巧到汪洋對岸,癡人說夢。
他不得不停下來,剋制住自己內心的勇氣與求知慾望。
那頭惡墮觀音樹已經逃遠了,它不會給吳痕殺死它的機會。
吳痕也明白,若不制訂出一個非常周密,並針對這隻觀音樹的作戰策略,想要殺死它是不太可能的。
這就好像人赤手空拳也很難擊殺站在樹上的鳥雀。
吳痕往回走,忽然黑灰燼中出現了一些巨大的軀殼。
這些軀殼亦如一株株火山樹那樣矗立,但它們沒有一點活力,是焦炭的顏色,黑色灰迷霧中給吳痕的感覺更像是一座座巨大的墳墓!
吳痕深呼吸一口氣,肺腑中全是沒有任何靈性因子的灰燼空氣。
他猛然間意識到這堆積如山的墳是什麼了。
他沒有勇氣往前走,可他文想要弄清楚世界的真相,無論多麼殘酷,他都要看一眼。
正是這一警,吳痕只感覺無形的恐懼像風暴一樣捲來,讓已經進化到高維生命的他都跟跟跪跪,聖魂繚繞,靈魂依舊冷得發憂。
是神端軀殼,一具又一具神端的軀殼!
這裡存在了不知多少方年,而曾經在這塊異度中迷失的女媧神端,她們的戶骨堆砌在這裡,而這些戶骨堆中依稀可見一頭頭巨大肥碩的觀音蟲幼體,正在這神端葬場中爬行,撿食着還有一些營養價值的生命枝極,找尋殘存靈魂能量的芯葉。
目所能及,至少有上千座。
女媧神端的神性早已經不在,唯一能體現出來的就是那不會腐朽的軀幹木殼。
在這裡,被人類敬仰尊崇的女媧神端與亂葬崗那些饑荒難民的白骨沒有什麼區別。
吳痕感覺自己胃部翻江倒海。
他有些無法適應這種衝擊。
在神端還沒有墜入到異度之前,人就是上天的選擇,憑藉着智慧與努力,逐步成爲了自己星球的主宰,站在整個生物鏈的最頂端,以猛獸之皮爲衣,飼養着可以爲自己提供鮮美食物的牲畜,居住着抵禦絕大多數自然災難的鋼筋混泥土房屋,同時在溫飽之後,還懂得保護那些瀕危稀有的物種,確保生物多樣性,站在生命統治者、管理者的角度去讓整個世界更完美這份自豪感,這作爲人的優越感,在誕生的那一刻就註定了。
可現在··
被卻被異度中的生命踩成了渣渣!
最底層的蟻、未曾見過真實青天的、寄生在神樹裡的蟲子、註定走向毀滅的一羣毫無意義的飛蛾這一座又一座女媧神端遺留下的殘軀,無不像方根利刃之箭穿透着吳痕的心臟,並在用她們血淋淋的事實告訴吳痕,所有看似努力推動全人類進化的努力都毫無意義,對宇宙而言,神端也好,一顆小小的生命星球也罷,皆是這黑色塵埃中的一粒。
吳痕屏住呼吸,他還是搖搖晃晃的向前走。
他憑藉着自己淬鍊出來的絕對意志穿過這些女媧神端們的墳場,他再次開啓超感,要在這一地殘骸中找到一絲線索。
神端亂葬崗中,除了那些幼年觀音蟲之外,樹冠頂部還有一些細微的物質,
這物質會慢慢的向高處飄去。
「呼呼呼
突然,一道熾盛的天火從灰燼宇宙中劃過,它是這個區域唯一的光亮,同時也捲起了一道宇宙之風,將那些從樹冠上懸浮起來的物質給吹向了這滄楚神度的某個角落。
吳痕仔仔細細的辨認,這才發現那些從女媧神端屍體中懸浮起來的物質是什麼—
是魂棲木的種子!
種子被不朽的殼片包裹着,儘管上面沾滿了觀音蟲的唾液,卻還是被天火帶向了更遙遠的地方,吹入到了某個異度角落當然,魂棲木的種子裡是否還殘餘着觀音蟲的蟲卵,那就不好判斷了。
「也就是說,一株野生魂棲木,其實就代表着一座覆滅的女媧神端。」白澤此時開口幫助吳痕分析起來。
吳痕的內心過於寂靜,白澤也擔心他在這塊人類墳場中迷失了自己。
「恩,我們一路走來,所遇到的魂棲木其實都是前輩的屍體。」吳痕點了點頭。
「她們有可能在半路上就覆滅了,畢竟不是所有的女媧子民都那麼幸運,甚至多半在還未察覺到異度荒塵的存在,就直接被捕食了。」白澤說道。
「明伊他們手上擁有魂棲木的種子,這表明他們也到過這裡,目睹了這個真相。」吳痕說道。
「說實話,我是你們人類的領航者,也不敢公開這件事情,這對任何一個生命族羣而言都是極其殘忍的。」白澤說道。
吳痕點了點頭。
現在家園中呈現出了一派欣欣向榮的趨勢,不同的進化方向也讓絕大多數人看到了希望,至少在滄楚神度中,他們也逐漸有了立足之地。
哪怕公開了這件事,相信絕大多數人最後也會達成一個共識,那就是不必再前行了,與其找尋不到逃逸滄楚神度的辦法,與其繼續面對未知,不如就融入到這滄楚神度中「這裡沒有什麼時間魂棲木。」吳痕說道。
「可這麼多女媧神端的屍骨,何嘗不是你們命運過去與未來的參照物?」白澤說道。
「恩,假如找不到逃逸出滄楚神度的辦法,時間無限向前延展,也是在漩渦裡不停的打轉。」
吳痕走出了黑塵埃域,他回到了那奄奄一息的腐爛女媧神端區域。
他走到蒼老的女媧顏面前,靜靜的凝視着這不屬於自己的女媧神端,就像是在注視着別人遲暮的母親。
女媧顏同樣沒有了活力,但似乎爲了感謝吳痕爲她保留住了最後的尊嚴與體面,她吐出了一抹幽光,將半枚高維元幽送給了吳痕。
吐出了這半枚高維元幽後,整個女媧神端就在炙熱的天火中化爲了無數灰燼,樹冠上一隻只灰燼蝶無比浪漫的飛舞着,在不爲人知的宇宙角落綻放出最後的華彩。
神端早就沒有壁壘,內部的那些人失去了這「保護層」,一個個像剛出生就失去了母親的柔弱嬰兒,茫然無措的望着外面這毫無生機的世界,殘存的一點點意志迅速被摧垮,正在成爲一個個迷失孤魂。
吳痕釋放出了自己的冕芒,像是皎潔的神月照耀在了這些渺小的人身上,短暫的庇護住他們不被這裡的炎熱侵蝕。
「我們無家可歸了。」墨川懸浮在空中,看着地面上所剩無幾的人類族羣。
「抱歉,我們神端也不能收留你們,畢竟你們之中有絕大部分人都被蟲瞳感染了,這東西對一個封閉的家園世界來說是致命的病毒。」吳痕說道。
墨川神情黯然,她也不知道該何去何從,曾經繁盛溫暖的世界徹底走向了火亡,真正的末日,連世界原本的殘骸都看不見。
「我理解,我們是失敗者,你們還要航行。」墨川臉上寫滿了苦澀,依舊沒有看到希望的他有些自暴自棄道,「我也不知道女媧神端最後爲我們這些人塑出荒塵肉體又有什麼意義,其實我們已經不想流浪了。」
「不過我在異度有不少宇宙友人,他們會無條件接納你們,你們是喜歡比較快意恩仇的真武世界,還是逆天改命的修真國度,亦或者是以暗能量科技爲榮的大軒城市?」吳痕卻擠出了一個還算陽光的笑容來,給了墨川好幾個選擇。
墨川聽聞,眼晴裡盪漾看好兒重光澤,分別代表看她這一瞬間不同的情緒。
「他們———-他們很排斥我們女媧子民,你確定他們會收容我們嗎??」墨川問道。
「放心,他們不會拒絕我這個小小的請求。」吳痕很是自信道。
「當真可以選的話,我們更傾向於融入到大軒城市,我們神端內大部分人都依賴科技,很少在修行方面有建樹,只是我看你對待這些大軒的學者不是很真誠,他們確定是你的朋友?」墨川小心翼翼的問道。
「他們當然不是,一羣工具人罷了。我的朋友叫列威,他是一座監獄之城的市長,如今在大軒帝朝也算是位領軍人物,他的城市包容性很強,你們在那裡會得到公正的待遇。」吳痕說道。
墨川臉上依舊帶着擔憂,她低聲道:「可-可我們這些呱呱墜地的荒塵嬰兒,要安然無恙的走到你說的那座大軒城市,也不是容易的事情。」
「多大點事,我讓那座城市過來接你們。」吳痕說道。
墨川烏黑的眼睛瞪得很圓很圓。
對女媧子民來說,這句話聽上去天方夜譚,可墨川回想起自己從那位大軒皇室成員提到的暗引擎之城,這才猛然不由長大了嘴巴,露出驚喜之色·——·
好像在這裡,讓一座巨城來接他們是真能實現的!